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荒原絕境趙破奴(求追讀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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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天八月即飛雪,冬月的荒原更是天寒地凍。王娡裹緊身上的破羊皮,偎緊了旁邊的羊隻。
那晚在馬邑城外被匈奴人偷襲,王恢替她擋箭受傷,她卻被飛來的套馬索套住拖走,背縛雙手,和其他被劫持的老百姓一起,穿成一串拴在馬後,驅趕到這大漠荒原上。
誰能想到大漢帝國的皇後,竟被匈奴擄走?一路上王娡裝作聾啞人,不吭不言,伺機逃走,卻被那漫天黃沙的大風吹得睜不開眼,不辨方向,隻得暫時放棄逃跑,保命要緊。
匈奴人的箭頭是獸骨所製,殺傷力有限,王恢中箭並不致命。相信他已經回城把王娡的情況,告訴了太子和太子太傅。
擄走她的是右穀蠡王手下一個千騎長,見王娡裝扮成的麻臉聾啞男子又瘦又弱,就把她丟進羊群裏牧羊。
從被擄那天算起,已經過去兩個多月。想到兒子劉小豬不知如何痛苦,王娡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
景帝劉啟接報得知她被匈奴擄走,會如何應對?二人本就有嫌隙,她負氣出走,這下不是正好讓劉啟有了廢後的理由?大漢會捐棄這個桀驁不馴的皇後嗎?茫茫荒原,她自己都不知身在何處,逃無可逃,漢廷即便尋找,又怎麽找到她?
堂堂皇後被匈奴人擄走,劉啟丟不起這臉麵,很可能會密不外宣,找別的借口,重新立後。皇後的印綬由郅晴保管著。有衛綰照護,太子他們應該會速速返京。
王娡陷入絕望中。她深悔不該帶劉小豬跑到邊塞來;不該意氣用事,讓屯兵出城迎擊匈奴;更不該求勝心切,在匈奴人剛劫掠過就出城察看地形,以致如今身陷荒漠!
“哆!”一個匈奴人丟給王娡一根啃剩的羊腿。
王娡撿起羊腿,用一塊碎骨片,小心地刮取羊腿上的剩肉,又用塊石頭,奮力砸開骨頭,吸取那點少得可憐的骨髓。之後意猶未盡地,抹取上麵的油,塗到臉上和手上。
這北地的寒風,吹到臉上如同刀割,隻能把羊油塗上保濕防裂了。王娡相信,她現在蓬頭垢麵的狼狽樣子,任誰也想不到這是那個容顏花月、雍容華貴的大漢皇後。
偎在避風斜坡下的羊群有點騷動,王娡轉臉看看,沒發現什麽,就去旁邊的草堆抱了些草料丟給羊群。
拎起趕羊鞭,王娡用骨片在鞭杆上刻了一道印——又是一天了。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從未停止,逃走的想法也越來越強烈。
羊群又是騷動。王娡分開幾隻羊,一個小孩子正藏在一隻母羊身下吸羊奶。王娡一把抓住他。主人每天還要羊奶呢!王娡怕挨鞭子,都不敢喝。
“放開我!放開我!”小孩子掙紮著。
小孩子和劉小豬差不多年齡,衣衫單薄,瘦弱不堪,烏漆麻黑的臉上,卻有一雙亮亮的小眼睛。
原來是個漢人小男孩,王娡對他笑笑。此時聽到漢話,心裏都是親切的,又想起兒子劉小豬,一種溫情油然而生。她鬆開手,小孩子害怕地躲到兩隻羊後麵。
王娡扒開草堆,從裏麵掏出一塊布,打開,裏麵有幾捧麥粒和兩條鼠肉幹。這是她放羊時挖到鼠洞收集的食物,本來藏好預備逃跑路上吃的。
小孩子伸手搶過王娡手裏的食物,幾下塞進嘴裏。見王娡沒有惡意,他吃完就偎著羊隻取暖。大約是太累了,小孩靠著羊就睡著了。
看著小男孩,王娡就想起兒子,愛憐地把羊往他身邊推了推,讓他更暖和些。
這樣躲了兩天,小孩子餓了喝羊奶,冷了就抱著羊。看出偷偷照顧他的這個啞子也是漢人,看向王娡的眼睛裏也有了笑意,漸漸親昵起來。
夜深人靜,王娡和小男孩偎在草堆裏,聽他講他的身世。
“我是九原人,十二歲了。匈奴人打草穀,殺死了我娘和弟弟妹妹!我和我爹被劫來了!”小孩子說著,聲音哽咽,“我爹帶我逃走,匈奴人追,我爹把我藏起來,可他被抓住了……我躲在藏身的地方,眼睜睜看著我爹被砍了頭……他們把逃跑的人殺了,說兩腳羊煮了吃……”小男孩倔強地擦拭眼睛,暗夜裏眼中複仇怒火卻清明可見,“我要回漢地從軍,殺死這些匈奴人!報殺父滅家之仇!”
