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安之和張素馨都看到了那個女人。夫妻倆相視一眼，都看出來了，這女人和許長青有關係。但兩人都沒有說話。
    他們主動退到了長桌一角那裏，陪著纖纖和許冉冉的同時，給許長青和女人留出談話的空間來。
    然後兩人就見許長青臉色微沉，說：“你怎麽來了？”
    女人說：“我是冉冉的媽，我為什麽不能來？”
    果然……
    路安之和張素馨又相視了一眼。
    他倆覺得自己更不適宜開口說話了。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夫妻倆都覺得他們摻和進去不太好。
    不過他們也沒有離開。知道這兩口子已經離婚，而且看兩人一見麵就劍拔弩張的樣子，夫妻倆覺得自己有必要在這裏看著一點，避免他們發生不必要的衝突。
    畢竟這裏不隻是有那已經離婚了的兩人，還有許長青和女人的孩子。
    路安之和張素馨都看了一眼許冉冉，隻見許冉冉看了一眼女人，就收回了目光。小姑娘仿佛在刻意回避著女人似的，隻剛剛看了一眼，然後就不想讓女人再闖入她視野裏哪怕一秒。
    “姐姐你怎麽哭了？”
    纖纖突然說著，就伸出兩隻小手認真地擦了擦許冉冉的臉頰，說，“不哭不哭。”
    這小家夥是在學張素馨安慰她的樣子。
    路安之和張素馨低頭一看，許冉冉的嘴角忍不住的往下撇，雙眼泛紅，默默往外流著淚，一聲也不吭。她的眼淚在臉頰上流出淺淺的兩道，然後被纖纖的兩隻小手擦去。
    這小姑娘，哭的時候都不想發出聲音。是不想讓這個突然闖上門的女人知道啊。
    許長青和那女人也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都急匆匆走了過來。女人蹲下身去，蹲在了許冉冉的麵前。許長青看樣子本來是想要攔住的，但猶豫了一下，最終放棄。
    “冉冉，怎麽哭了？”
    女人說著，就要去給許冉冉擦眼淚。
    但沒想到許冉冉卻突然退後了兩步，不讓女人碰她。
    女人愣了一下。
    許冉冉不想去看女人，默默從長桌一角這裏讓開，到了兒童圖書區那裏坐下，從裏麵拿出一本書來看。
    這小姑娘以前十分乖巧，從來不會動那裏的新書。但今天卻默默地拿了一本，在那裏胡亂地翻看。
    任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小姑娘其實並不能把書看進心去，隻是在慌張逃避而已。她心裏的迷茫和抗拒已經寫在了臉上、表現在了行動裏，讓女人又愣神了好半天。
    纖纖還想跟著許冉冉過去，被路安之攔住了。
    路安之把纖纖抱在了懷裏，沒有任由纖纖跟過去。這會兒終究是許長青一家的家事，如果不是擔心出了亂子，路安之覺得他們最好退走。
    纖纖一臉擔心地看著許冉冉，而路安之和張素馨則看了一眼許長青。他們看到許長青神情複雜，眼神裏似乎有憤恨、又有無奈、還有一點悲傷和爽快。
    這種複雜難明的情緒交織在許長青的表情裏，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出來，這男人在此刻也是同樣的難過。
    女人還是有些不甘心，又跟著蹲到了許冉冉旁邊。許長青想攔又沒有攔，最後一副恨自己不爭氣的樣子，又實在是無奈。
    女人伸出手去，把手放在了許冉冉的肩上，說：“冉冉……”
    然後許冉冉突然揮胳膊擋開了女人的手，站起來繞開女人，跑進許長青懷裏。
    一書店的人都聽到了許冉冉的哽咽聲：“壞媽媽！讓她走！我不要看到她！”
    她甚至都不想跟女人說一句話，這時表達意願，也隻是和許長青說。
    那女人又愣了一下，臉色一下子就黑了，咬牙瞪著許長青說：“是誰教她的？她為什麽會說我是壞媽媽？！”
    許長青這時終於忍不住說話了。他陰沉著臉，怒視女人：“沒有誰教過她。小孩子都有自己的感受。你當初一言不合就走了，還帶走了所有的錢，把我們父女兩個扔下，這麽長時間，一次都沒回來看過她。哪怕一眼都沒有！伱當冉冉感受不出來嗎？！”
