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變臉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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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4章變臉王上)

    細雨和風,灰蒙蒙的雨氛罩住了天地,庭外積了三兩寸的水窪,冒過了將將出頭的綠芽。

    屋內,一人舉劍平端,像是跳舞一樣,扭轉著腰身,抬腕揮劍,他足下慢移,劍也舞的慢,似是與氣息相合,慢到了極點。

    “呼!”

    一聲綿長平緩的吐息緩緩自唇齒間衝出。

    這口氣息委實太長了,氣段悠長,如窗外無休無止的風聲,可見功夫,一口氣剛吐出,他又提了口氣,走了幾步方才緩緩吐出,在這微寒的雨天吹出一條白線。

    他正在舞劍,練習步子,劍法精妙,步法漂移。

    隻見他的氣息慢慢的從有聲化作無聲,腳下邁步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手中端的劍,劍勢也在變化,變得淩厲,快疾,越來越快,越來越急。

    陡然,劍身激出聲顫鳴,因為敞開的門扇外,飄進來了雨沫。

    雨絲細密如發。

    可在舞劍人的眼中,此時此刻,寂靜的屋裏有了風聲,它們本不屬於這裏,它們是衝進來的外敵,宛如數十個刺客直接衝了進來。

    舞劍人眼神驟凝,大袖一飄,淡青色的衣裳似成了風箏,豁然揚起,連同衣裳裏的人,也飄了起來,披散的墨發下,一雙如水似的眸子綻出了精光,像是兩朵沁寒的寒火。

    豁然,

    劍鳴回響,如飛泉激蕩。

    “嗡!”

    他提劍畫出一圓,劍勢裹著飛進來的風雨,將其與身後的天地斷開,而後三尺青虹霎時化作一圈如蓮綻開的劍影,雨有多密,他的劍刺的便有多密,劍影之下,那一團雨沫已然潰成一片隨風而散的霧。

    可門外又有風雨湧進。

    他低喝一聲不退反進,騰起的身子一挺,一個鷂子翻身已筆直如離弦之箭飛出了屋子,如白虹貫日,掠過了門檻,將風雨劈作兩半,回身似飛燕橫空,提臂劍身一橫一挑,青瓦灰簷下滴落的雨簾,霎時離了原本的軌跡,逆流而上,與落下的雨水衝擊在一起。

    “嘩!”

    漫天水霧。

    正欲再動。

    “咣咣咣”

    門外忽起敲門聲,他醞釀的劍勢戛然而止,稍一遲疑,風雨似是瞅準時機,連同漫天雨珠,當頭淋下。

    這人被雨淋濕,卻是在功力催發之際身上冒出白眼,幾個呼吸便幹了不少。

    此人麵容柔美,不是川劇名角梁素蘭又是何人。

    待到身上幹些了,他緩緩收功,朝門外走去,“是誰啊?”

    “是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知道是經勵科的張管事張班頭,梁素蘭才去開門,問道,“班頭,打探得如何了?”

    這戲班子行當有“七行七科”之說,“七行”指的是“生旦淨醜”等七個唱曲角色劃分,而“七科”則是“劇裝科”、“妝容科”等七個負責管理戲班子的人員組成。

    一個戲班子想要搭起來火起來,除了有一個能唱的角可不夠,還得有“七科”的人負責管理運營戲班子。

    而眼前的班主兼職七科中的“經勵科”,相當於後世的經紀人身份,也是班子的總管事。

    正所謂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這個“將“,就是整個戲班的靈魂——總管事。

    這樣一個人物,必須對梨園戲曲界的各種規矩行當門兒清,而且還要掌握市場需求,乃至各個邀戲的主家口味習慣。一絲一毫也馬虎不得。

    從戲碼安排來說,戲班安排什麽戲文,戲班裏的演員誰去什麽角色,戲碼演出的先後順序,哪個倒二,哪個壓軸,都由這位管事主持。至於派戲不許雷同,扮相不許重樣,更是分內之事。遇到班中角色不足分配,管事人可推薦人選填補缺位,甚至可以自己臨時趕場,叫“救場“。

    有這樣的重任,管事就得有自己的絕活,一方麵得充分了解班中角色員工的長處秉性,哪個擅長某戲,哪個性格最為貼合,以便分派戲碼角色時,搭配得力,達到最佳效果;腦子裏要記得近期的戲碼單子安排,便於隨時調節場次,還要兼顧調節角色出場頻次,保證重點角色的出場得宜,勞逸平均,不會怨憤。

    除此以外,還要熟悉戲文曆史,善於處理關係,防止出現“翻場“尷尬。比如頭一個折子是《空城計》,下一個絕不能安排《回荊州》,隻因曆史事件前後倒置,被人恥笑外行,這叫派戲翻場。還有一種叫台上翻場,在演出途中,演員之間互相指責,或者對樂隊失誤進行批評,引起演出中斷,這也是絕對不能允許的情況。

    除了內部事務,管事還要關注同地區的演出市場情況,了解其他戲班的派戲內容,以免重複衝突,引發戲班之間的矛盾。或者某班正演出重頭戲,本班亦要派硬戲與之抗衡,以免同行競爭落敗,影響生意。

