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又見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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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中則一臉錯愕地看著浪七,在她的預想中,浪七會有許多推辭的借口,卻唯獨沒想到這個男人居然有如此傲骨。
對一個普通人來講,攀入名門,足以光宗耀祖,更何況他不是不知寧凡這未來掌門的身份。
堂堂名門華山,多少人求之不得,他卻……
多久沒有這種感覺了,遙想當年,被江湖人尊稱為君子劍的年輕嶽不群,一身傲骨,風度翩翩,多年以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這種傲骨,或許是江湖這個大染缸,洗去了傲骨,洗去了記憶。
她曾派人打探過浪七的身份,隻知道他客居揚州程府,其他的信息基本來源於寧凡。
孤兒乞丐出身,可謂貧寒之極,卻一步步走到今天,唯有那段老者授經的離奇經曆可堪一見,可那些隻是口述,這般離奇何來證人。
在寧中則看來,至少浪七是個不甘平凡的有誌青年,可在江湖人,想要出人頭地,沒有貴人相助,可謂難如登天。
強如南明一代大俠令狐衝,雖是孤兒,但至少也是名門華山弟子,又或是神仙人物石破天,亦有謝煙客這種高手相助,強者之路,大多如此。
一個連自己落腳之處都沒有的浮萍,寧中則怎麽想也想不到浪七會有如此言論。
華山雖然日落,可終歸還是名門大派,加入華山對浪七這種浮萍來說,難道不是個極佳的去處嗎?
況且他和寧凡兩情相悅,又無勉強之意,寧中則想過浪七會提些要求,比如讓自己收他為徒,從而與華山掌門平起平坐,抑或嫌棄華山勢弱,隻要寧凡而不入華山,這些都可以談,也可以理解,但浪七這個理由……
整個華山派的上下皆知,論武功,論天賦,寧凡是當之無愧的華山第一人,無論是聲望還是華山弟子的關愛,甚至遠在掌門之上,隻要她願意,年長後的她必是新一任華山掌門。
在華山的這段時間,寧中則開始沒提,那是因為她相信以浪七的眼光,一定能看這些東西來,所以她相信,浪七絕對不會拒絕一個未來的華門掌門做夫人,那怕他武功平平,也絕不影響他崇高的江湖地位。
作為華山的未來,尤其是嶽靈珊死後,寧中則把所有的情感投入了寧凡身上,今天和浪七的開門見山也是思定良久。
不久之前,她借機考察過浪七的武功,結果卻讓她十分意外,也正是這次的試探,才讓她下決定要把寧凡嫁給浪七。
浪七的絕學是劍氣,同為劍氣,卻和寧凡截然不同,甚至連運功的法門也不一樣,或者說和她見過的,聽說過的都不一樣,因為浪七的丹田尤如未開發的廢田,想到浪七之說所說的那段神奇經曆,這便是無證之證。
兩人共處長達一年之久,寧凡又對浪七如此傾心,可對方卻沒有趁機偷學半點華山武功,若是江湖高手,或是不屑,可對於一個孤兒乞丐出身的浮萍,能經受如此之大的考驗,足見傲骨的君子之風,這般品質在江湖極其可貴,也使得寧中則堅定要把寧凡嫁給浪七的主要原因。
寧中則是個老江湖,可浪七是老江湖裏的老社會,她的心思豈能逃過浪七的眼睛,打從進入華山那一刻,這些劇情便已經出現在了他的推演當中,樹立一個正麵形象對他來說並不難,難就難在如何不辜負良人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浪公子,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寧中則的語氣明顯緩和了下來,顯然是浪七的正麵形象發揮了作用。
而浪七正在等著她這句話。
他沒有正同回答,先是向後退了一步,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晚輩禮。
“寧大俠,晚輩此來,正要辭行。”
“辭行?”寧中則愣了一下。
“正是。”浪七肅手而立,“晚輩客居華山多日,承蒙錯愛,心生惶恐,寧妹之情,華山之義,晚輩銘記於心。”
“但大丈夫誌在四方,功未成,名未就,何以成家。”
“晚輩深知寧大俠有提攜之意,晚輩卻不願行攀附之事,請恕晚輩不如好歹,有負大俠所望,故就此拜別,若十年之內,博得江湖一席之地,方得榮而歸,迎娶寧妹。”
十年之約是浪七精心準備的離別大戲,雖然劇情有些老套,可放在眼下,卻十分適用。
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十年之後,還在不在這個世界,況且這所謂一席之地,也沒有明確標準,如到時還不想娶,就說沒有達到便是。
寧中則那裏知道浪七有那麽多心思,隻道是浪七這番豪言發自真心,既感歎又無奈。