    許冉冉聽到許長青的話，淤積在心裏的悲傷終於憋不住了，瞬間宣泄出來，埋在許長青的懷裏“哇哇哇”地嚎啕大哭：“我不要壞媽媽了！讓壞媽媽走！”
    女人仿佛受了刺激一般，眼眶也瞬間紅了，瞪著許長青說：“你還說不是你教她的！你還說不是你教她的！”
    許長青深吸口氣，說：“我再說一遍，你走以後，我從來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跟你有關的事，連你的名字都沒有提過。你不配被我提，也不配被冉冉聽到！冉冉已經四歲了，她自己是有心的！如果你真做好了一個媽媽，就算我說你壞，她也會反駁。”
    這句話出口，他想說的都已經說了，許冉冉又埋在他懷裏直哭，他便一咬牙，對路安之說：“老板，麻煩幫我照看一下書店，我先帶冉冉上樓緩緩。”
    路安之點點頭，說：“好，這裏我看著。”
    於是許長青沒再看女人一眼，抱著許冉冉上了樓裏。而許冉冉哽咽完了，也隻是埋頭在許長青懷裏哽咽，不肯看女人哪怕一眼。
    女人氣急，想要跟上去，卻被路安之攔住。
    路安之說道：“樓上是我私人住的地方，你最好不要硬闖。而且這會兒你們都在氣頭上，你就算上去，也說不成什麽。你如果還想再見見你前夫和女兒，再說什麽，不如在樓下等等。一會兒等你們情緒都緩和了，再把許長青叫下來說。”
    他沒有提把許冉冉叫下來，意思已經很明白了。但即便如此，還是被張素馨瞪了一眼。
    他跟自家老婆心有靈犀，頓時明白了自家老婆的心思。張素馨是氣路安之應該不應該跟女人說這些仿佛勸解的話，讓女人自生自滅，該滾去哪裏滾去哪裏。
    身為一個孩子的母親，肚子裏還懷著另外一個孩子，張素馨最見不得許冉冉母親這樣的人，恨不得女人趕緊從她眼前消失。
    不過路安之已經把話說出口了，張素馨也就沒有再開口說些什麽。
    那女人接受了路安之的建議，在長桌一角這裏坐了下來。路安之找了個一次性杯，接了一杯白水，想要給女人送過去，但又被張素馨偷偷瞪了一眼，隻好自己一口氣把水喝了。
    因為女人在長桌一角那裏坐著，張素馨便不想再往那裏坐，招呼著纖纖一起坐到了櫃台後麵。路安之在張素馨的目光之下，也不敢往長桌一角那裏坐了，隻好隨便在書架上找了本書，站在書架前翻看。
    張素馨肚子滾圓，把纖纖抱起來已經不太方便了。因此纖纖隻是靠著張素馨的腿站著。她受許冉冉影響，情緒也有些不太好，默默抱著張素馨，好一陣不說話，然後才想起了什麽，問：“媽媽，冉冉姐姐的媽媽為什麽是壞媽媽呢？”
    聲音不大，但還是被長桌一角那裏坐著的女人聽到了。那女人的身子微微一僵。
    張素馨不想在背後說人閑話，隻回答說：“媽媽也不知道啊。”
    “好吧……”
    纖纖輕輕挽住了張素馨的胳膊，說，“媽媽就不是壞媽媽，媽媽是好媽媽。”
    那女人默默低下了頭去，半天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許長青一個人從樓上走了下來。他深吸口氣，跟路安之和張素馨說：“能麻煩老板老板娘上樓幫我照看一下冉冉嗎？”
    路安之和張素馨都明白，許長青這是打算自己和女人交流，解決一下問題了。兩人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麽，帶著纖纖上了樓去。
    而纖纖也著急看看冉冉姐姐還有沒有在哭，急急就往樓梯上爬了。
    小家夥第一個走上了樓梯，往房間裏看了一眼，就突然回頭，把小手的食指伸到嘴邊，給路安之和張素馨比劃了一下，說：“噓！”她壓低了聲音，說，“冉冉姐姐已經睡著啦！”
    這小家夥，已經學會怎麽關心人了。
    於是路安之和張素馨也都放輕了腳步，上了樓後，跟纖纖一起坐在了沙發上。
    許冉冉躺在床上沉沉地睡著，纖纖害怕打擾到許冉冉，竟然自覺壓製住了想要玩耍的心思，安安靜靜地在樓上呆著。
    過了一會兒，張素馨低聲和路安之說：“也不知道樓下說的怎麽樣了……”
    路安之搖了搖頭，說：“誰知道呢？”
    結果兩個人各自才說出一句話，纖纖就又把小手的食指舉在了嘴邊，提醒說：“噓！”
