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想住館的病患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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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五娘子去柴房一看,發現胖崽不見了。
    五娘子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轉身去找時舟,說胖崽好像也被甄有福偷走了。
    時舟沉默了幾秒後,才說:“帶走了也好,省得佟老實想起旺崽,鬧著上山,胖崽陪在他身邊,好歹分分他的心。”
    五娘子有點傷心,醫館一下走了兩個人,突然就顯得空空蕩蕩起來,她做飯的勁頭都少了。
    時舟調配了藥,正用磨盤磨藥粉,她低著頭,鼻尖微微冒著汗珠,一下一下推的有些吃力。
    傻子不知什麽時候爬在樹上,正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
    五娘子從柴房出來一看,不由皺著眉頭對傻子喊道:“傻子,你咋光知道在樹上看呢?你力氣那麽大,過來幫幫東家呀。這麽多藥材,她一個人得磨到啥時候啊?”
    時舟伸手擦了下額頭的汗,“沒事,我不讓他幫的。”
    五娘子覺得時大夫心情不好,但是她不知道原因,隻能默默地去前麵看門。
    醫館少了兩人,平時甄大夫都會在前頭看門,如今看門的人少了,五娘子就很自覺的自己跑去看門。
    時舟在下麵磨藥粉,傻子就一直掛在樹上看她磨藥粉。
    磨到最後,時舟終於累了,她往地上一坐,抬頭朝傻子看去,一下對上傻子的眼神。
    那一瞬間,傻子的眼神有幾分陌生,隨後又快速恢複了原先的模樣。
    時舟心裏一動,立刻開口:“傻子?”
    傻子身體一動,一下從樹幹上跳了下來,“嗯,我來幹活。”
    時舟卻對他招了下手:“待會兒再幹,你把手給我,我給你看一下。”
    “看什麽?”傻子問。
    時舟說:“看看你的傷口好了沒有。”
    時舟沒有看他的傷口,反而是握住了他的脈。
    傻子最近越來越不配合她的診脈了,每次時舟都要找各種借口來逮他。
    傻子又要把他的手往回縮,時舟故意拍他的手背,“臉被曬的這麽黑,這手腕上的皮膚倒是白的很。”
    傻子:“……”
    時舟把他衣袖往一捋,趁勢搭在他的脈搏上,傻子很快察覺,扭著手腕把手往回縮,不高興的說:“我沒有生病!”
    時舟訕訕道:“我當然知道你沒有生病啊,但我是大夫嘛,當大夫的需要每天鍛煉手感,醫館最近病患不多,你就當幫幫我好了。”
    傻子還是把手腕縮了回去,時舟隻能放棄。
    這時,五娘子從前頭跑出來,“東家,昨天那個病患又來了!”
    時舟出去一看,果真是那個自稱上官潛的病患,他一進門,視線就落在時舟身後跟著的傻子身上。
    上官潛抬起自己的腳,嚶嚶嚶道:“時大夫你看我的腳,難道你真的看不出它很嚴重嗎?難道你不覺得我的腳急需要住下治療嗎?真的好疼,昨天晚上我一夜沒睡呀!”
    時舟卻朝外看了一眼,問他:“你是怎麽來的?”
    腳傷成這樣,也沒見人扶他,他是怎麽來的?
    上官潛說:“路上撿了兩根棍子,撐著來的。我這是腳受傷啊,我要是天天都這麽走著來,那我這腳得廢吧?我尚未婚配,若是因此成了坡腳,以後必然娶不到好姑娘傳宗接代了……”
    時舟無動於衷的看著他,他這些話昨天已經說過一遍了。
    “時大夫?”
    時舟不搭理他,讓五娘子打了熱水過來,時舟替他拆紗布,換藥換紗布,“暫時看情況還好,不必擔心。”
    上官潛唉聲歎氣,“時大夫,你是不是擔心我是壞人啊?我真不是壞人,我就是一個祖籍京城,但在大遊山生活的普通人啊!”
    時舟不搭理他,上官潛不滿的說:“時大夫,你不能見死不救啊,我的腳天天來來回回的走,可疼了!”
    時舟重新包紮好,“你腳上有傷,走的慢,現在就走的話,到中午肯定到家。”
    “啊,這次你都不用留車送我回去了?”上官潛睜大眼睛。
    時舟回答:“你明知腳上有傷不宜行走,還獨自一人走來,想必是年輕力壯不怕疼,怎麽來的就怎麽回去吧,不送。”
    五娘子端起水就走,東家的意思是這人就是故意的!
