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銘看著她：“這個女娃娃是四姑娘……？看著倒是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說是和以前大不一樣，其實，羅銘完全沒有關於她從前的印象。隻記得林家老二收養了這個孤女，給林家掙了個慈善的好名聲。

    可今天一見，她雖然低頭往後縮著，但之前抬頭時那一眼，卻是目光灼灼，神情坦然。比起寄人籬下的孤女，倒更像是個見過世麵、正兒八經的世家小姐。

    段丞笑了幾聲，他的聲音像混著沙礫，有種怪異的嘶啞感：“你就是芸兒收養的那個孤女吧，看起來挺精神的。”

    林蔓蔓可是不諳世事的小孩子，馬上聽出了他話中的刻意。

    他這話，先是點明了林蔓蔓出身低微，又道她精神氣佳，顯然是想說林二夫人把她照顧得好，借此抬自己的女兒一手。

    聽他這麽一說，廳裏不少人都看過來，紛紛交頭接耳。顯然不管在哪個世界，人民群眾對於八卦這件事，都有著無限的熱情。

    周楚楚若有所思地看了段丞一眼，笑著給林蔓蔓解圍：“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不知道今年多大了？”

    唉。

    林蔓蔓見躲不過，也就不扭捏，大大方方回答道：“十一歲了。”

    “看起來倒是比年紀老成。”段丞又刺了她一句。

    段丞作為林二夫人的父親，也知道林蔓蔓當年進府的真相，是以說話有些刻薄。

    林蔓蔓在腦中彈出一個大大的翻白眼表情。

    好在她畢竟是一個小角色，關於她的話題並沒有持續多久，大佬們連她的修為都沒問，就聊起了別的。

    林蔓蔓鬆了一口氣，低頭對端坐著的林夫人道：“母親，我想出去看看風景。”

    林二夫人略一思索，便柔柔道：“正好，我同你一起出去。你平日裏和這些世家子弟們走動得少，今日正好給你介紹介紹。”

    林蔓蔓一愣，忙道：“不麻煩母親了……”

    卻見她已經站了起來，道：“走吧。”

    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林蔓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能跟在她身後出去了。

    見過幾個其他家族的人，林二夫人把林蔓蔓拉到一棵紫曦花樹下，確定四下無人注意後，小聲問她：“那位經常照顧你的前輩怎麽沒來？”

    她為了拉攏林蔓蔓身後的高人，可是為今天精心做了一番籌劃。

    可眼下各家賓客都來得差不多了，可那神秘男子卻遲遲沒有出現，叫她怎麽不著急呢。

    林蔓蔓這才恍然大悟，一臉無辜狀，道：“前輩的事，我怎麽好過問呢？”

    林二夫人蹙眉：“你有把紫曦花令送給那位前輩嗎？”

    林蔓蔓點頭。

    紫曦花令，就是花朝宴的邀請函是用一種稀罕的靈晶打造成紫曦花狀，其上還刻畫有四家紋飾，極難仿製。林二夫人在花朝節半個月前，便讓她送了一朵給白玄子。

    林二夫人這下可真有些著急了，問：“他不會不知道日子吧？”

    “您不是說把靈氣輸入紫曦花令，就能看見時間地點嗎？我都跟前輩說了的。”林蔓蔓道。

    林二夫人還想再問得細一些，可這時，一個溫婉悅耳的聲音傳了過來。

    “芸姐，你在這兒，可真是讓我好找。”

    她忙住了口，帶著笑抬頭看去：“燕妹。”

    隻見一位身姿瘦削婀娜，宛如弱柳扶風的貴夫人，牽著一位白衣少年走了過來。站近了看，那夫人眉眼如秋水含憂，麵色白皙，配著一身鵝黃的衣裳，雖然已為婦人，仍顯得楚楚動人。

    然而林蔓蔓的目光僅僅是在她身上停了一停，便打量起她身側那名白衣少年。

    這少年看起來約十四歲，身材纖細，相貌俊美，肌膚白到有幾分透明，和這位夫人頗有幾分相像。可他的眼部，卻層層疊疊覆著一條黑紗帶。

    ……盲人？

    林蔓蔓有些驚奇，知道再看下去不禮貌，便移開了目光。

    “這位是我大哥的夫人，我們自小相熟，這位是燕妹的幺兒，段家四少爺，段瑜。”林二夫人對著她道，接著又對那段夫人道：“這就是林蔓蔓了。”

