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舞獅隊是真有絕活兒，那“龍珠”根本就不是人舉著的，而是兩頭獅子拋來拋去，一直不落地，因為各家大酒樓請了不少獅子，所以有時候他們還會把“龍珠”拋給外頭的獅子，外頭的獅子再給拋回去，拋的時候自然會出一點難題，於是獅子接的時候也就精彩紛呈，叫好聲一浪接著一浪。
    團子整個身子都快要伸出去，學著別人叫好。
    一片大人聲音中，摻著她小奶又細的小嗓子，偶爾一聲特別招人，長得又可愛，引得那獅子也高躍起來逗她，嚇得團子呀呀直叫，直往後縮，兩隻小手手擋來擋去，就引得眾人一陣轟笑。
    一直到舞過去了，團子還沒看夠，伸長脖子看。
    端王妃笑道：“別急，好幾家都有，半個時辰就舞一回，有時候還會撞在一起，那才叫熱鬧。”
    團子遺憾道：“要係韓酒酒債就好啦，可以讓韓酒酒捏一下，回家可以看。”
    端王妃不在意地道：“明天帶著他出來看看就是了。”
    團子點了點頭，一邊看了娘親一眼，然後她忽然發現，娘親原來站在那邊邊，而周夫人則緊挨著他們站著，手還放在霍沉昭的背上，不時的拍一下。
    團子立馬大眼一睜，從霍沉昭懷裏出來，擠呀擠的，把周夫人擠開了一點點。
    周夫人起初沒有注意，反正窗子大的很，就往旁邊讓了讓，然後團子偷偷瞅了瞅，周夫人的手還放在霍沉昭背上，她又擠了擠，又又擠了擠……
    端王妃伸頭看了她半天，她也沒注意，於是端王妃道：“盛明珠？”
    團子小身體一僵。
    然後她飛也似的縮了回去，一把抓住霍沉昭的胳膊抱住了自己，一邊小聲爭辯：“漂亮鍋鍋都沒地方站啦！珠珠擔心漂亮鍋鍋抱不住珠珠！珠珠要係掉下去，就會被別人撿肘噠！珠珠介麽可愛，他們撿走了肯定不還！”
    她偷偷瞄了娘親一眼：“那你就沒有閨女啦！”
    端王妃被她給氣樂了。
    周夫人也回過神來，笑道：“沒事沒事，是我擠到珠珠了。”
    一邊連連失笑著，跟端王妃換了個位置。
    對團子小小的心兒來說，她寄幾家的內哥哥，忽然冒出來幾個家人，之前他還跟他們走了……當然如臨大敵。
    可對於他們來說，他們畢竟隻是師父師娘，就算是親爹娘，珠珠一家喜歡霍沉昭，他們也隻會高興又感激的，哪會跟小團子計較。
    霍沉昭更是心頭柔暖，笑著親親團子的小腦袋。
    端王妃道：“行了，咱趕緊吃飯，吃完飯還能再看一場。”
    一邊說一邊就招呼人上菜，又道：“這是我自己的酒樓，地方大，什麽地方的菜係都有，你們平素若要出門，盡管過來，交待一聲，不收你們銀子。”
    周夫人笑道：“那倒不用，吃飯的銀子還是有的，不過你手上生意，可有什麽適宜女兒家做的，織坊之類的？”
    “有啊，”端王妃道：“給你那些小姑娘們找活計？回頭你盡管來找我，多少人都安排得下的，我也出出力，行行善。”
    周夫人笑著點頭。
    團子一心惦記著舞龍舞獅，嗷嗚嗷嗚大口吃飯，吃得那叫一個歡實，霍沉昭還要仔細挑，一個人都有點喂不過來。
    吃了個差不多，外頭又來了一場，團子立馬過去看。
    她看的時候太投入了，霍沉昭也不敢這時候喂她，隻能陪她看完了，再回來吃。
    吃完了珠珠還不想走，又強撐著看了第三場，一看完就困得直打哈欠，一橫抱立馬就睡著了。
    端王妃和周夫人聊得投機，還不想走，霍沉昭隻好在旁邊抱著珠珠等著。
    而端王府裏，盛明麟左等不回來右等不回來，索性跟沈淩絕出來找。
    因為離得近，兩人索性也沒要馬車，就一路腿著過來。
    隨走著，盛明麟見沈淩絕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就碰了他一下，意思問他怎麽了。
    沈淩絕環顧左右，又聽了聽，確認沒人盯梢，才道：“我就是自尋煩惱，我在想，那丫環要是真的呢？”他強調：“我知道不是真的，但當時我第一眼看到時，覺得她像真的，因為她的傷是真的，有血腥氣。”
    盛明麟無奈。
    那種時候怎麽可能會有真的，而且那丫環的說詞破綻也太多了。
    可因為沈淩絕太真情實感了，盛明麟也不由得順著他的思維想了想。
    萬一是真的？
    他搖了搖頭。
    他自覺得還不算一個成熟的政客，頂多算是略有天賦，剛入門……政客這種生物，也許不算壞人，但，也絕算不上好人，更加不可能是一個善良心軟的人，任何時候都要保持冷靜，絕不會感情用事。
    就好比那個時候，他一見到那個丫環，完全不會覺得她好看或者可憐或者怎樣，就沒有這個意識。
    而是，觀察……從頭到腳包含細微處的觀察，分析，然後做出判斷，再基由這個判斷，在腦子裏做出種種應對，逐一推演，然後在推演過程中刨除不好的，留下最有利的。
    這一整個思維線，是每一個合格的政客，所應該具備的基本素質。
    腦海中忽然劃過什麽，盛明麟喃喃地道：“如果是你，你就是我，你會怎麽做？”
    “我？”沈淩絕道：“我從一開始就會問，這兒沒別人了嗎？他說沒別人了，我立馬就提著劍去竹林，殺一個出其不意，問他那這兒怎麽有人？還有那小丫環，我知道不是，但我會當著他麵審問，有一點點疑點，我都會直接帶她走，做戲又怎樣，我帶回去問問，說不定也能審出點什麽來呢？”
    盛明麟啞然。
    對他來說，在對形勢不夠了解的時候莽上去，把自己陷於危險和不可控中，這是大忌。
    但他又在想，聖教如今做決策之人，明顯並不是一個精於心機謀算之人，他從不輕視對手這沒錯，但有時候，是不是高估對手了呢？
    就比方說現在，有沒有一種可能，那個女人就在竹林中？親自看著他？
    想到這兒，他一下子站住了。
    沈淩絕反應很快，跟著站住，看看左右：“怎麽了？”
    盛明麟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沒什麽。”
    就算是，也遲了，那女人這會兒肯定已經走了。
    但盛明麟也不太懊惱，就算他知道是那個女人，在對聖教不夠了解，對那女人的武力值和其它本事也不夠了解的時候，他可能也會選擇不動手。
    擒賊先擒王隻適宜於兩軍對戰，朝堂之爭，沒辦法這麽痛快的。
    就好比現在，明熙帝明知道有些朝臣與聖教有來往，還不是隻能捏著鼻子繼續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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