    路安之和張素馨相視無奈地一笑，隻好又住了嘴。
    樓下的兩個人似乎都克製住了，說話的聲音並不大。路安之和張素馨在樓上豎起了耳朵聽，也沒聽到樓下的人說什麽。
    等了好一會兒，他們才見許長青上了樓來，說：“老板、老板娘，麻煩你們了。”
    “噓！”
    纖纖又舉起了她小小的食指提醒許長青，一副就算你是冉冉姐姐的爸爸也不能打擾冉冉姐姐睡覺的樣子。
    許長青本來一臉的惆悵，看到纖纖這個樣子，心情倒是突然間好轉了一下，不由一笑。
    “我們下樓說吧。”
    他看出來路安之和張素馨表情裏滿滿的求知欲，低聲跟路安之和張素馨說。
    路安之和張素馨點點頭，站起身來。
    纖纖卻也低聲說：“我要陪冉冉姐姐。”
    於是路安之摸了摸纖纖的小腦袋瓜子，說：“好，那你在這裏陪冉冉姐姐，爸爸、媽媽跟長青叔叔在樓下說話。”
    “好！”
    纖纖答應了一聲，十分乖巧。
    三個大人下了樓去。路安之和張素馨沒有多說什麽，許長青就歎息一聲，主動說了起來：“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就是我前妻找到了所謂的真愛，拋下我和冉冉走了。
    “她跟我離婚時提了條件，讓我選擇女兒或者錢和房子。要不就要錢和房子，要不就要女兒。”
    張素馨冷笑一聲：“她打得倒是好算盤。”
    許長青苦笑，點頭說道：“她確實打得好算盤。她早已經猜到了，我一定會選女兒。這樣她就能拿著錢和房子，一身輕鬆地去找她的真愛。等她和她的真愛慢慢穩定了，再提女兒的事，設法讓她那所謂的真愛接受冉冉。到時候她再來把冉冉接過去——而我孑然一身，窮困潦倒，沒法照顧好冉冉，隻能被迫把冉冉交給她——她是這麽想的。”
    張素馨又冷笑說：“那看來她成功了呀，現在來要孩子了。”
    許長青卻搖了搖頭，說話間情緒裏有那麽一絲報複完成了似的快感：“沒有。她那所謂的真愛玩夠了就和她分手了，回歸家庭了，說大家都不過是玩玩那你為什麽要認真呢。所以她回頭來找我，找冉冉。”
    張素馨氣道：“無恥！”
    許長青搖了搖頭，說：“她隻是戀愛腦而已。”
    張素馨道：“當媽的人了還戀愛腦！她這叫不負責任！她是想用房子和錢來脅迫你和冉冉吧？”
    許長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張素馨說：“那看來她失敗了。她沒想到你竟然賺了這麽多錢。”
    許長青又點了點頭，說：“她看我在這裏當書店的店員，就覺得我賺不了什麽錢，沒法給冉冉好的生活，和我說就算不複合，我最好也把冉冉讓給她。我讓她看了我的收入，就自己離開了。老板，謝謝你，如果不是那你改變了我的際遇，我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今天這樣的情形。”
    路安之搖了搖頭，說：“我都說好幾遍了，不要謝我。是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遇上了這個機會。”
    張素馨卻還在想許長青的話，繼續冷笑：“這麽看來，她還算知道點羞恥，看到你的收入後，會羞愧的自己離開。”
    許長青說：“老板娘，我們別說她了好嗎？”
    張素馨這才從那不爽的情緒裏掙脫出來，說：“抱歉，我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她已經走了，我們確實沒必要說她了。”
    確實沒必要了，因為有更好的。
    晚上的時候，許冉冉睡醒了。唐麗平做了晚飯，給許長青和許冉冉送了過來。許冉冉情緒還沒有平複，看到唐麗平，突然衝了過去，一下子抱住唐麗平的雙腿，說：“媽媽！”
    唐麗平和許長青都瞬間愣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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