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完旨，裴錦想給頒旨的劉公公塞個紅包，發覺兜裏那點兒碎銀有些拿不出手。
    景珺瑤瞧在眼裏，忙上前給了賞銀，又不動聲色退到一邊。
    劉公公謝過郡主，笑眯眯對裴錦道：“裴夫人高義！自從天降大雪，寶仁堂便一直不收診金，凡是凍傷的連藥錢都免了。裴門上下沒有一個人落後，連小孫孫都拿了金項圈出來，真是京城百姓之幸。”
    裴錦忙說不敢當。
    劉公公壓低聲音，“這場雪鬧得，連陛下都捉襟見肘呢。”
    裴錦心道：可不是，要擱以前，皇帝怎麽會賞賜剛凍死的鹿？
    劉公公其實也是在給這鹿做解釋，笑道：“獵場那邊把鹿都收拾好了，還挺新鮮。”
    裴錦趕忙謝陛下恩典，謝獵場幫忙，又謝公公帶來好消息。
    送走劉公公，沈麒猛地蹦過來，“大人呀，你是不是又升官了？”
    “對呀。”
    “那些補子都是新的，又不能用啦？”
    裴錦逗他，“那怎麽辦呢？”
    沈麒歎了口氣，“聽說那玩意兒可貴了，不能浪費呀，要不都給我留著吧，我長大了都能用上。”
    裴錦被逗得哈哈的，讓嬤嬤把補子找出來給沈麒拿去，又喊來沈雲柏，“你帶一頭鹿去老宅，大過年的，好歹讓大夥吃口肉。”
    沈雲柏捏了捏拳頭，“我可得把鹿包好了，錢財不能露白，肉也不能露白。”
    “對，你小心些，多帶幾個人去。”
    “娘放心，兒子最惜命了。”
    人還沒走，大門口傳來一片喧嘩聲，門房一溜煙跑進來，氣喘籲籲說道：“夫人，不好了，門口來了許多人，讓咱們分些吃的出來。”
    裴錦麵色一凜，吩咐道：“把肉藏好，拿上棍棒，他們不是來要糧，是借著由頭來抄咱們的家！”
    說完，她隨手操起放在門邊的舊時拐杖，起身便往外走。趙介、沈雲柏、裴步玨、龐盞緊跟著她，空青、景珺瑤領著沈麒也來壯聲勢。
    裴錦走到大門口，一見外麵的人，笑了。
    “我當是誰，竟是老熟人。阮秋屏，這麽冷的天兒也沒把你凍死？”
    阮秋屏看見裴錦，恨意上湧，眼睛裏直冒火星子，她大聲道：“諸位百姓，城中缺糧多日，咱們都揭不開鍋，可裴錦家裏卻藏了肉，這要是不分點兒出來，說不過去吧？”
    她身後的人皆是京都地痞，平日裏便沒有道德感，雪災之時更是沿街打砸搶，沒少作惡。
    他們聽說裴錦家有肉，都露出貪婪神色。
    肉啊！如今翻遍京城都未見得能找到一塊，裴宅竟然藏了一些！
    沈雲柏氣得直蹦高，“阮秋屏，你個一屁倆謊的騙子，騙丈夫騙兒子，騙了大宅還騙家產，房契造假還偷漢子！各位兄弟，這女的沒一句真的，千萬別信她。”
    阮秋屏早都不要臉了，大聲說道：“我剛才明明瞧見裴宅的人拖了兩頭牲口進門，還有血滴在路上，想來是剛剛宰殺。”
    沈雲柏跳腳，“阮秋屏，你扯啥呢？你哪隻眼睛看的？”
    阮秋屏冷笑，“兩隻眼睛都看到了！沈雲柏，你敢不敢讓我們進去看看？”
    沈雲柏氣道：“看個粑粑！那是——”
    他剛想說那是禦賜的，趙介及時拍了下他肩膀，沈大少立刻反應過來。
    大意了，差點兒上當！
    敵人太特麽狡猾了，若說那是賜下的鹿，不就承認家裏有肉嗎？
    裴門有“行善”的光環，阮秋屏萬一豁上臉皮，領著這幫人在門口哭幾賴尿地嚎，地痞們往地上一躺就說要餓死了，滿大街喊人來瞧熱鬧，就算是禦賜的肉也留不住！
    沈玉柏果然沒猜錯，阮秋屏噗通一聲跪下，哭得梨花帶雨，“裴夫人，我已經十天滴米未進。您是京都大善人，不能見死不救啊。”
    裴錦淡淡道：“十天沒吃還能帶人上門，你生命力挺強。”
    有路人看不過去，喊道：“這兩個月裴夫人捐了不少糧食，你們不能可著一個人薅羊毛。”
    阮秋屏泫然若泣，“我隻是餓得沒了力氣，裴夫人怎麽說也是我前婆婆，她見不得百姓遭災，怎麽能眼睜睜看著我在此殞命。”
    聽聽，這都是什麽話，純粹是道德綁架。
    裴錦上前一步，低頭審視著阮秋屏，“你看錯了吧？我們家裏不止有倆牲口，而是五隻畜生。”
    阮秋屏眼睛一亮，“對對對，五隻，是五隻！”
    裴錦問：“五隻多大的？”
    阮秋屏給問住了，誰特麽知道多大！她生怕露餡，隻好含糊其辭，“都……不太大。”
    裴錦笑了，“那就是小的，對吧？”
    阮秋屏點點頭，“沒錯。”
    裴錦笑著搖搖頭，“果真讓你瞧見了，原本是留著過年吃的，如今隻能讓出來。唉，我一生濟世救人，卻不被體諒，你們上門討要竟然覺得理所應當，真是叫人心寒。”
    路人看不下去了，“那阮氏，差不多得了，裴夫人家裏這麽多人，也得活命啊！”
    阮秋屏隻是哭，哭得老淒慘了。
    裴錦道：“肉是凍上的，就埋在前院，大夥可以進門來看。”
    那幾個地痞一聽，立刻往院裏闖，裴宅院門四敞大開，瞧熱鬧的路人隻在照壁那兒觀看，並不進來添亂。
    他們知道是地痞故意生事，卻也好奇裴錦家裏究竟有啥肉吃。
    至於分一杯羹？還是算了，良心上過不去。
    別說路人好奇，連空青都好奇！啥時候家裏藏肉了？若是有肉，至於每天隻喝稀粥嗎？
    沈雲柏給空青一個問詢的眼神，見她沒吭聲，湊過去小聲說：“娘葫蘆裏究竟賣什麽藥？”
    空青想了想，“大概是——拍死阮秋屏的藥。”
    裴錦走到一個雪堆前，腳尖踢了踢，笑道：“凍得挺瓷實，你們挖吧，挖出來全拿走。”
    一群地痞互相交換了眼神，挖！
    其次哢嚓一頓刨啊，把那一片都鏟平了也沒見一丁肉。
    裴錦歎了口氣：“上歲數了，總記不住事兒，藏哪兒了呢？”
    地痞頭頭把鎬頭扔到一邊，“那婆娘，你今天不把肉交出來，我就扒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