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蔓蔓把事情講了一遍，然後突然笑起來，道：“族長既然把我叫到這，應該也是知道這件事的吧？又何必要多問一遍呢？”

    林德一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兼聽則明，偏聽則暗哪。”

    他頓了頓，又問：“那照你這麽說，此事是完全與你無關了？”

    林蔓蔓麵色不改地點頭，煞有介事地道：“這麽做的人實在是太過分了！我們林家的東西，豈是他說燒就燒，說拿就拿的！”

    反正她也沒在現場留下什麽決定性證據，大不了就來個死不認賬。

    林德一突然道：“不是別人燒的，是那兩個仙廚喝醉了酒，玩忽職守，才讓廚房起了火的。”

    “啊……？”林蔓蔓有些反應不過來，“但那位治安使大人跟我說的是有人縱火……”

    “是失火，不是縱火，府中也沒有失竊——不管那位治安使怎麽說，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林德一“嗬嗬”笑了幾聲，“你明白了嗎？”

    林蔓蔓眉頭略微一皺，就明白過來。

    家醜不可外揚，若是按治安使的調查結果，林家在花朝宴上被人偷溜進族長院中，又是縱火又是偷竊的，麵子上掛不住。而這麽說，此事就變成了林家內部的一件小事了。

    對她來說，林家願意將此事這麽處理，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也笑了：“族長說什麽就是什麽。”

    “以後倘若有人再問你這件事，你就這麽答。”說著，他又撚了撚桌上的紙張，“說起來，此事若真的是你做的，那我還挺佩服你的。小小年紀，修為也不高，卻有如此膽魄。”

    林蔓蔓一臉不解：“族長你怎麽還誇起那壞人了？”

    林德一看了她一眼，沒有馬上說什麽，而是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轉身站起來，去取書架上的一個盒子。

    林蔓蔓坐在座位上，盯著他的背影，聽得他突然開口：“不過也是奇怪，要說這人是偷東西吧，反倒把最值錢的玩意留下來了。”

    林德一將一個五尺長的木盒放在她麵前，撫過盒身，將手停在鎖扣上，道：“我聽說，你好像還沒有趁手的道寶？”

    林蔓蔓道：“之前母親送了我一根簪子，我自己也買了一件道寶。”

    而且她自己也會煉器……雖然煉得還不是特別好，但道寶這玩意，她眼下確實是不缺的。

    “也是，那位白道友既然與你家有故，自然是不會在這方麵虧待你的。”林德一想起了那件蓮花狀的極品道寶，點了點頭，“不管你缺不缺，既然是我林家的一員，這點東西我做長輩的還是要給你準備的。”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白前輩確實沒給過我道寶。

    不光沒有給我，就連給你的那朵蓮花（在白前輩心裏）也是用來換幽藍果的，而且還是按次使用的！

    林蔓蔓扯著嘴角敷衍地應了幾聲，下一刻便聽見“啪嗒”一聲，再看到盒中之物，不由得微張著嘴。

    那是兩把四尺半長的短劍，裝在烏木製嵌古銀紋路的劍鞘中，靜靜地躺在紅色絲絨上。

    林德一拿起其中一把，握住劍柄，將劍抽出劍鞘。

    劍身長四尺，通體漆黑，不全似金屬，卻又泛著金屬的光澤。上麵繪著“破甲”、“加速”、“堅硬”三道靈紋。

    林蔓蔓驚訝的不是這中品道寶本身，而是這件道寶的材質。

    這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隻巨蛛，那隻在她夢裏哭得稀裏嘩啦差點把她淹死的巨蛛。

    外頭春光正好，天光透過窗外的竹影照進彌漫著書墨香氣的書房內，可林蔓蔓坐在座位上，卻覺得這房中的氣氛有些壓抑。

    “嗬嗬，你過來看看這道寶，可還喜歡？”林德一和藹地招呼著她，同時緊盯著她的表情變化。

    不管林蔓蔓心裏如何想，她麵上都作出了驚喜的樣子，走過去將道寶握在手裏，翻來覆去地看。

    “謝謝族長！這是給我的？”

