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開身後隻跟著領路的一個手下，眾人聞聲回頭，卻見魏千夫的人下意識給他讓開了一條道
    七進七出三千關寧鐵騎、千騎之中取敵將首級這種驚人的戰績，已經讓小先鋒這個名號傳遍了這個新闖營的每一個角
    底層的兵卒，他們雖然每個都有頭目，頭目上還有首領，可他們從心底裏，還是對那些能打、敢打的人心存敬畏
    所以楊開得以直入走到魏千夫跟前，跟他對話：
    “魏管隊，就你們這些人，恐怕還不夠我們兄弟殺的，你不會想另外一隻手也吊起來吧？”
    “賊你娘的幾個乳臭小兒，也敢在你爺爺麵前紮勢？”
    趙虎當著他的麵動手，魏千夫本就克製著怒火，現在楊開的話又充滿著威脅的意味，他怎麽說也是個老管隊，哪裏還能忍得住，突然就要大嘴巴子扇下
    怎奈楊開似乎早有預料，在他的手掌尚未落下之前，猛然伸出左手，五指宛若鋼鉗扣住魏千夫的咽喉，一把將其頂在門邊牆體上，目光凶狠地罵道：
    “在掌盤子麵前，老子是給你麵子，沒搭你的你拿這麵子跟老子蹬鼻子上臉是吧？老子的人官軍殺得，韃子殺得，你算什麽東西？”
    “當家......”門外魏千夫周遭的兄弟愣了一下，紛紛要圍攏上
    楊開側頭怒目，看向門外眾人說道：“這裏沒你們事，真動起手來，你們這些人夠我們殺麽？”
    眾人聞聲卻步，麵麵相覷，魏千夫被扣住咽喉，麵容扭曲，僅剩的一隻手想要掰開楊開的手，卻做不到，又想去抓楊開的咽
    楊開見狀鬆手退了一步，魏千夫忙著弓腰咳嗽喘氣，說不出半句話趙虎身後的言侯等人，無不是熱血沸騰，心髒砰砰直
    “摟好你們挑選的姑娘，跟老子回去睡”楊開喊了一聲，當先領路走出門口，心中也是砰砰直跳，他已分不清，這是熱血還是緊
    或許都不是，隻是他知道手下這些兄弟是他在這世界唯一可以相互依仗的
    回到庭院中，楊開首先吩咐手下親信在門庭前懸掛招兵旗幟，傳訊各部傍晚時分所有十夫長，包括以上的軍官，另外特點了陳遇主的名，讓其前來庭院中參加會
    ……
    整整一晝的睡眠，讓楊開精神充沛，醒來時身上雖然無處不是酸楚疼痛，好在還有力他起了床，輕輕地走出到院子中，小心地活動，他背後的傷口，到現在還不算好徹底，前後各次的牽扯，加大了傷口的愈合難
    突然，他聽到了東邊房間中傳來響聲，走進幾步隔窗望去，裏麵綁著一個女她嘴巴被綁了一條帶說不出話，手腳已經被繩子重重捆綁，而繩子的另外一端，則是綁在那間屋子的床腳
    她不停地扭動著自己的手腳，大概是想要掙脫開，見了楊開便停下了動作，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那目光沒有陰狠怨恨，隻有恐
    “這是什麽回事？”楊開大聲喝喚門外的親
    門外親兵幾步進來，報道：“掌盤子送來的，說這還是個清白姑娘，是賞給當家的，如果不夠還他還可以送幾個過”
    楊開明白高迎恩的意思，農民軍中各位營頭掌盤子會將搶來的女子分給手下，以安撫人心，這是各營中約定俗成的規
    “把窗戶關起來，給她拿些吃的，待會議結束我再來臨”楊開想了半晌，避開女子的目光，看向了自己身前的親
    親兵一邊應是，一邊上前去關起窗接著又說道：“少當家不知道，上午韓四哥取來了那些富戶家的妻妾侍婢，鶯鶯燕燕一大群，自己挑了幾個老的，剩下的都請了兄弟們享用，玩到午時才算結束，但消息都已經通知到他們的耳中，他們都答應來了，耽誤不了時”
    楊開默默向外走，聽到這些話，心中已經不像之前那樣波濤洶湧，他暗自歎了口氣，自己的心腸是越來越硬可這怪得了誰？世道如此誰還不是任由命運擺布的棋子呢？這樣做還可免了他們飽暖思淫，強搶民
