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開礦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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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是做了一場夢,但好幾天朱翊鈞對‘因果報應’一說還是心存芥他又沒法拿楊汝常開刀,畢竟那是自己的要真是個監正還能找個理由把他擼了,關鍵欽天監監正又不是
    火災之後的幾天,朱翊鈞搬去了啟祥宮,這宮原本叫未央宮來著,與皇考祖父有些淵它旁邊是毓德宮,毓德宮以北的翊坤宮就是鄭皇貴妃的宮殿,切幸沒有受到火災波
    朱翊鈞將田義找來,吩咐道:“諭旨內閣,火災乃上天警惕朕失德所致,兩宮聖母有賴列祖威靈庇佑,朕心懼切,自不安心,與元輔等議恐未盡愆咎,傳示禮部遣官告廟,合行事宜查例來看,以回天”
    “是,奴婢記下”
    “另外,”朱翊鈞又想起一事,說道:“免皇長子講讀一”
    田義一一記下,隻是聽到最後一句,他心裏不禁覘敲起來——皇長子兩年前才入閣讀書,但凡有點什麽事就免講讀,也不知主子是怎麽考慮的?
    皇長子誕生那會兒主子不也挺高興的嗎?各種慶典都如製舉行,還大赦天要說主子還有廢長立幼之心?反正看起來也不大像,立幼還不簡單,主子又不是沒那手段,張江陵都能收拾,還怕朝臣反對立幼而不敢立?但為何……
    這些事田義隻敢在心裏猜猜,絲毫不敢在臉上流露出他擬好諭旨後便下發閣部,不日,內閣及五部六府的堂上官皆依旨恭詣禁中,參觀火災現而後首輔趙誌皋等人上疏建議皇帝下罪己詔並戒飭百還說嘉靖年間的三殿大火,皇祖世宗皇帝亦是下罪己詔頒示天下,而今宜仿而行
    順帶又提了一嘴:仰望皇上清心勵誌,將吏部屢次推升官員及各衙門奏章,莫要再留中,一並簡發,以免政務壅
    隨後還提到了要暫停江南織造,稍緩燒造以蘇民窮:近年增派數目日多一日,費至钜萬,而蘇鬆、浙江、陝西、江西各處的撫按官俱稱征收大不如前,一時庫藏苦無積儲,小民貧困已極,勢難加望陛下憐念公私兼匱,約以恤民大施恩惠,將江南織造叚匹、陝西織造絨、江西燒造瓷器暫停,或減其數目寬其解期,以待各地稍有儲蓄……
    趙誌皋上疏之後,心知奏疏毫不意外,必定石沉大海,遂也不抱希他如今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了,月初才向陛下辭免恩命,又是不允,這是第幾個‘不允’?反正他也記不清
    朱翊鈞接到奏疏,還是像往常一樣,凡‘無關緊要’的,比如要求哪哪補充人的,一如往常的不理、不報、留中,隻把暫停織造的那份仔細瞧
    這不由讓他想起了孫隆——他知道這些年,孫隆在杭州做得不錯,還頗有些名萬曆十六、十七年,江南大水油油,禾黍盡為波臣之祿,饑民死者相望,而杭州尤孫隆俯拾下情,他見孫隆奏疏還頗為動容,後來也接受了撫臣、按臣之請,不吝蠲租發粟……
    其實這不是第一次因災害而行蠲免,萬曆五年就是因江南水患嚴重,太後又念及民生困苦,欲停免江南織造,他也遵從太後,諭令孫隆早日回但直到七年,他仍未回
    孫隆遲遲不歸,自然引起言官不滿,那還是七月間,他還正在禦文華殿講讀,張居正就持工部疏並擬票上奏:蘇鬆水災重大,百姓困苦流離,請陛下敬天恤民……
    孫隆不回京的原因,他是清楚的,而且他知道孫隆也明白他的心也就是張江陵等人堅請,他不得以才道出實情,其實他那時剛發去一筆花樣銀五千兩,皆是禦前發出,並不加派擾民,候這批織造回京,餘悉停罷,隻是外朝百官並不知後來孫隆回京,一月之後,還是因大婚所用龍袍,再次提督蘇杭等府織造,當然,他自然也諭示要‘憫念民力
    那時江南又遭逢水患,張居正又題:特恩蠲賑,又取回織造太監,罷民稍得安生,乃又重複加派,非聖慈所以愛養元元,培植邦本之意……哼!
    朱翊鈞一想到這,眼底劃過一絲惱意——他如今想起這些,依然心存忿忿之意,他待他是君臣無間,但他又怎能不講君臣法度?就說對災民他何嚐沒有體恤?緞匹減半,織造支費銀兩,著戶、工二部籌措,毋得加派小民……這些難道不是憫念之舉?張居正和他的好大臣們那般對他,又將他一個天子的威嚴置於何地?
