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高指揮官那張如同小舟般狹窄的睡床上，卡爾基隻能側身睡，讓璿璣安穩地躺在中間，才能容下兩人酣睡。“她頭發很長，鼻子，嘴巴，還有眼睛都流著血，她拉扯我，用冷冰冰的手拉我……”“別怕，這隻是一個夢，你一直很勇敢，是最好的戰士。”他安慰她，藍眼睛在黑暗裏閃耀著陰冷的光芒。“我不勇敢，我想家，我很想家，我想蓋亞，我想芒星城，我想返航後好好地在家睡一覺，想點外賣，想吃碗素麵，想好好地洗個澡，我甚至想去逛街。我真的打仗打累了，我看到過整支飛行師的覆滅，那麽多年輕人都死了，我看到過奴隸和星際賤民之間的互相仇視和算計，我想要安全，安全地和我愛的人在一起。我害怕，我害怕柏拉圖軍事管理部門的人突然出現，直接就帶走了你，就像在烏魯斯蒂瓦……毀滅在幸福後猝然降臨，快得令人喘不過氣，那麽美的仙境在幾個鍾頭裏就毀滅殆盡，我失去了我們的孩子，我夢到過它，一個孩童的聲音在叫我媽媽，隨後消失了……”說到這裏，璿璣幾乎泣不成聲，緊緊地把濕潤的臉孔貼在他裸露的胸膛上，這讓卡爾基心生憐愛，他看到了璿璣最脆弱的一麵，她隻給他看的女性的一麵。“女人不適合戰爭。”他歎了一口氣，“戰爭太殘忍，女人太美好。你想要安全，家庭，丈夫和孩子，而我這裏隻有死亡，還有黑暗……”“不……不要再待在懲戒團了，我的主上，求你和我一起回蓋亞，回芒星城，我們在那裏相知相愛，那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她抬起頭懇求他，帶著令他心醉神迷的東方式的溫柔和哀怨。“美好？對一個戰俘可並不美好，芒星城令我手足無措，它太複雜。”他憐惜地撫摸她一縷已經轉為銀白的發絲，“我從小受的教育是哪怕被押回軍事委員會受審，哪怕被自己人槍斃，也不能叛逃蓋亞。”“蓋亞不是你的敵人，你是蓋亞的上將，我們在那裏可以過得很好，很好……”“最後，和維沙卡，和裏恩，或和托林一樣嗎？”卡爾基緊緊皺著眉頭，“榮華富貴不過隻是誘餌，一時之用後就會被棄之如敝屣。”“不，不會。”她趕緊搖了搖頭，雙眸中的淚花讓眼睛更為明亮了，“我保證，我保證你不會像他們一樣。”卡爾基愣了一下，說道：“你的保證？你如何保證？”“我，我是……”她遲疑了，她的耳畔縈繞卡爾基的話語——“璿璣隻是一個禮物，看著我，陪我睡覺。”他看透了她的卑微，習慣於這種看似騎士風度，卻高高在上的愛情施舍。如果她把安達曼宮中的一切如實相托……卡爾基隻是口頭叛教，自我為中心地生活，但仍根深蒂固地保留柏拉圖人的某些思維方式，元教徒視大光明神教教徒為邪惡的魔鬼信徒，那他們的“女王”將會被如何對待？她忘不了他那種厭惡疏離的眼神，如果變成常態，她會發瘋。“他們會聽我的，我保證，他們不會不聽我的話。”她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高傲自信的神情。卡爾基沉默了，他回想起大光明神教女祭司稱呼璿璣為“女主”，似乎他們兩人完全平等，至少待遇如此。“你被帶回蓋亞後發生了什麽？怎麽會和阿迪斯海盜混在一起的？”“我在一座宮殿內醒來，這座宮殿被叫做曼達安宮，也被稱為‘眾星之宮’，我無法用語言描述它的華麗……後來我逃了出來，成了星際浪人，隻能在海盜艦‘時光玫瑰號’上打工。”她看出他的藍眼睛中滿是狐疑，卡爾基天性異常敏銳。“斯摩夫星快到了，我得召開作戰會議製定計劃，免得這群畜生把我們當炮灰投向蓋亞人的炮口。那摩希羅說過：‘在前線的每一分鍾都是向死神借來的’，我得走了。”他一貫理智冰冷的口氣又浮現，隻是用手撫摸了她的頭發和臉頰，顯得有幾分溫存和不舍。卡爾基赤身下床，撿拾起扔得到處的衣袍迅速穿戴了起來。“不要再提叛逃蓋亞這件事，兄弟們對女人並不友好，你待在我的房間裏，需要什麽找艾尼。”“你說過，願意為我做任何事。”璿璣用毯子遮住胸口，像一隻委屈的小貓。“是的，我現在就在懲戒團的母艦上和你說話，我為我們的愛已經付出夠多了。”卡爾基束緊腰帶後轉過身。“萬一，我懷孕了怎麽辦？”“到時候再說，我現在進入戰前禁欲期，你住在這裏，我去士兵宿舍。”他們第一次開始有了芥蒂，為了未來的方向。璿璣委屈地緊抱著赤裸的身體，眼淚滴落在帶著些許瘀傷的鎖骨處，他對她熱烈迷愛，但帶著一絲粗暴，總是無法自製地弄傷她，這讓她覺得，他在用她的身體發泄心中的不滿和屈辱。他稱她為夫人，她卻覺得自己像軍妓。“我想和你一起離開蓋亞……就我們兩個人……”耳畔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蘭瑟·徐在發射塔下的陰影中顯得如此英俊而深情。卡爾基沒有勇氣做到的，蘭瑟卻願去做……為什麽她突然想到了這個總被她嘲笑和拒絕的追求者？“哎！老大！你怎麽又開小差了？”譚林輕聲叫了聲，無奈地拍了一下徐少校的肩膀。蘭瑟這才露出了如夢初醒的表情，在他麵前的一塊塊巨大顯示屏上閃爍著各個單位指揮官的頭像，這是第七艦隊的全體會議，由於與會者太多，在插不上的七嘴八舌中，他便無法集中精力。出發前，吳莉莉開始和他鬧分手，而且不願參加這次保衛補給線的遠征，找了個理由轉地麵的軍醫護理，這讓他在6500光年之遙的旅途上一直心情不佳，何況為了趕時間抄近道，第七艦隊使用了一個能量不穩定天然星門，結果差點全軍覆沒——幾乎是瞬間，他的這支小小的分艦隊也消失了十艘戰艦。這番驚嚇，陡然讓他壓力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