    上官潛憤憤不平的走了,“我都傷成這樣了,還不讓我住下,簡直是鐵石心腸!”
    上官潛走後不久,醫館又來人了。
    這次來的是個十分漂亮的丫頭,那衣著打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她一進門就衝著時舟吐了一大口血,“哇——,大夫,救、救命!”
    然後一頭紮倒在地。
    五娘子尖叫一聲,“啊啊啊啊!東家,有個人死在我們醫館了!”
    時舟趕緊過來一看,“沒死,是暈了。”
    把人抬進屋,時舟一檢查,中毒了,毒性不強,可很快解毒。
    時舟一劑藥喂下去,那丫頭沒多久就睜開眼了,“大夫,我現在是死了嗎?”
    時舟麵無表情的看著她,“你沒死,中毒而已。”
    小丫頭:“我都中毒了,還而已?”
    時舟點頭:“確實是而已,毒性不強,再歇上半個時辰,你就可以走了。”
    “我都中毒了,竟然都不能在醫館住下,讓你十二個時辰貼身照顧我?你是大夫嗎?你的心底怎麽一點兒都不善良?還是說,你是怕我掏不起銀子?”
    時舟回答:“醫館病患間有限,那是留給重症病患用的,您的中毒情況,暫時不需要入住。”
    小丫頭急眼了,“那什麽樣的中毒情況,才能住下?”
    時舟看了她一眼,“需要截肢斷手的那種。”
    小丫頭:“……”
    五娘子目瞪口呆,這兩天來的病患都好奇怪,怎麽一個個都爭著搶著要住病患間呢?那地方是什麽風水寶地嗎?
    小丫頭在醫館足足磨蹭了一個時辰,見實在不讓她住,氣憤的走了。
    時舟盯著那丫頭離開的背影,才把視線落在五娘子身上,“你收拾下行李,下午的時候去看看你娘,你娘眼睛不好,你不能一直不回去。”
    五娘子一愣,“東家,您要趕我走?”
    昨天甄大夫和佟老實離開醫館,她就覺得不對勁,東家今天終於要對她下手了!
    “東家,我哪裏做的不好,您可以告訴我,你能不能不要趕我走啊?我每個月在醫館還能拿到一點月錢,我把那月錢分給我娘,我娘在家裏就能活下去,您要是把我趕回去了……”
    五娘子說著,眼淚就劈裏啪啦往下掉,“東家,你讓我幹什麽都行,端茶倒水洗衣做飯我都會,您別趕我走成不成?”
    時舟撇過臉,沉默了半響才說:“我哪句話說是趕你走了?我是說,你該回家看看你娘,多陪她些日子,我昨日送那病患回去,聽人說她身體抱恙,又不願讓你知道。”
    五娘子哭了一半,一下收了聲,“真的?”
    她頓時慌裏慌張跑去收拾東西,又把自己這幾個月領的月錢一起帶上,“我娘就是怕我擔心,不肯讓我知道,就說哪裏疼的不舒服了也不說,總想瞞著我。”
    她收拾完東西,走到時舟麵前,“東家,我現在就去看看我娘,明日就回來……”
    時舟打斷她的話,“不用著急回來,你娘比醫館重要,她身體不好,這趟養不好,你就先照顧著,回頭我去給她瞧瞧病,要是沒什麽問題的話,到時候你跟我一同回來。”
    五娘子一聽,頓時冒著星星眼,拚命的點頭,她怎麽覺得時大夫跟她說這話的時候,有點像是讓她回娘家探親,到時候時大夫來娘家接她回家的感覺呢?
    很快,醫館就剩下時舟和傻子了。
    時舟轉身看著躲在角落裏,正用一種奇怪又複雜的眼神看著她,等時舟對上他的視線,傻子的眼神又在短時間內恢複到了從前。
    “傻子,”時舟朝他走過去,“今兒晚上沒人給你做飯了,咱倆就將就些,可好?”
    傻子點頭:“好。”
    於是,時舟晚上給傻子洗了兩根蘿卜,遞給他,“今天的晚飯,蘿卜。”
    傻子皺了下眉頭,有點不高興,“肉呢?”