    就是？林蔓蔓心中一動，難道這幾人之前還談起過自己？

    見對方望向自己，她微微頷首，向二人問好：“段夫人君安，段四公子安。”

    那少年聽見她的問好，卻沒有開口，隻是點了點頭。接著朝著她的方向走了幾步，朝她伸出一隻手，手掌向上。

    林蔓蔓有點懵，這是打算跟自己握手？

    難道這位四公子也是穿越的？

    段夫人見她不動，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低垂著眼，道：“瑜兒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之後眼睛就見不得光，嗓子也……”

    她的手在衣裳上捏緊又鬆開，對林蔓蔓笑道：“瑜兒是想在你手上寫字。”

    林蔓蔓有心安慰她，又不知道怎麽開口，聽她這麽一說，忙道“好”，說著把手放在段瑜手上。

    少年纖長的手指在她手心上劃過，麻麻癢癢的。她的指尖忍不住動了動，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等等。

    ……她“能分辨出別人在手上寫了什麽字”的技能根本沒點啊？

    尷尬了。

    待段瑜寫完之後，她縮回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道：“抱歉……我分不清你寫了什麽。”

    段瑜花瓣一樣的嘴唇微微一動，頭低下去，回到了段夫人身邊，拉起她的手畫著。這次他手指移動的速度快得多。

    片刻後，段夫人道：“瑜兒剛剛是想跟你說‘君安’。”

    顯然，段夫人是點了“能分辨出別人在手上寫了什麽字”這一技能。

    段瑜點了點頭，手指又動起來。

    “嗯……”這回段夫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有一個不情之請……瑜兒想知道你長什麽樣，你能不能讓他碰一下臉？”

    她顯然也覺得這個要求有些強人所難，又道：“四小姐如果覺得為難的話……”

    她說話時眼中閃著希冀的光，輕輕抿著下唇。

    可憐天下父母心。林蔓蔓歎了一聲，答道：“可以。”

    不過是讓一個有眼疾的少年摸一下臉而已，以她二十多歲的心態，還不至於會認為這少年是刻意要占她便宜。

    況且，段瑜氣質幹淨、柔和，並不讓人討厭。

    段瑜聽到，嘴角微微上揚，衝著她行了一禮，再次伸出手的時候，手上隔著一方絲帕。林蔓蔓輕輕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段瑜的手指很輕，隔著絲帕，小心翼翼地掠過她的眉眼、鼻子、下巴線條，沒有一點冒犯的意思。碰到她的嘴唇的時候，手稍稍停了一下，白皙的皮膚上迅速泛起了一陣粉紅，匆匆劃過。

    喲，年輕人還挺純情的。林蔓蔓饒有興趣地偏了偏頭。

    段瑜收回手，耳根處的皮膚還是通紅的，對著她抬頭，努力動了動口型，【謝謝】。

    林蔓蔓很隨意地揮了揮手，道：“沒什麽。”

    他回到段夫人身邊，在她的手上寫著什麽，段夫人頓了頓，抬頭道：“瑜兒說，四小姐容貌清麗，很好看。”

    說罷，她好奇地看著林蔓蔓，段瑜的視覺外的感知，遠比常人敏銳，是不會欺騙自己的。也就是說，林蔓蔓此時豔麗如桃花的妝扮，與她平常相差甚遠。

    不知這姑娘卸了妝，是什麽形容？

    幾人正在相談之時，段瑜突然驚訝地微啟雙唇，把頭朝會客廳的方向偏了偏。

    “怎麽了？”第一個發現段瑜異樣的，自然是他的母親。

    從黑紗外露出的皮膚，可以看見他皺起了眉頭，接著，他在段夫人手上寫著什麽。

    雖然他寫得很急，但還沒等他寫完，幾人都聽見會客廳方向傳來一陣喧鬧聲，腳步聲、說話聲都交雜在一起。

    “那邊怎麽回事？”林二夫人皺眉道。

    不僅是林二夫人，在會客廳之外的人，都為這一陣喧鬧聲所驚，紛紛扭過頭去看。

    段二夫人感覺到，兒子的手指停了停，接著就隻寫了四個字。

    【過去看看。】

    不用段瑜說，已經有不少人往會客廳方向走過去了，幾人也趕緊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