第二十三章 世子少侯初相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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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陽郭緊趕三兩步,衝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阿摩柯。
    阿摩柯卻掙紮著要往前走,去看還昏迷不醒的那多南山。
    東陽郭隻好和他一起走過去彎下身子。
    “世子,南山沒事,受了點傷,但性命無憂。”
    東陽郭仔細檢查一番後,安慰阿摩柯。
    阿摩柯這才放下心來,頹然坐在地上。
    東陽郭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瓷藥瓶,倒出一顆烏黑色的藥丸塞入阿摩柯口中。
    阿摩柯隻覺得滿嘴辛辣苦澀,忍著惡心慌忙吞了下去。
    “先生,這味道……”
    東陽郭看他吞藥入腹,這才放下心來,笑著說:
    “沒錯,世子,這就是給你泡藥浴的藥方,芳青州的望鄉果,寧州的棘草,南陸的葛花,再用地龍泥混起來,就是這個味道。”
    “地龍泥……”
    不就是蚯蚓糞嗎,阿摩柯隻覺得胃裏一陣翻滾。
    鐵勒十夫長此時也走到阿摩柯身邊,他的胸口裂開一大片,雖然有甲胄護體,但仍是血肉外翻,鮮血淋漓。
    可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隻是緊張地上下打量阿摩柯,確認世子沒有外傷之後,才沉聲對東陽郭說:
    “東陽先生,你們怎麽這麽晚才到?!”
    東陽郭麵色微凜,答道:
    “我們來的並不晚,算是恪時。但是,的確是耽擱了,險些鑄成大禍。”
    說完,他憤憤看向緩緩駕馬而來的白衛山。
    白衛山則是一臉不在乎,不慌不忙翻身下馬,昂首走到阿摩柯麵前,拱手一拜,道:
    “先勇侯帳下武威將軍白衛山,迎鐵勒部世子入下唐。”
    阿摩柯想要起身還禮,卻被東陽郭拽住。
    東陽郭朝白衛山正色道:
    “世子在下唐遇襲,白將軍是否要有個交代。”
    十夫長也憤然上前道:
    “對!若無交代,吾等如何向大汗複命!”
    白衛山卻依舊麵色淡然如水,回道:
    “不過是群土匪惡霸,這樣的人,南陸有,北陸也會有。我下唐軍自會盡數剿滅,如果鐵勒需要交代,我們會譴人將匪首首級送往鐵勒。”
    “你!!!”
    東陽郭和十夫長同時怒目相向,卻也沒有言辭反駁,隻能把一口怨氣吞回肚子裏。
    阿摩柯卻緩緩站起,走向方才眾人廝殺之地。鐵勒武士此戰十數人負傷,折損六人,此刻正有人默默收斂屍體。
    阿摩柯看著被黑布草草裹上的六具屍體,眼眶微紅,盡是悲涼。
    金戈鐵馬去,馬革裹屍還。
    到底隻是詩中的豪言壯語。
    這些鐵勒的勇士,沒有得到戰死沙場的機會,卻隻是死在一場惡匪劫道。
    他們的死,沒有為家族帶來任何榮耀,也不會被任何人銘記。
    阿摩柯強忍淚水,用他最堅定的聲音說道:
    “帶他們回家!”
    東陽郭趕緊跟著說道:
    “世子,這麽多人受傷,讓他們到下唐休整兩日吧。”
    “不用!”
    十夫長斷然回絕,隨即朝阿摩柯單膝跪下,道:
    “世子,鐵勒部雪狼黑旗三十眾今日歸寧,望世子長安!”
    青山何處埋忠骨。
    魂歸阿壩河才是客死他鄉的鐵勒武士最好的歸宿……
    鐵勒阿摩柯看著部眾遠去的身影,駐足良久,轉身朝白衛山道:
    “白將軍,帶路吧!”
    ……
    眾人沿官道長驅直往,期間再沒有受到任何騷擾。
    白衛山派出去剿殺海鯊幫的精兵也未歸隊,但白衛山卻好像並不在意,高坐馬上,臉色悠然,再未對鐵勒世子說過一句話。
    阿摩柯與東陽郭並行,昏迷的那多南山被架到了雪聰的背上。
    東陽郭小聲問阿摩柯
    “世子,那群人可說他們來曆?”
