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密布的天空，兀然散開了一道縫隙，耀眼的陽光自雲後噴薄而出，驅散了大地上的陰雙方旌旗飛揚的戰陣中，血尚熱，氣更
    回、左兩營賊軍一萬多人，衝鋒喊殺中，分作十餘個千人隊伍，每個老管隊各領一陣，長矛揮完，斧頭又陣前騎兵飆來疾去，官軍陣中弓箭、火銃齊放，箭矢與火彈飛馳出來，絲毫難擋其
    他們雖不知道高迎恩戰果如何，卻能看出，人家已經勝戰了一場，否則官軍就不可能停在山外，如此勝戰的氣勢加持之下，他們豈肯認輸？
    官軍剛與流賊短暫接觸時，還能平分秋色，可慢慢的遭遇流賊騎軍輪番衝擊，漸顯頹勢，加之騎軍進退之間，又有千百拖在後麵的流賊步卒乘虛而入，很快，陣中的官軍便隻能苦苦支撐
    左良玉又怎會不知自己擺出的這一個防守陣型出現隻要一個缺口，賊兵騎軍立刻會跟隨而至，大舉進攻？他連打帶踢，催促親兵，把圍在他身邊守衛都驅逐出去，拚死一戰，而後四處張望，尋找生
    楊開喝令身後舉旗老兄弟，直往前一壓，身後騎軍驟散開來，似一張巨網，惡狠狠地撞入官軍防守陣型
    他的左邊，趙虎麵對縱橫開闔，勇挺往前的官兵騎軍，縱身入營帶領身後兄弟橫衝直撞起來，隻見長槊鐵槍來回穿
    右邊是曹莽，先前一戰他雖勇不可當，卻是耗費了不少力氣，身後的兄弟也同樣如此，雖然還在奮力衝刺，相較此前自是輕鬆作戰的趙虎，已經不
    身後落得較遠的韓彬取弓拉弦，瞄準勢頭最猛的官軍頭目，一連六箭，六射六中，官軍剛剛組織出來的一撥攻勢瞬間瓦
    前後交煎的軍陣中，左良玉額上豆大汗珠流下來，他深深為自己先前所決後悔，可到了這時候後悔何用？
    他決不允許自己死在這群肮髒不堪的賊兵手中，情急之下，他竟慌慌張張地抽刀出來，把身邊以為他又要殺人“勵軍”的親兵嚇了一跳，卻不料不見他說話或有任何動作，隻見到他提刀的手竟在發
    話音未落，側翼便爆出了一聲巨喝，聞聲望去，原來是趙虎與羅岱凶狠地撞在了一起，如仇人相見，分外眼
    城外那一戰，趙虎執行誘敵任務，被羅岱陣前營追了一路，最終被迫闖入火城中，才逃得生天，他自然不會將那次的落魄歸咎到楊開的頭上，心中更是自信，若是堂堂之陣，兩軍對壘，他不虛與任何人，心中本就積攢這憋屈的怒
    可他心中積攢著怒吼，羅岱又何嚐不是？當著他的麵，將自己手下一位把總的頭顱拋入陣中，這番羞辱他也記在心
    此番見得趙虎衝陣上來，心中便是熱血一噴，躍馬而出，挺槊而對：“都跟我上來，賊兵之中，留不得似他這般悍勇之人在，給我捅了他！”
    趙虎一聲不吭，居然一人不叫，勒馬橫槊直衝羅岱身前，在如此亂戰之中，他所想的竟是以一人之力，判決左良玉死
    立在山下之時，他看到楊開頻頻看往北側，自然也能想到，北側之敵才是他們心頭大患，殺定官軍陣型之中唯一的不定因素，便敵首可擒，此番舊仇新怨結在一起讓其更加勇
    但是，他終究年紀尚輕，進來連戰連捷的經曆，也給了他不少勇氣，輕看了敵人，隻待雙方馬槊交擊，便雙雙心中暗羅岱並非趙虎先前所殺的那些歪瓜裂棗，數個回合下來，雙方竟然打了個平分秋
    十餘回合下來，羅岱終於還是仗著人多勢眾，壓住了這位先前鋒勇幾乎無可匹敵的悍匪，卻在此時兩支冷箭飛來，兩馬後臀中間蹦跳躍起，趙虎身邊登時露出一個缺口，隻聽他惡狠狠罵一聲：
    “入你娘，不敢單挑的狗慫！”
    大罵一聲，趙虎再不理他，轉而兜馬回撤幾步，與身後艱難作戰的兄弟融合到了一起，借著一頭紮入官軍陣型腹部的楊開、曹莽等人撞出的攻勢，直勾勾往中軍帥旗所在的左良玉躍馬衝去，似要重演一次當初在陝西境內那般千軍中奪帥的斬首行
    而此時，正見羅岱勝戰有望，將北方視為自己的逃生之路的左良玉，頓時瞪大了眼睛，真是無恥奸賊，便要來找我撒氣？
    再看前陣之中，回、左兩營的流賊，順利完成了幾輪騎軍衝擊，已經徹底等來了他們身後所有速度稍慢的步卒隊伍，他們的兵力占絕對優勢，己方陣腳大亂，抬步往前，碰到的皆是己方將士的屍體、頭顱，逐漸心神崩
    死在馬蹄人踏之下的將士難記其數，自顧不暇，被人一番砍瓜切菜也似，逐一喪這般亂作一團的陣型，就算韓信再世也無力回