“阿叔和我一起逃走吧!我們一起殺匈奴!”小男孩看向王娡,見王娡點頭,他又偎緊了些,“我叫趙狗兒,阿叔叫什麽?”
王娡抓住他的手,在他手心裏寫上“王信”二字。
趙狗兒搖搖頭,“我不認字。”
“王信。”王娡輕輕說道。
“原來阿叔會說話!”趙狗兒吃驚地叫。
“噓……”王娡小聲說,“你叫趙狗兒,是小名吧。大名叫什麽?”
趙狗兒羞澀地搖頭:“沒有大名……”
“狗兒,是爹娘取賤名好養活,”王娡想起她的劉小豬,“阿叔給你取個大名吧。從軍,要有叫得響亮的名字——趙破奴,大破匈奴,好不好?”
“好、好!”趙狗兒眼睛亮晶晶的,“這名字好!趙破奴!我要殺破匈奴!”他攥緊拳頭,“我叫趙破奴!我叫趙破奴!阿叔叫王信!”
“阿叔我們一起逃走吧!”趙破奴抓住王娡的手,懇切地說,“我才不要給殺父仇人當奴仆……我要殺光匈奴人!”
“逃走,要做足準備。荒原之上,遇到豺狼野獸怎麽應付?漢地往哪個方向走?長途跋涉,食物怎麽解決?這都要考慮。還有,天寒地凍,有暴風雪怎麽辦?”王娡點頭,“所以我一直在準備幹糧,想等熬過寒冬再逃走……阿叔……比你更想家!”
“我看這個千騎長,好像不會計數,對他的羊多少並不清楚。有貴客就來抓隻羊殺了招待。尋機殺隻肥羊,吃飽準備好幹糧再逃!”王娡說著,眼睛打量旁邊的羊群。
“好!”趙破奴見王娡心有籌劃,更堅定了出逃之心。
這夜雖然冷風刺骨,天空卻如暗色穹廬,綴滿星辰。王娡辨認著北鬥七星,指給趙破奴看。
“天氣好的時候,我們可以用它來指明方向。”王娡憧憬著南方的家鄉故城,未央宮之內,是不是有人也和她一樣,仰望這同一片星空?
她的兒子皇太子劉小豬,她的冷血皇帝老公劉啟,她孕中待產的妹妹王皃姁,還有那個麵相醜陋卻巧舌如簧的弟弟田蚡,攀權附貴暴躁強勢的母親臧氏……他們是否也在仰望星空,思念杳無音信的她?淚水不知不覺流下來。
“按北鬥七星的方向,向南一直走,就能回家了嗎?”趙破奴說,聲音裏是欣喜和向往。
“晴天的夜晚可以,就怕……陰雨天或大風暴……要是白毛風、大煙炮刮起來,什麽都看不到了……”王娡說著歎氣。
正說著,遠處馬嘶狗吠,吵雜之聲響起。王娡機警地起身,抱起草料把趙破奴蓋起來,趙破奴也鑽在裏麵屏息靜氣。
“啊—啊—啊!放開我!”慘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王娡張望,見幾個匈奴人高舉火把,騎著烈馬奔馳而來,馬後拖著幾個人,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騎兵勒停馬,馬匹鐵蹄仍不停踩踏,落在拖行的那幾人身上,淒厲慘叫聲隨後寂靜,隻剩騎兵的狂笑和馬匹的喘息聲……
不忍看那馬踏如泥的慘狀,王娡咬緊嘴唇把臉轉向一邊,淚水奪眶而出。
“逃?”那個千騎長把馬鞭甩得炸響,說著蹩腳的漢話,“死!”
“你!”千騎長馬鞭一指王娡,又把鞭指向另一個擄來的漢人,“你!吃!”他把馬鞭指向地上的屍體。
王娡憤怒地轉臉不理睬。千騎長的馬鞭啪地抽下來,王娡偏頭,鞭子抽在她的肩和背上,羊皮衣破爛,痛得她跌倒地上!千騎長一提馬韁,馬匹揚蹄,重重地落在王娡腿上!
“啊!”王娡慘叫了一聲,痛得渾身顫抖!她裝作啞子,隻能強忍痛苦不敢發聲。
“大王饒命!饒命!”旁邊的那個漢人老頭急忙拉住馬韁跪下求饒,“我吃、我吃!”
