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十二章 英雄遲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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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莽這逐客令下的讓元寶很沒麵子。
    他是個驕傲的人,便要轉身拂袖而去。
    一隻腳剛邁出門檻,忽然收了回來,背著曹莽道:“曹帥請本將前來,不會隻是發發牢騷吧。”
    曹莽的聲音從房內傳來:“誠如將軍所言,曹莽隻求自保,又不甘於自保,如今看來,曹莽與將軍道不同,誌不合,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元寶忽然轉身,迎著曹莽而來,出乎意料地朝他深深地拱了拱手,這對於一個驕傲的中原第一強者來說,是絕難想像之事。
    曹莽假裝驚訝道:“將軍,這是何意?”
    元寶深深地歎了口氣:“曹帥,在下之前所言,如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你有話,但請直言無妨!”
    “直言?”
    “直言!”
    曹莽若有所思地頓了頓,像是做了某個極其重要的決定,朝著元寶示意坐下,自己也跟著緩緩落座。
    “寶兄,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話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可既然寶兄把話說到這份上,曹某便當是酒後醉話,出了這門,曹某絕對不會承認和寶兄聊過。”
    元寶默認。
    曹莽自顧道:“當年千靈宗南下,第一次天下大戰爆發,卻是雙方劃線而終。”
    “雙方無勝無敗,但在我看來,中原不勝便是大敗。”
    “不勝動援了中原不可戰勝的形象,白起之降,頓失霸主威嚴,此時最當緩解邊界關係,拉攏圓月,然當政者愚不可及,居然還激化矛盾,發動圓月戰爭,致使本陳舊不堪的中原雪上加霜,今日撤軍,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中。”
    “閉門造車,不知外麵世界之變,這些人還想著試圖通過戰爭重振霸主之位,孰不知今日之青紅已非當年之青紅,圓月就是中原的墳場!”
    “中原三宗主就是一艘千瘡百孔的破船,誰上船,誰就陪著一起死,說實話,當我聽到混元覆滅的消息後,雖然心痛不已,但就寶兄而已,未必不是一個生機。”
    “哦,此話怎說?”元寶疑惑道。
    “中原三宗,清明、混元、雨嵐,將軍未任宗主之前,混元已滅,不正好借此下了這艘破船?”
    “你……你是讓我脫離中原?”元寶驚道。
    “有何不可?”曹莽冷笑一聲:“中原三宗?嗬嗬……老掉牙的故事了,清明宗那群沒用的貴族老爺,雨嵐宗那群隻會賣笑的娘們,伺候那些人,有意思嗎?”
    “與其仰人鼻息,不如自強獨立,今中原大危,正是千載良機。”
    “試想,將軍一旦和中原劃清界限,無論是圓月還是千靈宗,都沒有必要招惹將軍,至少目前如此,同樣,我曹莽若置身事外,圓月忙於中原,亦無心顧我。”
    “你我正是這世上最中立的勢力,一旦聯手,所有勢力都忌憚三分。”
    “即使中原之戰分出勝負,那接下來,便是千靈宗和圓月的戰爭,你們便成了極力拉攏的對象,隻要我們略微示好,便可做著各自的土皇帝,豈不美哉,當然,將軍意在修道,自也不受世間打擾。”
    “你是說我們結盟,然後脫離戰爭?”元寶總算明白了曹莽的話中之意。
    曹莽點了點頭,“如果寶兄願意,你我互盟互重,我曹某依然做我的土皇帝,寶兄做你的逍遙神仙,當然,若寶兄執意向前,曹莽為求自何,隻能上書圓月,歸還兵權,缷甲歸田,做個逍遙身,是得是舍,寶兄決斷。”
    窗外的喧囂聲透過門縫,刺破了戰爭中難得的平靜。
    元寶推開窗,似乎是想讓空氣中的熱鬧感染自己。
    “曹帥,你這不是臨時起意吧!”
    曹莽拍了拍屁股,站起身來,徑自朝外走去,直到門外,才轉頭看向窗內的元寶。
    “有區別嗎?”
    元寶走了,帶著他的千萬軍團,頭也不回地朝混元城而去,沒有留下任何答案。
    “莽,看來他還是選擇了中原三宗。”
    子不語探出尖瘦的腦袋。
    曹莽搖了搖頭,笑道:“不語,我們都小瞧了這位中原第一強者。”
    “拿劍的未必是劍客,也許是鐵匠,朝混元城而去,未必是救援,也許是放棄,等著瞧吧,我們這位元寶將軍必不會讓我們失望。”
    說罷,曹莽臉色忽然陰沉下來,“不語,我們的接風宴準備的如何?”
    子不語收起嬉笑,正色道:“一切準備就緒。”
    曹莽看著遙遠的西方,心潮澎湃,視如鐵窗外的風景迷人。
    我終於出來了!
    “開席!”
    聯軍大賬。
    斥候的匯報讓樓三月眉頭微皺。
    中原兵危絕不僅僅是混元宗,清明宗的日子同樣不好過。
    公冶小舒親征這五個字,有著驚恐的魔力,總讓人在思緒中惴惴不安。
    受了軍令的樓三月依然心有疑惑,宗主為何會答應曹莽分兵撤退,即便真要分兵,也應該是他清明宗先撤,這種事向來不都是混元宗斷後的嗎?
    “我想,樓宗主也是盡力了,畢竟幾千萬大軍過境,曹莽的確壓力太大。”
    花非花在一旁勸道。
    圓月戰場,樓三月是清明宗的統領,花非花是雨嵐宗女帥,元寶一走,兩人就是聯軍的決策者。
    “我現在就過去,我還真不信了,曹莽這慫包還敢攔我大軍?”
