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想說些能讓自己發泄的話語，甚至想用一句話刺穿對方的心髒。
    可是她又想起自己在初中曆史學過的知識——那篇《秦統一》。
    她想起嬴政統一文字、度量衡、貨幣、思想，修建長城、抵禦外族，命令蒙恬駐守九原郡。
    她想起滅亡六國之後，嬴政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南進、東進，統一到海邊才罷手，為幾千年的國度版圖奠定了基礎。
    麵對著功過參半、褒貶不一的人生，方曉玲始終沒能說出什麽。
    “光主！你怎麽轉身了？快帶我走啊？”嬴政呐喊著，卻眼見方曉玲等人頭也沒回地轉身離開。
    他知道，就算自己實體化了，也不是真正的始皇帝。
    靈體的經曆，始終歸屬於靈體，本該是一段嶄新的人生。
    可他卻深陷在始皇帝的豐功偉績中無法自拔，他渴望記憶中夢境般的一生——被永久刻印在史書上的一生。
    方曉玲的背影完全脫離了他的視線，絕望讓嬴政感到周圍陷入了黑暗，直至腦海中出現的那一束光。
    他呆呆地愣了很久，才想起那束光在古堡的第四個房間裏……
    “光主，你在想什麽呢？”黃月英偏頭問道。
    “沒……”方曉玲回過神來，繼續往前走著，過了一會，她問道，“黃夫人，你們在星光界過得開心嗎？”
    黃月英愣了一下，說道：“光主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呢？”
    方曉玲並沒有隱瞞，如實說道：“嬴政在【紫韻】之境的時候，抱怨這不是他的世界。”
    聞言，諸葛夫婦的神情同時黯淡下來，兩個人沉默著，並沒有回答方曉玲的話。
    “抱歉。”方曉玲發現自己似乎提到了他們的痛楚，便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星光界從未詢問過靈體是否願意生活在這裏。
    正如人間從未詢問過人類一樣。
    天生攜帶的記憶，成為了靈體們痛苦的根源，世界的實體化，讓身體成為現實的同時，也讓內心的痛苦變得更加鮮明。
    方曉玲不禁想起了美麗的童話鎮，青鳥飛離電線杆、劃過天際的時候，人們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大灰狼和小紅帽在心知肚明的故事前提下，攜手經營著水果店，甚至有了孩子。
    白雪公主變得痛恨王子。
    格格巫關心弗蘭契斯科的嗓子。
    大家都在努力往前，共同逃避著曾經人生記憶所帶來的痛苦。
    過好新生活吧。
    他們也許這樣安慰著自己。
    “沒什麽可抱怨的。”黃月英突然說道，“畢竟還是要繼續活著。
    我們靈體，沒有選擇自己是誰的資格。
    我是黃月英，夫君是諸葛亮。
    這是命運的安排。
    我想每位靈體，都曾懷疑過自身存在的意義。
    但是我沒聽說，有誰因為上輩子的記憶，就放棄還未經曆過的明天。
    選擇接受新的生活，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抓著過去不放的人，什麽也得不到。”
    “也許這就是現實世界的人類，在每一世都會忘記前世記憶的原因吧。”方曉玲喃喃著，“將往世的記憶全部忘記，想要重新活出嶄新的自己。
    我們人類，也許就是抱著這樣的美好向往來到世界。
    可是漸漸的，大家都忘卻了自己最一開始的目的。
    本想活出自己，卻總因為沒有活成別人的樣子。
    而感到灰心喪氣。”
    “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諸葛亮話說一半，突然站住了腳步。
    身後的黃月英差點撞上去，詫異地問道：“夫君，你怎麽不走了？”
    “哎——”諸葛亮望著身前的方向，隻歎息道：“悠悠蒼天，薄於我等。”
    方曉玲原本也有些納悶，可當她走到諸葛亮身前的時候，突然感覺胸口像壓了塊巨大的石頭。
    他們又遇見了一個懸崖，而這個懸崖到對岸的距離，看起來比上一個要長兩倍不止。
    “怎麽回事？”黃月英跑到懸崖的邊緣，“這個魔王也太過分了！要是不願意交易，就幹脆立個告示，這不是戲耍嗎？！”
    “小心點。”方曉玲把她往回拽，望著遠處成了一個小黑點的大門，握緊了雙拳，“這應該是最後一個房間了，我把所有的靈魂能量都轉化成【紅蓮】的話，來回兩趟應該沒有問題。”
    黃月英糾結片刻，說道：“光主，要不你自己先去麵見魔王吧，我和夫君相信你，絕對不會丟下我們不管的……”
    “沒關係的，咱們三人一起進入古堡，當然也要一起麵見魔王。
    我對靈魂能量的剩餘還是心裏有數的。”方曉玲打斷她，說道，“第一趟肯定沒有問題，正好可以測試下大概消耗了多少，如果不夠下次的話，我會等能量恢複了再進行下一趟。”
    “我夫婦二人未能效力，反而拖累光主，這……”
    “好啦，要不是有你們幫助，我壓根就到不了這古堡。”方曉玲說道，“當今世間變化，你們夫婦二人還認我這個光主，我就已經很感激了，怎麽可能在這種地方丟下你們呢？”
    說完，方曉玲挽住黃月英的胳膊，縱身躍起，帶著她往對麵的大門飛去。
    諸葛亮擔心地望著，片刻後，他看到方曉玲飛回來的身影，才舒了口氣。
    “呼——”方曉玲落在岸邊，“其實還好，找回了【陳皮】的能力，我相當於又多了一部分的靈魂能量，足夠再帶你飛一趟了。”
    “如此甚好。”諸葛亮點了點頭，走到了懸崖邊上。
    方曉玲帶著他成功與黃月英會合。
    三人繼續前行了一段，便都感覺不太對勁，周圍的景象和氣氛似乎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
    方曉玲率先加快了腳步，兩人緊隨其後，最終又在一個懸崖邊上站住了腳步。
    這一次的距離，讓他們望不見大門的影子。
    “天呐……”黃月英近乎崩潰地坐在地上，她的眼眶通紅，就快要委屈地哭出來。
    “這的確是太過分了。”方曉玲皺下了眉頭，“之前在餐廳遇到的胖子說，古堡一共有七個房間。
    可是哪怕不算上羅馬柱的大殿，咱們目前也進入到八個房間了。”
    諸葛亮沉吟道：“前番五間，均有予奪。但第六間的懸崖，隻怪亮凡夫俗子，並未看出予奪之兆。”
    “會不會……”方曉玲盯著懸崖下的黑暗，琢磨道，“難道是讓咱們跳下去？考驗咱們的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