    而就在他們得到邀請要去唱戲之後,這位張班主便馬不停蹄地去找人,打聽要聽戲的人是喜好哪種風格的戲,是否有什麽特別的規矩,自己也好準備準備。

    在這點上寧休做得周到些,知道阿大不善言辭,傳達個消息尚可,但與人打交道卻是不在行,就在阿大走了之後派人去告訴張班主,聽說梁素蘭的拿手好戲是《觀音得道》,便上這麽一出好戲足以,也無特殊要求,隻要表演得好即可。

    張班主得到消息後,就跑了回來,告訴梁素蘭這個消息,也好做準備。

    “曉得了。”

    梁素蘭微微頷首,這《觀音得道》的戲曲他唱了百八十回了,得心應手,決計不會出現什麽差池。

    班主又以一口蜀地口音道,“那歸元門是江湖中的大勢力,既然如此吩咐,那定要照辦,辦好了才有賞錢,辦不好怕是走不脫。”

    ……

    距離寧休幾人住的地方幾裏的一個巷子,有個神仙祠,而最近正好是神誕節日。

    每逢此節,城中各姓氏族,各自認領一落,懸掛一樣套式的琉璃燈,琉璃燈中間設寶座,旁邊列上花瓶幾案,插花陳設,按布置華麗程度來分勝負,也設了點彩頭,覺得誰家贏了便是得了神仙保佑,禮品卻是不甚重要。

    白天的活動就是演戲,邀請些戲班子,報酬不少,還有自行組織的隊伍進行表演,隻不過隻占少數。那梁素蘭的川劇班子也是因此趕來,之前的幾場表演不過是開胃小菜,今日的表演才是大頭。

    入夜各燈就有參差高下之分了。在瓶花之間插了蠟燭,起名叫“花照”。

    花色明豔,光影流離,寶鼎中暗香浮動,璀璨仿佛龍宮裏開起了夜宴。管事的人們,或吹奏笙簫,歡歌唱鬧,或是煮了茗茶,圍聚清談。看熱鬧的人密集如蟻,屋簷下隻得都設了欄杆,以作界限,防止傷著人。

    躬逢盛會,寧休等人哪有不去的道理。寧休得知後跟李錦兒大事渲染,稱讚了一番。

    她便興奮道:“如此熱鬧的節日,我可是從未去過,咱們一塊去看看可好。”

    “你要去自然可以,隻是阿大和紅雲那邊不好過關啊。”寧休原本還想帶李錦兒出去玩,但師父卻叮囑了阿大,不要讓李錦兒在熱鬧的節日裏出走。

    這個節日太過熱鬧,雖然宋國女子能逛夜市,上街也無人禁止,但人一多就亂,李雲在江湖中有不少仇家,若是有人借機動手,則不堪設想。

    不過有寧休,基本上沒有什麽風險。

    這事寧休出了主意。

    他說:“你盡可說你要修煉,不讓阿大和紅雲進你的房間。我幫你打掩護,你戴我的冠,穿我的衣裳,再用化女為男的法子溜出去,到了時間咱們回來,到時候咱們都已經玩夠了他們也不能說什麽。”

    “好主意。”

    於是錦兒把髻拆散,添掃蛾眉;帶上冠,微露鬢角,尚可以掩飾,又帶上人皮麵具易容,像是直接換了個人。寧休讓錦兒穿上自己的衣裳,發現長了兩寸半,於是在衣服腰間打了折,縫好,外頭披上件袍子。

    李錦兒問:“腳下可怎麽辦呢?”

    寧休說:“市坊間有賣鞋,大小腳都可以穿,來也極容易,而且極為常見,正好可以穿出去。”

    她欣然開懷。

    到晚餐後,兩人裝扮完了,她效法男子模樣,拱手闊步大半天。李錦兒忽然變卦道:“我不去啦,被門中人認出來就很不方便,被爹聽說了又不好。”

    寧休慫恿道:“城裏管事的,誰不認識我?就算認出來了,也不過笑一笑罷了。師父遠在山門,我們悄悄去,悄悄來,他怎麽會知道呢?”

    於是李錦兒對鏡子照照自己的男子模樣,忍不住大笑。

    寧休帶著著她,悄然而出,直去神仙廟。

    在廟裏遍處遊玩過,沒人認出她是女子。也有歸元門的人問寧休這人是誰,寧休便答說“是我表弟”,於是人家拱拱手施個禮罷了。

    “見過這位公子。”

    “見過這位仁兄。”李錦兒故意把聲音弄得渾厚些,隻是憋笑的功夫太差,別人前腳剛走,後腳就笑了起來,弄得別人莫名其妙。

    兩人在一處熱鬧的地方看見了不久前碰見的那對爺孫,那老頭牽著一隻猴兒,猴兒熟練地翻跟頭,跳鐵圈,眾人也圖個有趣。

    隨後,那老人拿出祖傳的寶劍,開始耍把式,倒有些真本事,贏得看客喝彩。

    原本看到這裏的時候寧休和李錦兒就該走了,但原本給了那爺孫兩人賞錢的幾個江湖人卻走上前去。

    “老東西,這點東西可值不了那麽多錢,露點壓箱底的本事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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