    樓三月的態度顯然也是中原大多數高層的態度,在他們眼裏,曹莽就是一個貪婪的慫包。
    中原暗中支持曹莽獨立,人力、物力投入不可量計,就像喂嬰兒一樣,把曹莽喂成一方諸侯,可曹莽也的確不爭氣,怕東怕西,舉棋不定,讓中原三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難受。
    “算了算了,元寶回援心切,行軍極快,用不了幾天的,我們等等吧,衝撞曹莽這種小人不值得,一個小鞋足夠讓我們在時間上得不償失。”
    花非花的性格在中原以穩重著稱,這也是歡落雨讓她做前線女帥的原因。
    “他敢!”
    樓三月大眼一瞪,在他眼裏,曹莽絕對不敢對中原不敬。
    花非花秀眉一皺,雖然她是中原人,但說實話,她並不喜歡中原人,尤其是那些所謂的貴族,特別是清明宗的貴族,看人的時候總是抬著下巴,從來不正眼看人。
    “你要知道,這是樓宗主的意思。”
    花非花的語氣有些不耐,她實在不想和這種人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花非花是個美女,雖然不是歡落雨中原第一美女級別,但也極其出眾。
    歡落雨作為宗主,高不可攀,但花非花不是,所以在中原,她的粉絲反而更多,樓三月便是其中之一。
    樓三月見花非花有不滿之色,連忙下令。
    “你、你、你,還有你,趕緊派人出去,元寶一走,第一時間回來匯報。”
    花非花開了口,樓三月不敢有意見,隻好朝著手下發飆。
    誠如花非花所料,元寶的確走的很快,快的連一個斥候都不留,直奔混元城而去。
    一路行軍格外順利,幾乎沒有遇到任何兵阻,直達混元城。
    城門大開,既不見江吉人,也不見混元人,整座混元城看上去非常淒涼。
    江吉大軍一番擄掠之後,帶著戰利品跑了,跑的很幹脆,一個都不剩。
    當混元軍踏入城內那一刻,城內百姓紛湧而至,如同見到救命稻草。
    一個個哭的“梨花帶雨”,哭訴著江吉人的野蠻。
    昔日繁華的街道,亮麗的貴族,如今卻是飄零的落葉,衣衫不整的貴族。
    江吉人“不負眾望”,當真做到了雁過拔毛,所有商鋪被洗劫一空,就連居民住宅也不放過,有些甚至連如廁的馬桶都給挖走。
    元寶咬牙切齒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不耐煩地打發所謂的貴族。
    事實上,在他看來,江吉人比他想像的要“溫和”的多,至少江吉還算盜亦有道,隻要錢不要命,要怪隻能怪這些貴族太過奢侈,平時沒事做就相互攀比,連家裏的日用品都用先天靈石,人家不挖了你的馬桶才怪,現在想想,能給你留條底褲就算是客氣的。
    江吉的縱兵劫掠很有講究,劫財、劫物、殺人,但不殺平民,隻殺官員,尤其是長老會,連侍從和看門的狗,都給殺的幹幹淨淨。
    元寶忽然想起曹莽的那些話,這裏麵似乎另有所指。
    混元城算是廢了,除了混元城三個字以外,再也沒有留下什麽。
    長老會沒了,混元官員也沒了,事實上,除了他的軍團,所有關於混無宗的一切都沒了。
    混元宗也沒了。
    在這片曾經的富城,如今的廢墟上,元寶發布了第一條軍令,也是一條極其令人不解的軍令。
    不發喪,不發告,東、南、北三路放開城防,重兵屯集西部城池。
    不發喪和不發告可以理解,混元城發生的一切,就算他不說,很快就會傳遍天下,既然複不了仇,就不再自揚家醜。
    可開放東南北城防著實令人費解。
    南部是曹莽,人家肯借道,也可為盟,這個可以理解,可東麵是江吉,血仇死敵,更離譜的北麵,那邊是二十軍的千靈宗,不正是他們回軍的目的嗎?這怎麽還放開城防。
    尤其是後麵的屯兵西麵,那可是中原的方向,是盟軍,元寶不防敵軍,卻防盟軍?難道……
    元寶沒有解釋。
    如果說之前還有一絲猶豫,可入城的那一刻,他就做出了真正的決定,迷茫的前途有了前所未有的清晰,他很清楚現在在做什麽,以後要做什麽。
    在他看來,作為“鄉巴佬”的江吉人,縱兵劫掠似乎很“文明”。
    除了值錢東西之外,他們對城防的破壞非常“給麵子”,除了那些值錢的物資拿走之外,對整個城防係統幾乎沒有太大的破壞,留下一套能量不足但相對完整的防禦基建。
    原本應該對此細思極恐的元寶,隻能深深地歎息。
    甚至連他自己都感覺非常奇怪,作為一個被滅宗殺兄的人,他居然分不清自己是憤怒還是慶幸。
    防禦基建的完整,讓整個軍團有序的動起來,除了一部分留守都城外,大部分軍團被派到西部,有條不紊的開始接收城防。
    如今的混元城,當然,也不知能不能還叫混元城。
    混元宗被滅後,元寶沒有繼承宗門,也沒有自立為王,就像一隻無主的狼,靜靜地趴在混元,成了一支最強大的流軍。
    元寶當然有能力,也有資格成為一方領袖,事實上,這些軍人對他的臣服比起混元賈更盛,他若是振臂一呼,無論是想做混元宗主,還是成立新的宗門,都能得到他們的擁護和支持,可外人呢?
    篡位?謀逆?
    元寶的頭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