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緹妲在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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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會隻是個臨時的收容所,負責就近安置行動不便的傷者,但七曜教會承擔了近乎整片大陸的基礎教育與醫療,終歸不是正經醫院,並不能保證這麽多人的住院環境,所以傷勢稍好一些之後,大部分人都回到了自己
來自帝國的兩人自然是無家可歸的,但之前對話就透露出了一個信息,紅發的正遊擊士“重劍”阿加特,是柏斯人,他家就在柏斯市區附近的拉文努
阿加特這人說話的樣子再怎麽蠻橫無禮,他也是一名會在危難關頭挺身而出的合格的遊擊士,自然不會拒絕收留這一對暫時無家可歸少年少
可是,阿加特的家裏的樣子,卻把二人震懾住
按照他的說法,他已經挺久沒有回到過這個家了,不過村子裏的人跟他依舊很熟絡,他的房子也被打掃的很幹淨,因為屋子裏養的花還在健康地生長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個房子,依舊活在十年
兩張床,兩副餐具,兩副桌椅,其中一張床上有著玩偶,書架上是孩子們愛看的故事書,兩張床中間的那張合
照片上的阿加特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看上去溫柔而又和藹,跟現在的氣質完全相反,而照片上另一位年紀更幼小的女孩子,大概就是他在戰爭中失去的妹妹
琳恩想到的,是這個村子的團結與親情,弗裏德想到的,是村子裏的人,大概都懷著不遜色於阿加特本人的痛
弗裏德知道,人類是一種健忘的生物,歲月的長河可以淹沒人類的任何情感,親友去世的當時會很傷心,但過不了幾天,他們都會忘記這一切隨著生活的浪潮流動,哪怕多年以後提起這件事時依舊會感到幾許傷心,但他們的感情終究是被稀釋了
除非時時提醒,時時延伸,否則人類並不能維持自己泡沫般的情這是弗裏德的觀
那麽,十年來,那些幫已逝的小女孩布置房間的村民們,他們是懷著怎樣的心打掃這間屋子的呢?不斷被眼前的景象提醒十年的慘劇,提醒自己差點亡家亡國的過去,他們這時時都被提醒的情緒,是懷悼,還是仇恨?弗裏德判斷不出,他能確定的,是村民們跟阿加特一樣痛
弗裏德並不能理解人類的痛苦,但也正因如此,人類的這些極致的情感總能帶給他特別的體
或許是心裏真的放下了,又或許隻是單純地性格使然,不願意向痛苦的經曆認輸,阿加特本人對此並沒有表現出很介懷的樣子,隻是頗為懷念地感歎了一聲“幾乎是一模一樣”
隨後他才注意到另外兩人的樣子不對勁,便以一種平和的語氣解釋道“哦,你們聽不明白對吧,其實……這個家在十年前被完全燒毀
當年,帝國軍的燃燒彈變成了流彈燒進了村裏,一瞬間屋子就著了火,我和米夏——就是我的妹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們相依為命長大的家,就那樣變成了木”
阿加特在他們的印象中,是個衝動易怒的人,是個會頂著傷軀撲倒老將軍的人,所以當他以這種平淡的語氣講這樣一件事的時候,反而讓人覺得,這正是最極致的痛
“我倒是聽說了村長好像重建了這裏,但我其實也是第一次回來,不過沒有想到,連屋內的布置都和過去一看來我還得去道個謝”
然後又是經典重現——琳恩思考著要說些什麽緩和氣氛的話,但弗裏德不近人情的語箭已然射了出去“既然你和你妹妹是在外看著這個家被燒毀的,那你妹妹又是怎麽死的?”
阿加特並沒有被激怒,隻是沉默了片刻,然後放棄了一切支撐自己站立的力量,坐到了床上,閉上了雙眼“……她為我準備了生日禮”
他說的很慢,每一句話中間,都隔著一段間隙,可能是在回憶,也可能是在組織語言,但更可能的,是他在壓製自己的痛苦,他不允許自己在兩個孩子麵前哭出
“親手做的……一件十分適合我的首飾……
在去山道避難的途中,她回家去取那個,然後……然後燃燒彈就掉落了下
她在被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全身嚴重燒傷
盡管如此,她仍然握著那件首飾……
就是這”
說完,他從懷中掏出了那個首飾——十年來,他一直隨身帶著
“金屬的部分已經損壞了,隻有石頭的部分還安然無這並不什麽七曜石或者寶石,隻是普通的一塊好看的石頭,大概是在河邊玩的隨手撿的吧,我怎麽也想不通,她為什麽要為了這樣的東西……
不過奇怪的是,我一點都不生她的”
“你生的是你自己的”這是弗裏
“你不應該為此自”這是琳
兩人同時說了這樣一句話,他們都明白阿加特是怎麽想
琳恩和弗裏德對視了一眼,琳恩閉上了嘴,示意弗裏德
繼續說下
琳恩知道弗裏德說不出什麽動聽的安慰,可她以自己的經曆來推測,比起自己的安慰,弗裏德的猛藥或許更加有
“你覺得自己應該保護她,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所以你覺得你有責任在她作出任何失誤的情況下保護好她,所以,你覺得這是你的責”
“……你說的我一直在憤怒,憤怒於那時沒出息的我,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妹妹……”
“對什麽對!你當時又是多大年紀,12歲?13歲?不,就算是現在這個年紀又怎麽樣,在戰爭麵前,你也隻是個微不足道的個體而已,在人類的秩序之中,當時的你也是應該被保護的對象不是嗎?
你什麽錯都沒有,錯的是沒有控製住流彈的炮兵指揮官,錯的是沒能阻止陰謀的,錯的是沒有抵住壓力開戰的尤肯特,錯的是……我!”
“你?別開玩笑了!當年你才幾歲……我再不堪,也不會遷怒於你這種小孩”
“千錯萬錯,都錯在我晚生二十年,因為我的名字是弗裏德裏希·萊澤·亞諾爾,是尤肯特的繼承”
又是隨意地坦白自己的身份,隻是這一次,琳恩倒不覺得有什麽了——畢竟那個記者奈爾,現在依舊守口如瓶,更何況這一次,琳恩覺得還更有意義一
“……這還真讓人吃可是,難道你想讓我相信,你早生二十年,就可以改變這一切?這種假設並沒有意”
“嗬,你也知道這種假設沒有意義,那你為什麽還要責怪當年同樣年輕無力的你自己呢?十年前的你和我都一樣,都是無力改變任何事情的孩子罷了,我說我若早生二十年沒有意義,你說你若有力量保護你妹妹的意義又在哪裏?”
“……嘴皮子真厲”
“因為這是事”
“哈哈哈,算你小子說的對,在自己的尺度中衡量自己果然會出問題,一味沉浸在過去中沒有意義,我必須繼續前進……就讓我再努力掙紮一下吧……”
“阿加特·科洛斯”
“嗯,怎麽了?”
“你的傷恢複了一些對吧?在麵對古龍雷古納特之前,讓我好好看看你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