他哭著爬到屍體旁,抓起血肉捂到嘴裏!王娡痛得伏在地上,偏臉看到那個漢人老頭哭嚎著把血抹得一臉,卻吞不下那血肉!
匈奴人哈哈大笑,提轉馬匹駛向不遠處的大帳,讓老頭把屍體拖到大帳烹煮下酒。
“我們漢人,就是匈奴人眼裏的兩腳羊……”老頭低聲恨恨地詛咒著,崩潰地去挪動屍體。
王娡絕望地看著變形的右腿,殘廢了!這樣還能跳舞嗎?!曾經的舞蹈天才,以後要和舞蹈訣別了!她艱難地拖著斷腿爬到草堆邊,痛得幾乎昏厥過去。
趙破奴小心翼翼地扒開草堆,看四處無人才爬出來。看到王娡的腿,嚇得六神無主。
“破奴……幫我……”王娡低聲呻吟著,痛苦不已。她左肩和後背上是鞭子抽的血痕,右腿是斷腿,躺無可躺,坐無法坐!
咬牙用手探摸著斷腿,大腿無礙,小腿脫臼,腓骨骨折。王娡讓趙破奴去羊圈拆兩根棍子,把衣服撕成布條。
如果不及時複位,她的腿將成殘疾!別說跳舞,走路都會有問題。
大漢會要個瘸腿皇後嗎?文帝有道德潔癖,加上太子已立,母以子貴,所以有個瞎眼竇皇後。景帝劉啟,可不在乎私德!再加之皇帝和皇後本已互生嫌隙……
可她王娡要活下去!能不能跳舞,瘸不瘸腿,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活著,看她的劉小豬登基成皇,建功立業、橫掃八荒、成為千古一帝!
抓把草塞進嘴裏,王娡指揮趙破奴把脫臼的腿複位,斷的腓骨接上、用棍子固定。
盡管趙破奴小心翼翼、輕手輕腳,也讓王娡痛得幾度昏厥。
趙破奴扶著王娡,斜趴在一隻母羊身上,王娡吸吮羊奶。她慶幸還能活著,也感激那個漢人老頭攔住匈奴千騎長,沒繼續虐殺她。
“破奴,阿叔恐怕不能和你一起逃走了……”王娡輕聲說道,“你自己能逃回漢地嗎?”
她現在想立馬回到大漢,再呆在這裏,不知道哪天就掛了!即便景帝劉啟不願救她,王皃姁和她的劉小豬,三個女兒不會放棄;姚翁他們也會想辦法找她,關鍵是把信送回去,讓來人知道她在哪,好解救她!
摸摸腰帶裏的金鞭,王娡一直沒用到它。先是雙手被捆縛在背後,和其他人穿成串拴在馬後,驅趕拖行;後來到荒漠不辨方向,不敢隨意行動……
“破奴,用阿叔的金鞭,勒死一隻小羊!你帶著路上吃,大了你背不動。隻要到漢地,你就去官府,說要見衛綰大人,把金鞭給他……”王娡說著取下金鞭,痛得趴下再說不出話。
“阿叔,破奴走了,你這樣怎麽辦?”趙破奴擔心地問。
“阿叔撐得住……”王娡虛弱地說,“匈奴剛殺了幾個逃跑的漢人……他們會吃了……阿叔就喝羊奶,撐過這幾天,慢慢就好些……你要盡快回漢地,讓人來救阿叔……”
“記住,阿叔在右穀蠡王手下一個叫剌魯僧的千騎長手裏……”王娡叮囑著,“明天,天亮你就走吧!”
讓趙破奴殺了一隻羊,吃飽喝足。天亮時,王娡蘸著羊血,在布塊上寫“右穀蠡王”“剌魯僧”幾個字,交給趙破奴。
荒原上匈奴人隨處流動,找不準地點,隻能找部落和首領。
“早上麵對太陽,前東後西,左北右南,記住了嗎?日落正好相反;晚上就看北鬥七星……遇到沙暴或大煙炮,找避風處躲起來,等風暴過去再趕路……”王娡千叮萬囑,“把金鞭鞭稍的刀片取下來,刀片雖小,喂的有毒藥,留著防身。金鞭纏腰帶裏,輕易不要示人……”
看著這個瘦弱的少年扛著隻小羊,堅定地披著晨曦,踏上未知的前路,王娡強忍淚水,半靠在草堆上,目送他遠行。
荒原大漠,可能有豺狼野獸,或許遇烈風暴雪,趙破奴能抗過去嗎?把全部的希望,押在一個十二歲孩子的身上,能靠得住嗎?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