    萬兵之師，眼看就要葬送自己手中，他已經預想到，此戰之後，就算自己不死，也將成為明廷武官集團的一個笑
    衝動之下，他竟有一種揮刀割向自己咽喉以示貞潔的衝
    但似乎，天見其憐，還想要救他一羅岱本欲追擊趙虎而去，熱血衝動一戰之後，理性迅速回到了他的身上，此戰他們已經注定全線潰敗，就算此時他追上去，當真能斬了趙虎又如何？還是一
    他當即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兜馬轉身，徑領身後將士往外殺去，一邊挺槍，一邊還不忘放聲大吼：
    “左將軍，局勢已經徹底無救，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僅是這一聲吼，左良玉當即回過神來，棄了輕生的念轉而似用盡了這一生的勇氣，握緊了手中的道，另一手伸過頭頂，一把摘下頭盔扔下地去：
    “我左良玉有罪，但求與眾軍共生死，所有人，跟上羅將軍陣列，散陣突圍，殺！”他揚刀一揮，帥旗往北一
    這批進攻不積極的官軍，撤軍竟回光返照般，生出一股無敵氣勢，徑往帥旗所指方向亡命奔流賊雖三營齊出，回、左兩營更是從側後方包抄過來，可兩翼仍是是他們的空虛之處，南側有曹莽、王彪等人的餘威鎮他們根本難以組織出強有力的進攻，所以被打得節節敗
    可北側乃是官軍的揚威的一側，更有羅岱這位勇猛的先鋒在，趙虎領人撞入其中，的確讓其陣腳大
    但當他將馬槊鋒銳指向中軍的左良玉之後，官軍的騎軍便得以喘息，在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左良玉身上的短短一瞬，已經破陣而
    如此契機，左良玉當然不會放過，當即喝令軍中剩下的將首近身來，由幾員驍將帶領，突圍而渾不顧剩下難逃的明軍，揚長而
    趙虎知曉自己犯下大錯，還想帶領身後兄弟，衝殺過去，妄圖以一己之力，挽回戰機，卻被身後的楊開歇斯底裏的大吼叫停下
    他們此番戰績超越先前所想的數倍，已經足夠喜人，甚至足夠震驚朝野，沒有必要在徒增傷亡，尤其是往北，那裏已經不是他們的陣窮寇莫追，不如集中精力對付剩下被圍困的敵
    楊開望著左良玉項背，心中暗暗歎息，此人經此一難，日後不成盧象升、孫傳庭之輩，恐就要成怯戰擁兵之人
    突圍離去的大概有四五千人，三軍合圍近來，剩下的知曉自己已成棄卒，終於不再堅持，紛紛棄刀投
    回、左兩營眾賊，為了揚威，還衝殺了一陣，幾名官軍的頭領，更是被抓拿出來，被他們毫不留情的亂刃分屍至
    至於剩下的，賀錦一聲令下，欲要將其砍掉左手手掌，再將其收入營中，以防他們反複無常，將來壞
    此令聽得不知從哪處奪來一馬，騎在上頭的言侯心中一冷，下意識收回自己的手，楊開也不同意他的這個命令，叫了一聲不
    一時間，於奮戰之中求得生天的眾賊，紛紛將目光匯聚到他的身上，但他們的目光卻沒有太多的震驚，更多的是一種敬
    先前楊開一馬當先衝在陣前時，早早已經被一支冷箭射中了肩膀，此時此刻，箭頭仍然未被拔出，隻是被他砍斷了一段，鮮血已經浸濕了他的衣衫，甚至滲紅了他坐下的馬
    但他由始至終，從未像高迎恩或者其他頭目一樣，退居後方，反而更加驍勇，隻怕不能死在兄弟們前
    有當家如此，叫底下的人如何不佩服？
    他大叫一聲後，收刀回鞘，還輕輕拒絕了韓彬等人的跟隨，夾馬往前，在一眾降卒的矚目下，來到老回回和左金王的身
    “楊老弟，你肩上的傷......”賀錦並未因為楊開反對他的命令而憤怒，首先關注了他的傷
    老回回則開門見山，徑直問道：“楊老弟難道想要將這批降卒收入麾下？”
    楊開對他們露出了一個既僵硬又難看的笑容，首先示意自己身上的傷，不過是流了幾升血，並無大礙，然後才道：“楊開心中所想，難逃掌盤子火”
    “不砍掉他們的手，楊老弟就不怕他們重歸官營，出賣我等？”賀錦眉頭輕皺，心中生
    楊開看了一眼老回回的眼色，見其平靜，又回望一眼眸子中盡是惶恐的降卒，回過頭來，眼神堅定，說道：
    “楊開願為他們擔保！日後若出現了問題，一概由我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