    阿摩柯點了點頭道:
    “他們自報家門,說是什麽海鯊幫。”
    “海鯊幫?!”
    東陽郭皺眉思索,這海鯊幫向來活躍在沿海的九江郡,怎麽會到下唐來劫道?
    況且,自顧邊城當家之後,海鯊幫自稱不再幹打家劫舍的營生,怎麽會跑到下唐來打劫鐵勒部的隊伍?
    難道是受人所雇?
    誰敢雇人在呂定國的地盤雇凶殺鐵勒世子?!
    東陽郭突然停下腳步,腦中閃過一念:
    若鐵勒世子在下唐被人所殺,那鐵勒會如何對呂定國?!鄢都又會如何降罪?!
    若是這樣,誰最有可能雇傭海鯊幫,那就不言而喻了。
    阿摩柯見東陽郭突然停下,好奇問道:
    “怎麽了?東陽先生知道這海鯊幫?”
    東陽郭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答道:
    “宵小匪幫,有點名堂,但絕不是呂家軍的對手。”
    阿摩柯點了點頭,他其實不太關心那群人究竟是衝錢財還是別的什麽,要在下唐劫殺自己。
    此刻他最關心的是那多南山的傷勢,相伴十年,他與南山之間早就不隻是主仆之情,更多時候,阿摩柯都把南山當成了自己弟弟。
    剛才南山舍生救自己的一幕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如果他就這麽為救自己而死,阿摩柯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好在到了稷下城城門前的時候,那多南山醒了過來。
    他發現自己正趴在世子的雪聰馬背上,掙紮著就要下馬,被阿摩柯攔了下來。
    “好好歇著。”
    阿摩柯扶著那多南山的身子,讓他不要亂動,心中一塊石頭總算放下。
    “世子,我沒事,我……”
    “好了,聽話。”
    那多南山隻好不再反駁,慢慢趴了回去。
    他本想坐直身子讓世子看到他已經沒事了,但又想到自己坐馬而世子執韁,南陸人肯定要笑話世子,便索性兩眼一閉裝昏死過去。
    阿摩柯也看出了南山的這點小心思,不覺欣慰地笑了。
    夕陽斜照,一行人到了稷下城城門前。
    看城門高聳,阿摩柯不禁想到了寧州的穀陽城。
    可進城之後,卻發現這座城和他從小生活的穀陽城卻是大不一樣。
    沒有一圈圈排列的帳篷,沒有圈養牛馬的牲圈,也沒有來來往往蓬衣垢麵的奴隸,也沒有城中央象征權力的金頂大帳。
    放眼望去都是鱗次櫛比的勾欄瓦肆,穿著光鮮的南陸人,裝飾精致的馬車,在石板鋪就的街市上川流不息。
    這就是東陽郭曾給他描述過無數次的南陸城邦?
    阿摩柯突然感到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窘迫。
    東陽郭卻突然開口問道:
    “世子,大汗給你起南陸名字了嗎?”
    阿摩柯茫然回道:
    “起了,父汗給我起了,叫鐵如歸……”
    “如歸……好名字。”
    東陽郭沉聲說:
    “世子,從今日起,這裏的所有人,都會用這個名字稱呼你。”
    阿摩柯,或應該開始叫做鐵如歸,緩緩點頭。
    而就在此時,突然在街上響起一陣鑼響。
    隻見一小廝手持銅鑼,邊敲邊嚷:
    “少侯爺今日包下十方樓,請了柳越舞姬,請一百位百姓觀舞飲酒,先到先得,先到先得!”
    剛剛還井然有序的街道瞬間仿佛炸開了鍋,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飛奔往一個方向。
    特別是街上的男人們,都恨不得多長兩條腿。
    “少侯爺……”
    鐵勒世子站在陌生的街市上,看著眼前這荒誕一幕,不自覺地吐出這三個字。
    東陽郭上前告訴他:
    “這少侯爺就是先勇侯呂定國之子,呂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