    時舟說:“肉吃完了,五娘子回家探親之後就沒買,家裏沒有肉。你還是吃蘿卜吧,吃蘿卜好,通氣。”
    傻子抿著嘴,抱在蘿卜在手裏,老半天都沒啃。
    就在天色接近傍晚的時候,醫館來兩個被毒蛇咬的病患。
    兩人是孿生兄弟,看著年紀不大,衣著樸素,臉色黝黑,手上還有抓捕蛇叉的老繭,身上都背著籮筐,籮筐裏有他們剛捕的毒蛇。
    “大夫,我們是大遊山的捕蛇人,剛剛不幸被這毒蛇咬了,快救命啊!”
    時舟第一反應就問:“是一人被咬,還是兩人都被咬了?”
    “我弟弟被咬,我想去救他,沒想到……”
    一個咬在腳腕,一個咬在手臂。
    可能是兩人常年跟毒蛇打交道的緣故,所以在被咬傷之後,他們在第一時間做了處理,阻斷了蛇毒蔓延的速度。
    時舟一看,當即切了十字口,放血排毒。
    那兩人咬著牙一聲不吭,哪怕臉色發白了,也沒喊一聲疼。
    蛇毒被清,傷口抹了藥粉,傷口被包紮後,兄弟倆背起籮筐就要回去。
    時舟猶豫了一下,“你們家住哪,蛇毒剛排,最好不要現在回去,萬一有餘毒沒清理幹淨,藥粉沒機會浸入,你們這麽一走,傷口周圍容易紅腫潰爛。”
    那孿生兄弟對視一眼,扭頭看向時舟問:“那怎麽辦?”
    時舟說:“醫館有牛車,送你們回去吧。”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時舟收了人家的銀子,就要替人家著想。
    孿生兄弟:“……”
    時舟把牛車綁好,對傻子說:“你送他們回去,我看家,要是老牛不聽話,明天就喝牛肉湯。”
    老牛震驚:“……”
    它隻是一頭牛,哪頭牛沒有牛脾氣?它是犯了什麽死罪嗎?
    當它的麵要吃牛肉和牛肉湯,也太不尊重牛了!
    那兄弟倆沉默的爬上車,傻子拽著還在發脾氣的老牛,一直拖下了半山腰的斜坡。
    時舟等他們走後,才開始收拾醫館。
    偌大的醫館空空蕩蕩,隻剩下她一個人,時舟站在櫃台前,盯著正在稱重的藥材發愣。
    醫館原本那麽熱鬧,天天雞飛狗跳,突然間就剩她一個人,她確實有些不習慣。
    “東家為啥要趕我們走?東家不會趕我的,肯定是你聽錯了!”
    佟老實坐在草垛裏抹眼淚。
    這裏是間荒廢的道觀,甄有福把道觀收拾了一下,他跟佟老實就在這裏落了腳。
    佟老實從醒了之後就一直在鬧著要回去找時舟,甄有福的臉色很不好看,“回不去了。”
    “怎麽就回不去了?東家絕對不會趕我的!東家說了,以後我要跟她學醫術,當懸壺濟世的大夫,還要我在醫館坐診,東家不可能出爾反爾的!”
    佟老實的眼淚劈裏啪啦往下掉,“我想不通,我一定要親自問問東家才行!”
    “問了也沒用,這就是結果。”甄有福繃著臉,“住在這裏是暫時的,我已經托人找房子了,等找到房子,就有地方落腳了。”
    佟老實更傷心,“落腳以後呢?以後我們拿什麽營生啊?誰能像東家一樣允許我上午上學堂,下午幹活還不扣我月錢的?”
    甄有福說:“你以後就安心上學堂,賺錢的事交給我。”
    “可是甄大夫你醫術不精,又不能看診,你拿什麽賺錢啊?”佟老實越想越傷心,忍不住再次哭出聲來。
    甄有福揉著太陽穴,“這你就別管了。”
    “我怎麽能不管啊?要是賺不著錢,我們都得餓死啊!”他懷裏還抱著小胖崽,“到時候胖崽也得跟我們一起餓死啊。嗚嗚嗚……”
    甄有福歎氣:“餓不死,你就安心上學堂!”
    第二天中午,甄有福托的人過來回話,說有一家眼盲的老太太一個人住,一整個院子就她一個人,要是不介意老婆子的,可以租住她的屋,一個月五十文就成。
    甄有福當時就答應了,直接帶著佟老實和包裹去了老太太家。
    結果一進門,就跟五娘子碰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