    林德一笑著點點頭：“你喜歡就好，這道寶是雙劍，中品品質，長度也合適，足夠你用到上界了。”

    林蔓蔓忍住問這道寶材質來曆的衝動，隻是暗暗握緊了手中的劍柄：“多謝族長！”

    “當然了，若是你不敵你二姐，這道寶就隻能做你的嫁妝了。”林德一淡淡道。

    林蔓蔓垂眸看著泛冷光的黑色劍身，臉上的驚喜也適時地淡了幾分，堅定道：“我會努力的。”

    讓她把這木盒收起來之後，林德一再沒就此事跟她說些什麽。隻是多問了她些白玄子的事，林蔓蔓自己知道得也不多，何況有關白玄子的事有許多也是不能說的，這個問答的過程便是一問三不知。

    她越是語焉不詳，在林德一的腦海中，這位“白道友”的形象就越是神秘高大。

    聽著林蔓蔓的回答，林德一大略也判斷出來，這位突然出現的築基修士跟林蔓蔓真的沒有多少交情。也就是說，自己在處理林蔓蔓這位小輩時，隻要不做得過火，是不必顧慮那位道友的臉色了。

    他這才放下心來，又給了林蔓蔓一些禮物，讓她帶給白玄子。接著他又將林家誇了一通，把林家子弟說得個個都是空前絕後的天才，又知書達禮深明大義，而且家中待修士極好，廣結八方好友，從來不吝府中資源。

    反正說來說去就是讓林蔓蔓轉告白玄子，他們林家是可靠的盟友。如果白玄子有在絲羅城長呆的打算，他們林家必然是全力歡迎。

    林蔓蔓聽得好笑，但麵上還要一本正經地點頭附和，表示自己一定會將他的交好之意如實轉告給白前輩。

    再沒什麽話好講，林德一這才擺擺手，讓林蔓蔓退了下去。在她臨行前還不忘敲打她一番，讓她注意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仍是林家的一員，與林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隻要她在修煉上表現得好，不管她出身如何，林家都會一視同仁。

    若真是一視同仁，又何必在談話中再三強調她的出身？林蔓蔓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趕緊告退下去了，生怕這位族長再逮著自己問什麽難回答的問題。

    走出門外，輕風穿堂而過，她才驚覺自己背上出了一層冷汗。

    她想著那對雙劍的事，到偏廳叫回春蘭，心事重重地往回走去。

    在快要走出軒德院時，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春蘭隻當她是在看那大氣的廳堂，卻不知她想看到的是那片圍牆。

    林蔓蔓收回目光，心裏默歎一口氣，道：“走吧。”

    她最終還是沒有在林德一眼皮子底下，傻乎乎地拉著人問那片靈圃裏發生的事。

    回到春歸角，她取出那兩把短劍，在空中劃過，注視著劍尖那一點躍動的冷光。

    她自問不是什麽矯情的人，之前在靈鶴嶺殺人殺狼的時候也沒有什麽心理負擔。但這兩把劍，即便真的是取材於那隻蜘蛛，也不是她親自動的手。卻不知為何，握在手中有說不出的沉重。

    她略想了想，明白這恐怕是因為那隻巨蛛在她夢中的眼淚。

    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宰殺禽獸時作果腹之欲，往往毫無負擔。可一旦與這些動物相處一段時日，了解它們也會像人一樣有喜怒哀樂之後，便會生出不舍。這就是為什麽有人可以毫不留情地碾死一窩螞蟻，卻不忍心看別人打一下寵物。

    林蔓蔓想通之後，也不再糾結，在無人的房間中用力揮舞了一下黑劍，道：“既然你現在是我的道寶，就好好為我所用吧！”

    對已經端上來的紅燒肉，再感歎豬的一生何其不易就是矯情了，懷著感恩之情吃幹淨才是正途！

    黑劍在她的揮動下發出“嗡”的破空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