一方麵這更加肯定了浪七的人品,另一方麵卻為未能收為華山賢婿而遺憾。
“寧寧,出來吧。”
浪七愣了一下,他居然沒有察覺到寧凡居然躲在後麵,轉頭看時,隻見寧凡眼神複雜地看著自己,淚珠不爭氣地往下掉。
“寧妹,你……”
浪七話音剛落,寧凡一把撲進了浪七的懷裏,無聲的抽泣竟讓他一時不知所措。
也好,也好,如此也好,既然她都聽到了,倒是不用煩惱如何向她告別,隻是浪七沒想到的是,寧凡是什麽時候躲到後麵,他居然一點都沒察覺,可明明他之前觀察過的,看來這小丫頭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
寧中則歎息著搖了搖頭,轉身離去,留下浪七和寧凡二人。
這段時間的相處,寧凡有些了解浪七,這上男人看上去溫柔體貼,但內心非常執著,決定的事幾乎無人能改變。
她試著要跟浪七一起浪跡天涯,浪七倒是不怎麽反對,可寧中則堅決反對,甚至整個華山都堅決反對,上次的失蹤已經讓整個華山心有餘悸,那可是整個華山的希望。
“浪大哥,如果遇到打不過的人就逃,這不丟人,知道嗎?可千萬別勉強,回來告訴我,我替你好好打他。”
寧凡一邊整理著浪七的行李,一邊說著讓浪七哭笑不得的囑咐。
自從那天偷聽到浪七的告白,徹底點醒了她對這段感情的認識,自此便下意識把自己當成了浪七的妻子,行李、幹糧都是她在打理。
“好了好了,我輩江湖兒女,不是販夫走卒。”
浪七指著那一板車的“行李”,麵露苦笑。
所謂行李,也不過多套換洗的衣物,武俠世界商業並不發達,所以也會帶些幹糧,這當然並不奇怪。
卻沒見過整整一大板車的,裏麵除了衣物幹糧,居然還有臉盆被褥,甚至……甚至還有布偶玩具,據說這是寧凡最喜歡的東西,睡不著的時候有很強的助眠功效。
知道的人知道他是去闖蕩天下,不知道還以為他是個商販。
一眾華山弟子打趣地看著兩人,眼中有羨慕也有不舍。
“才不是呢,這些東西都很有用的呢,你也知道自己愛踢被子,外麵更冷,不比華山,所以多蓋一條是必要的。”
浪七竟一時無語,他甚至懷疑這小丫頭是不是也來自前世,否則怎麽這些泡沫劇的台詞怎會如此相似,也如此無腦。
什麽叫外麵更冷,拜托,這裏是華山,山上的溫度不比山下冷?還愛踢被子,這小丫頭何時見過自己睡覺,搞的好像兩人同居了似的,還好一眾華山弟子默認了兩人的關係,否則這話一出來,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寧寧,過來一下,你的掌門師兄找你有事。”
寧中則笑著走了過來,算是幫浪七解了圍,寧凡隻好不舍得離去。
看著寧凡遠去的背影,浪七總算長舒了一口氣。
“小七啊,寧寧應該和你說過後山老爺爺的事吧。”
浪七剛放下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他在腦子裏快速的分析這句話。
後山老爺爺指的是嶽不群,嚴格來說,寧凡真正的師父就是他,嶽不群既然將他重要的東西教給寧凡,可見他對寧凡也有著不同尋常的寄托,既然他和寧凡的關係已發展到這個地位,說沒提過,顯然是不現實的,於是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這個反應當然在寧中則預計之內,否則她也不會說的這麽直接。
寧中則頓了頓,眼神有些複雜,“小七啊,你是個聰明人,想來你應該也猜到他的身份了。”
浪七隻好再次點了點頭。
這次寧中則沒有再看浪七,也不知道這話是對著自己說,還是自言自語。
“這些年,他隱姓埋名,孤苦無依,也算是報應吧!”
“不過他對寧寧倒是真心。”說到寧凡,寧中則憂鬱的眼神有了一絲亮光。
“寧寧這丫頭,剛上山時什麽都不懂,誰都不信,就連我這師父也充滿警惕,可不知怎的,對他卻一點都不害怕,或許這就是緣分吧。”
似乎感覺自己把話題給扯遠了,寧中則轉過頭,笑意重新浮現在臉上,“你們的事呀,寧寧早就和他說起,一直在他耳邊誇你呢,搞的他也很想見你一麵,你這次遠行,也不知何時歸來,不如你去見一見他吧。”
見到浪七有猶豫之色,她又道:“這既是寧寧的意思,也是他的意思,雖然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你也隻當可憐可憐這大限將至的老頭吧。”
浪七愣了一下,大限將至?
仔細想想,嶽不群武功被廢,成了普通人一個,這般年紀,也確是油盡燈枯。
站在自己的立場,或者說大多數世人的立場,自是不願去見這個武林罪人,可寧中話中,多少有些哀求的意思。
或許,這不僅僅是寧凡和嶽不群的意思,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夫妻一場,當初的那份怨恨或許早已煙消雲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