    義軍隊伍中，不需要聖人，需要的是一個行動和實力上，受人敬畏的頭
    楊太歲才死了兩日，楊開沒有這方麵的心思，但諸軍都是興致上頭，且都是按照楊太歲先前立下的規矩辦事，他自然也不能就此壞了兄弟們的興
    楊開點了點頭，旋即對手下說道：“你們也都去吧，身上可有銀子？”
    “有，有”親兵愣了一下，激動難掩，當即朝楊開拜過一禮，轉身跑
    楊開從廳堂拿了一壺茶，獨自一人坐在庭院中自斟自飲，靜待眾人的到
    這個臨時召開的會議，蔡遷沒有到場，楊開要解決幾件事情，在不影響他們大慶時間的情況下，第一清點好這次繳獲戰利品中該分給他們的部分，這個工作主要由曹莽負
    這將直接關係到他們入豫後的戰鬥力，所以必須要做細致，做清
    第二個是招兵事宜，門庭外的征兵令掛出去了一日，除了陳遇主煽動的一些好勇無賴之輩，上門來的人寥寥無幾，有老兄弟提出意見，學魏千夫一樣，強裹男丁入軍，女子當隨從，負責日常照料之
    韓彬不同意：“不同心的人，在戰場上形成不了統一的意見，農民軍相較同等的明廷正規軍本就顯弱，不同心根本沒法打！”
    可是，一直沒人來應征也是個問題，楊開想了想，覺得不如學人家商鞅立條柱子給他們看看？正好他助力破城後，沒有對他額外獎賞，叫來陳遇主，說道：
    “昨日破城多得你獻計、提供情報及時，也算是個能做事的，隻是後來忙碌，掌盤子的賞賜又一直到後半夜才分下來，還未來得及賞賜於”叫來韓彬，“取一百兩銀，”
    陳遇主聞聲大喜，他身為五嫁夫，平日裏自然難以得到尊重，楊開這一番賞賜，虛情假意也罷真心實意也好，終究是賞在了他心中最軟弱的位
    他跪將下來：“當家知我，陳遇主日後為當家馬首是”說罷，他又磕頭，待韓彬輕輕咳嗽兩聲，才反應過來要去接銀
    楊開笑了笑，詢問：“你可知道，城中居民為何不敢來降我等？”
    “小的不知道，但有一個人應該知就在那些被掌盤子關起來的大小官吏中，那個堂前不跪掌盤子的”
    陳遇主滔滔不絕開始解釋：“那人名叫商榷，是為商南城中縣丞，對城中大小事情都甚是熟悉，知縣大人的命令，就多是他代為執行小的正好與他有幾分交”
    常年入贅的生活，讓他善於察言觀色，什麽話該說，說到什麽程度，也能把控得
    整日下來，他也從眾人的口耳之中，打聽到不少關於這支隊伍的消息，也知道了進城後他麽沒參與的那場會議發生了什麽事
    楊開聞聲頗為意外，再問道：“這人肯為我們流賊做事？”
    “小的原意陪同當家去問一下，並且盡全力勸說他回頭是”
    楊開聽得他如此說，“那太好了，若真能解決征兵問題，到時候我給你們倆各編一個百戶，訓練好交由你們指”
    “多謝當家的，當家厚恩小的萬死為報！”陳遇主又一次磕
    楊開再與他寒酸幾句後，令他先退下若是他真有那種勸人降伏的本事，給他個百戶名頭也未嚐不
    就算他的戰力不高，參與前方的戰事，可以讓其了解隊伍的真實情況，若他真有能力，隊伍擴大後再將其轉為管理後勤和出謀劃策的副主，這些都不是問
    他不用擔心老兄弟不服氣的事情，老兄弟多數都安排在韓彬、曹莽、趙虎和自己的手下，他們隻要對直係上司是佩服的，就不會鬧
    他們既然背負賊名，想要招到有才有德的能人，這並不容易，或許在這亂世中，學曹操的那一套，隻求才，德靠後，這種用人製度才是上
    征兵立將之後，就是犒賞將
    破城這一戰，重傷、戰死的又是六十幾傷者延醫治療，加厚封賞，死者厚葬掩埋，參戰者人分五十兩，掌盤子的賞賜是掌盤子的，他要讓底下兄弟知道，自己對手下絕不吝
    三事完畢，吩咐各部，一定注意城外巡防，大慶日子裏也要輪派遊騎、巡邏之人，避免有官軍悄然靠近，需要補足衣物、修理盔甲和馬具的，要抓緊時間，及早做好隨時能撤退的準
    會議結束，眾人徑直散去，楊開叫來陳遇主，傳他命令徑直去往縣衙方
