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頂頭上司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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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易近人的張永毅帶領下,下了樓走向辦公樓的另一端。一個七八十平米的大屋內,兩側擺放著棕色的辦公桌,每個上麵都堆著半米來厚的檔案宗卷。
牆邊一整排的檔案櫃裏,也塞得滿滿當當,雖沒有張永毅房間那般誇張,但也顯得相當雜亂。對麵的角落裏還有一間側屋,看上去像是某位領導的辦公室。幾個零星的科員正在伏案埋頭工作,張永亦一腳踏進門來,拍了拍巴掌,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大家注意了,我們這來了位新同誌。何亦安,都認識一下。”
何亦安上前一步,微微鞠躬道:“嗯,大家好,我叫何亦安!”
看著眾人詫異的目光,張永毅打量了一下四周,疑惑地問道:“咦,你們胡科長呢?”
“這呢,這呢!”
正詢問間,從外麵匆匆闖進來一個中年人,個頭算是中等,隻是對身材管理有些不節製,像是胡吃海喝的結果,腹部向前雄壯地鼓起。
一張滿是油膩的麵孔油光發亮,額前的發際線往後平移了太多,顯得本就“天庭飽滿”的額頭突兀地留出一片空地,和亮燦燦的臉頰連在一起,就像一個削了皮的大鴨梨。
雖說整個麵相不敢恭維,可一雙小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無時無刻不在閃爍著精明狡黠的光點,一看就是一個老於世故的滑溜人物。
隻見這位姓胡的科長,表情略顯痛苦地捂住肚子,看來不是跑肚拉稀就是腸胃有疾,邊說著話邊用手帕擦著滿頭的虛汗,忙不迭地地問道:“館長你找我?”
張永毅瞄了他一眼,蹙了蹙眉,不露聲色地說道:“哦,廣權啊,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新來的同事,何亦安。這位呢是我們檔案科的科長胡廣權同誌。”
“科長您好!”何亦安趕忙禮貌地應聲,顯得不卑不亢。
“呃!新來的啊!”
胡廣權愣了愣,上下打量著何亦安,神色有些古怪,明顯有點意想不到外加怏怏不樂的意味,悻悻地問向張永毅:“館長,我……我怎麽都不知道要進新人呢?”
張永毅蹙了蹙眉,斟酌了稍許,解釋道:“嗯,是這樣,這也是市裏人事局臨時的決定。廣權啊,何亦安可是蘭大畢業的研究生啊,這可是個人才,放到我們檔案館那就是一個活脫脫的金字招牌。以後就安排在你們檔案科了,你可要好好帶帶。”
“哦,研究生?這麽高的學曆啊!”
胡廣權眨了眨眼,隨即兩手一攤,麵露難色道:“館長,我們科廟這麽小,咋能容得下這麽大一尊佛呢。”
聽著胡廣權明顯的推托之意,張永毅瞪起眼,一股不怒自威的氣息散發了出來:“不放你們科,難道放管理科去啊?那不更沒法發揮小何的優勢嗎?怎麽,給你這麽好的一個人才,你還往外推啊!”
聽著頂頭上司忿然作色,胡廣權頓時矮了三寸,打著哈哈說道:“哪能啊,我是怕委屈了人家小何同誌。”
何亦安趕忙上前一步,謙虛地說道:“科長您客氣了,我什麽都能幹的!”
張永毅的臉色這才由陰轉晴,讚許的眼光投射在何亦安身上,似乎越看越喜歡,轉頭衝著胡廣權一言九鼎地說道:“看看,小何同誌的態度多端正啊。就這樣吧!小何啊,你初來乍到,就跟著胡科長熟悉熟悉工作,胡科長也是館裏的老人了。哦,對了,你還有什麽個人方麵的需求嗎?”
“謝謝館長了!”
何亦安趕緊致謝著,突然想到了什麽,麵帶尷尬地詢問道:“嗯,我想問問,咱們館裏有宿舍嗎?”
張永毅愣了愣神,疑問道:“宿舍!你不是家住在市裏麽,怎麽……”
何亦安麵露一絲為難,支支吾吾的道:“嗯,是家裏有些特殊情況。”
“哦,是這樣啊。”見何亦安不願過多吐露緣由,張永毅會意地點點頭,轉頭對胡廣權說道:“廣權啊,我記得職工宿舍還有那麽一兩間吧?”
“宿舍啊,是有那麽兩間。”胡廣權麵色一僵,猶豫不定地說道:“但都讓後勤搞衛生的幾個臨時工占著呢,這一時半會的,也騰不出來啊。”
聽到這話,張永毅麵容明顯變得陰沉起來。館裏的大事他從來不含糊,一些小事基本上是放權給了下麵。
胡廣權的話在他這個老機關聽來,一開口就知道這其中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貓膩,當著眾人的麵他也不便點破,隻能繃著麵孔說道:“這怎麽能行!宿舍是給在職同誌留的,怎麽能隨便就安排給臨時工呢,這不符合規定啊。你這樣,騰出個最好的單間來,先給小何同誌安排了,你不能讓這麽高學曆的同誌和臨時工擠在一起啊。要給予特殊的照顧,這也顯得我們對小何的重視啊!”
聽出了館長沒有往細處追究的意思,胡廣權頓時放下心來,巴巴地上前道:“好的,好的,館長您都發話了,我這就去落實!”
張永毅隨即轉頭過來,體貼地詢問道:“小何,你看這樣安排可以嗎?”
在旁邊的何亦安早已經喜出望外,他沒想到自己隻是抱著一試的心態,館長就能如此雷厲風行的給予落實,拳拳愛護之心彰顯無疑,這令他感到受寵若驚的同時,連連致謝道:“館長,這太謝謝您了,您看我剛來就給您添麻煩了!”
