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京城一間宅邸之內，溢出了濃濃的藥味。
    一人正把整張臉，浸泡在藥水中，許久許久不動，好像已經不需要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他猛然坐直，帶起了水花四濺，然後緩緩抬手，把一張人皮麵具，從耳後開始，連著一圈發際線，一點一點，慢慢剝除。
    足足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終於把一張人皮麵具完整剝下。
    剝除麵具之後的臉，布滿了微微滲出的斑斑血跡和長久濕悶的死白，尤其麵具上還帶走了一部分毛發，更顯得這張臉，如同泡白了的豬皮一般，惡心又可怖。
    簡思齊……或者叫徐景遷，看向銅鏡，良久，冷笑了一聲。
    他十分不快。
    做錦衣衛很舒服。
    消息靈通，地位超然，還可以名正言順地折磨人做消遣，他甚至不用掩飾他的種種手段。
    所以，簡思齊這個身份他本想多用幾年的，可是，卻出了意外。
    他沒想到，他殺李玄時，居然被未時逢無意中看到了，而未時逢居然還去告訴了盛明麟！
    有了這樣的證詞，查到他身上太容易了。
    所以他派了人盯著皇宮門口，身為錦衣衛，這麽做很容易。
    看到盛明麟進宮，他就知道，簡思齊這個身份廢了，所以他果斷舍棄，半刻都不耽誤。
    看著手裏的人皮麵具，徐景遷死白的臉上，肌肉隻微微抽動，做不了表情，隻有唯一靈活的眼中，濃濃怨毒溢了出來。
    他討厭輸。
    更討厭輸得不漂亮。
    甚至被人逼得連夜脫逃。
    沒想到區區一個盛明麟，居然能把他逼到這一步。
    好在，他也不是全無準備的。
    他早就準備好了不止一條退路。
    當初的李玄，就是他預備的退路，因為他得到消息，明熙帝有意啟用李玄，為他訓練暗衛。
    一個皇家暗衛頭子的身份，實在很不錯，值得他換一換。
    可惜李玄太機警了，居然察覺到了，他本就對他的長相不太滿意，索性就放棄了，順便試探了一下盛明麟的本事。
    也沒多大本事麽！隻不過是運氣好，遇到了良知未泯的未時逢！
    如今，幸好，他還有一條更好的退路。
    為此，他前前後後，已經準備了兩年。
    待到他以四皇子的身份，出現在盛明麟麵前……那種滋味，想想都很美妙。
    他嘴角的皮肉又抽動了一下，那是一個極度愉悅的笑。
    但，他舍棄了簡思齊這個身份，也就舍棄了很多消息渠道。
    他並不知道，四皇子府這天晚上查了很久。
    灶房裏有好幾種調料，被摻了屍油，也就是說不管炒菜還是吃點心，都有可能吃進去。
    餘下的霍沉昭就不便參與了，四皇子放了自己的人手去審問搜查。
    四皇子這個人，性子嚴謹，認真到近乎苛刻，府裏向來規矩井然，別的府裏總難得有這樣的事，四皇子府，是真的破天荒頭一遭。
    霍沉昭回去跟盛明麟說了，一邊低聲道：“看四哥氣壞了。”
    盛明麟道：“其實也沒有必要生氣，別的不說，隻說你……以你的功夫，若是想去灶房下點藥，而不驚動護衛和廚子，不能說輕而易舉吧，但肯定也是能做到的。又比如陸無歧，功夫一般，但輕功好，也能做到。所以這種事情，本來就防不勝防。哪怕是皇宮，也不可能角角落落全是高手，就算有這麽多高手，高手也不一定會炒菜啊！”
    霍沉昭笑道：“話雖如此，但生氣也是難免的。我隻奇怪，放屍油是為什麽。”
    他簡單解釋了一下。
    屍油這東西，正常來說，指的是大夏天的屍體腐敗了，滲出來的似乎帶油脂的屍水，有惡臭。
    但是呢，做大夫的，時常也會接觸一些僧、道、巫之類的，有些惡巫所謂的屍油，多半是用未足月的嬰兒，熬製出來的，會是一種微臭又十分古怪的味道。
    四皇子府上出現的，就是這種屍油。
    盛明麟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但還是提煉出了重點：“所以，沒毒。”
    “對，沒毒，也沒有什麽藥用效果，”霍沉昭歎道：“所以才奇怪，就為了惡心人的？”
    說著說著，他一下子想深了：“會不會是用這個來吸引一些動物？動物的嗅覺可比人強多了，烏鴉之類的會吃腐肉的！四皇子府上烏鴉群飛，會不會對名聲不好？”
    盛明麟笑道：“對，所以就把你這隻小烏鴉給引過去了。”
    霍沉昭就這麽看著他。
    盛明麟笑著給他解釋：“這種方式不能說完全沒用，但，不適宜於這種時候……如今朝中剛剛經過一場大風波，大家此時都需要平穩，休養生息。再說了，誰需要做這種事？誰能在這種事情中得益？得是巨大的利益才會有人去鋌而走險麽。”
    “大堂兄？五堂兄？不會，這種事情若發出來，四皇子哪裏做過什麽需要天罰的事情？沒有這樣的事情在先，就是有人構陷，而用這種方式構陷，是皇家最忌諱的，這就是自尋死路。皇子都天罰了那皇上呢？所以，哪怕四哥真有個狼子野心的兄弟，但凡還有腦子，也不會做這種事兒的。”
    霍沉昭恍然點頭。
    盛明麟笑著敲了敲他的手臂，他這會兒還不是上一世那個做過地方官的小探花，還有得曆練呢！
    兩人正說著話，外頭紅棗來稟報：“世子爺，我們主子想讓你過去一趟。”
    “啊？”盛明麟下意識掀開袖子聞了聞：“大晚上的她得睡了吧？我一去又犯惡心睡不成。”
    紅棗忍著笑道：“世子爺別擔心，王爺給主子捂了臉。”
    盛明麟就跟著過去了。
    一進去，就見團子已經躺進被窩裏了。
    穿著小襖的時候還看著大點兒了，這一脫又是小不點兒，臉上被端王爺捂著一個大大的東西，好像是個冬天的手筒子還是個棉的，隻有一雙大眼露在外頭，朝著他彎著大眼笑。
    盛明麟站在隔扇外頭：“珠珠兒怎麽還不睡呀？”
    團子小腿腿一抬，挑開被子，朝他伸出了小肉腳腳。
    端王爺給閨女代言：“你說說你這麽大一個人，怎麽也不愛幹淨，臭成這樣，珠珠兒聞不了，但你畢竟是珠珠的哥哥，所以珠珠給你小腳腳玩一下，你就別生氣了。”
    盛明麟嗬嗬噠。
    他這個幼稚爹又當麵給他上眼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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