    此間，高迎恩正在房間玩耍，沒有空閑功夫了解這些事情，聽到手下來報楊開所提要求，無非是想見幾個人，帶走一兩個人，無甚過分的請求，一概答
    十幾個大小官吏，抓出去了幾個，剩下幾個全部塞在柴房中，高迎恩親兵舉了火把開門後退下，陳遇主急急上前將帶出，領了回到楊開所在的庭院，招呼道：
    “商大人，還快隨我來見過當”
    商榷被陳遇主領進庭院來，依然像堂下那般，不顯驚慌，隻是望著陳遇主罵道：
    “早知你會這亂賊沆瀣一氣，本官當初就不應該開具路引子給你出城，可恨至”
    楊開不溫不怒，製止陳遇主的說話，隻字不提征兵之事，道：
    “先生想來也是聰明人，應當知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當今天下，大勢驅使，皇朝更替已成定所謂良禽擇木，良臣擇主，你我同為漢人，先生今日投我，共擁華夷，再續漢室氣運，豈不勝過苦守如此彈丸之地，日後投了清軍？”
    商榷嗤笑一聲：“黃毛小兒，有何能耐自稱明主？杞人憂天枉論華夷之辯更是荒謬，若非爾等亂賊，我明廷巍巍而壯矣，縱是他清賊鐵蹄敲山又有何懼？”
    “我等為何作亂？先生飽讀聖人文章，知曉天下事，更應知道，天災橫行使我陝豫饑民滿地，朝廷腐政三稅加征，江南尤富何不征他，到底你們文人士紳從中掩護，難道富人是人窮人便不是人？我等揭竿為賊竊國之本，乃是順天逆他崇禎何不是賊？竊國民性命，任閹黨唯親，葬送漢室江山，此乃獨夫民賊！
    日後待八旗軍鐵蹄破京南下，爾等看似鐵骨錚錚的文臣士族，現在門口仁義道德，屠刀麵前，馬上原形畢當又要學元代臣子那一要是那女真肯以漢人之法安邦治國，你們便擁護他們的政權，再以華夷之辯、正統論維護自身，枉顧種族、國家蹂躪敵國鐵蹄之下的仇恨跪地稱奴，如此行徑又當如何論處？是為賣國之賊！
    楊開不才，殘兵敗將破你商南小城，不費吹灰之隻道：天下興亡匹夫有”他指向後院牆外飄揚的闖旗，“此旗之下，即納求生亂賊，又藏立誌之我軍部屬，承以漢高祖起義之名，勝則，韃虜喂刀，敗則，鐵蹄踏何不壯哉？”
    商榷聽得眼皮與心頭肉直跳，他在心中重複念叨著“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幾縱是他不明白，為何楊開如此篤定，韃子定會破京南下，可這番評天下三賊的說法的確好，強調他們流賊與明皇室爭天下的公平性，提出了民族興亡、驅除韃虜口
    他並非思想頑固之人，否則也不可能與陳遇主這等人交朋友，其實昨日在公堂之下，他便看出楊開的心思，想要給知縣一個台階走下台，可惜後者並不領正想要試探他幾句，可惜後來被拖走沒了機
    如今又看到陳遇主都活得好好的，看起來還受了重用，他商榷自認比這五嫁夫要強上千百倍，為何就活不得？
    今次當麵試探，楊開的確是有意招才，種種方麵，找了借口，他似乎也不掙紮了：“你們此番來找我何事？”他將“本官”改為了“我
    陳遇主聞聲大喜，才想起自己似乎什麽都沒做，看著楊開點了點頭，心中更是想起，當初私塾先生給他起名時所說的話，似乎真的應驗了，想想自己一個五嫁夫，可從未設想過，能有今時今日這個地
    星羅棋布的天空中，月華如練，撫山照崗鋪張下來，灑落庭院幾片，依稀可見庭院東側房間的窗戶處，輕輕開了一條縫縫隙中藏著一個圓圓的大眼睛，窗後的女子花容失
    她緊咬著下唇，原本心中所想，無非是如何逃得出去，現在又多了一個更天真的想法，這流賊她聽聞的似乎不太一樣，會不會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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