張永毅笑嗬嗬地扶了扶眼鏡,鼓勵的眼光看向何亦安,說道:“嗬嗬,好好幹吧,我們這裏可是難得來你這麽一塊寶貝疙瘩啊!行了,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再找我吧!”
“謝謝您了,館長您慢走!”
說完張永毅也不做過多的停留,揮了揮手轉頭離去了。看著館長走遠,胡廣權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完全是前恭後倨的狀態,眯著小眼睛看向正在等候他吩咐的何亦安,言語間便開始打探起來。
“小何啊,看來館長對你很照顧啊,你們什麽關係?”
“呃,關係?”
對官場涉足未深何亦安有點摸不清頭腦,隻能直言不諱地說道:“沒有啊,我今天才見到館長的。”
“哦,是這樣啊。”
看著何亦安毫不做作的麵容,胡廣權頓時心裏有數起來,看來對方也是個沒心機的貨色。曆來官場怕背景,能力和素質其實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要是對方有學曆、有能力,加上有背景,再稍稍心智城府過硬點,那麽自己這個小科長可就要提心吊膽了,說不定一不留神就會被取而代之。
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才能使得萬年船。
想到這裏,心思縝密的胡廣權訕笑道:“嗬嗬,我們館長這人就是惜才啊。那行吧,薑南,來來來,你過來!”
隨著胡廣權的一聲招呼,從不遠處的辦公桌前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一位年輕小夥子,長著一副濃眉大眼、富有朝氣的麵相,連帶走路的姿勢都是連蹦帶跳的,打眼看去就是一個性格跳脫、人畜無害的大男孩。
“你就負責給他安排一下業務工作吧,該幹什麽,怎麽幹你就先教著。嗯,我再出去方便一下。”
大男孩薑南幹脆利落地應聲:“好的,科長!”
說完,胡廣權又掏出手帕擦擦虛汗,嘴裏不滿地嘟囔著:“這都什麽事,蹲個廁所都不安穩……”
待到胡廣權離去,薑南這才熱情地拉著何亦安的手,讓他在一處辦公桌前坐下,幾個好奇的同事也都隨之圍了上來,薑南興奮地道:“來來來,這裏坐,何亦安是吧?你真是研究生畢業的啊?”
何亦安陽光明媚地微笑道:“是啊,蘭大社會學專業。”
“哇!”薑南一聲尖叫,眼睛裏閃爍著滿滿的星光:“厲害厲害,我簡直太崇拜你了!”
何亦安眨了眨眼,有點疑惑:“這有什麽可崇拜的啊?”
邊上幾名圍觀的同事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調侃著薑南,倒是為何亦安解了惑:“你不知道,薑南考那個在職函授的大學文憑,考了有幾年了吧……”
“有個三四年了吧,反正都快烤糊了!”
“所以啊,他不崇拜你崇拜誰呢?”
“去,哪有你們說的那麽寒磣啊,我也就考了兩次!”聽著眾人的奚落,薑南頓時鬧了個大紅臉,他梗著脖子狡辯了一句,隨即話音一改,笑嘻嘻地衝著何亦安說道:“嗬嗬,不過這下好了,現在我有現成的老師了。何亦安,啊不!從現在開始,我就叫你何老師吧?”
何亦安連忙擺手推辭道:“別別別,你就叫我何亦安就好了,老師我可當不起,我還指望你幫忙教教業務知識呢。”
“哎呀,那些算啥知識啊。”
薑南大咧咧地說道,然後挺了挺胸膛,憨憨的臉頰帶著幾分豪放不羈:“反正啊,我心裏已經把你當老師了,稱不稱呼老師的無所謂,嗬嗬!”
“哎,何亦安,你這麽高的文化水平,怎麽跑我們小小的檔案館裏來啊,這簡直有點拿大炮打蚊子——大材小用嘛!”一個同事疑惑地問道,對於何亦安的條件,誰都會充滿同樣的疑問。
“就是啊,太讓你屈尊降貴了。”另一個同事應和道。
何亦安麵色一僵,稍顯尷尬地應付著:“工作需要吧,鍛煉鍛煉也沒啥壞處。”
“看看人家這覺悟,就是不一般的高!”
薑南當場豎起了大拇指,嘴裏嘖嘖誇讚著,然後拍了拍胸無城府的胸膛,豪爽地說道:“何老師,回頭我們可就是同事了,有啥需要幫忙的隻管說,我薑南腦子雖然不好使,但當朋友可是敢兩肋插刀的。”
何亦安欣然地點頭致謝道:“那謝謝你啊,也謝謝各位了!”
“別客氣,別客氣!”眾人皆是笑顏回應。
正說著,胡廣權終於解決完了肚內的存貨,步履飄浮地走了進來,看著科員們圍著何亦安紮堆閑聊,油膩的臉孔顯現出幾分不滿,邊擦著虛汗邊訓斥道:“都幹什麽呢,上班期間紮堆聊什麽天啊,不幹工作啦!”
眾人如同驚弓之鳥,轟然散去,看來眾人對這位形象特異的頂頭上司充滿了畏懼心理。
有心人或許一眼便能看出,胡廣權對於何亦安這位新進的同事,持有著一種若有若無的反感和防範心理。
隻見他用餘光瞄了一眼尷尬坐立的何亦安,翻了翻眼皮,囁嚅嘴唇似是想說話,卻又強壓著沒有開口,自顧自地走進了辦公室。看著何亦安如坐針氈地枯坐在辦公桌前,眾人均投以憐憫的目光,就連薑南憨憨的臉龐都有些擰巴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