    轉念又想,而今兩殿俱毀於一旦,正是要籌措銀兩的時候,工部此時再提暫停江南等地織造,雖說可節約百萬之費,以充大工之但兩宮聖母及賜各宮年例賞齎,內外並夷人等義不可缺,又如何停減?
    朱翊鈞心知內帑不豐,重建又少不得要花去百八十萬,這些錢……總得另想辦法才行,至於江南等地織造……還是不可停減,遵前旨行
    朱翊鈞不禁又想起那個夢境來,夢裏的那個傻子——雖說他叫傻子,但出的主意卻是極隻是,夢醒之後,怎麽就想不起來了呢?
    朱翊鈞又蹙起那雙淡而稀疏的眉毛,仿佛在努力回憶夢裏所發生的一切:“那傻子說他是禦馬監的,可禦馬監有叫傻子的內侍?還有他說那薅錢的法子是收什麽稅來著……怎麽就半點記不起來了?”
    朱翊鈞前前後後思索了半天,就是記不起來,索性放棄,隻是這銀子問題還是要另尋別的法子解
    ————
    三月九日那場大火,毀了乾清宮和坤寧宮,皇帝朱翊鈞著實受了驚,如今來看,雖是虛驚一場,他內心還是多少有些反省之意,覺得這場大火是他自己失德所
    半月之後,朱翊鈞為此下了罪己詔:永懷譴告之殷,實由涼德所拊躬自責,震悖弗已痛加悔懲,籲禱郊廟,嘉與海內,勉於維茲下罪己之言,共圖交儆之夫萬方之有疾苦,如在朕躬,一人之省咎愆,宜令眾喻尚恪恭,以承天戒,成濯袚以分主憂,大法小廉,益謹奉公之內寧外謐,期臻至治之庥……並勒令群臣修
    四月初一,工部題鼎建乾清坤寧宮的方案——一議征逋賦,一議協濟,一議開事例,一議鑄錢,一議查庫料等項,最終還是落在了如何籌錢然後從如何籌錢又議到暫停別處工期,俱奉旨先鼎建乾清坤寧二宮雲
    工程重大,經費浩繁,所涉協濟、開納等與別部有關的項事,朱翊鈞讓工部酌議停當便可如議進
    五月初一,又詔令各省增派協濟銀兩,隻是到了六月初八,因為催的太緊,籌措無策的閣部大臣隻好奏請捐俸助
    說實在,官員這點俸連杯水都算不上,而趙誌皋、張位、陳於陛和沈一貫等人充其量表明一個態度而已,沒想到陛下竟然允了,趙誌皋心中喊苦,要不是囿於文人身份,想來他很願意罵一句_____
    這些日子以來,朱翊鈞一直在琢磨如何增收,直到六月二十二日,府軍前衛副千戶仲春一紙奏請,開礦以助大工,忽然就讓他‘茅塞頓開
    其實開礦非本朝獨有,但在洪武十五年就已被禁錮,永不許開,並載入祖然而時過境遷,今時不同往日,朱翊鈞覺得,目前最好最快的法子也就是打破禁錮,重新啟動開
    他隱隱覺得,夢境中那個傻子所提的法子,似乎並非是開礦,而是……但他始終記不起隻是目前情況特殊,他也顧不得許多
    朱翊鈞很快準了仲春的奏請,並差戶部郎中戴紹科、錦衣衛僉書楊金吾,同原奏仲春一並前往河南開
    七月初二,戶科給事中程紹上疏,題《直陳開礦利害等事》疏,其中所雲:臣猶記得盤查河南南陽二府,見文卷一宗,說嘉靖二十五年七月,奉旨開采礦洞,自那年十月起至三十六年十二月止,每名廩給工食並合用器具鉛炭等項,總計費銀三萬餘兩,往來夫馬之勞,供應之擾,又以數千及考礦之所出,才有二萬八千五百有奇,是所得不足以償所費……更有可慮,宛洛之間,礦徒在在而
    今雖解散,實潛據於深山峻穀,若礦禁一開,勢必雲集如往日故事,而附近如鄖、襄、山、陝、穎、黃、武等處不逞之徒,聞風而來,彼豈肯忍饑束手以就斃乎?誠恐斬木揭竿之患起於中原,萬一奸雄作難,乘釁端而為亂首,則腹心受敵,而國家從此多事
    這篇奏疏說的是句句在理,言辭懇切,然而朱翊鈞卻並不想看,他快速瀏覽一遍,就將奏疏一放,說道:“留”
    此時才入司禮監任秉筆不久的陳矩自然從了他的意思,再次將臣子的奏疏留自打萬曆十七年,朱翊鈞決定不再上朝之始,那些不報、留中的奏疏累積下來怕不是都能塞滿紫禁城的一間大屋子了
    自從準了仲春的開礦之請,就仿佛是在朱翊鈞麵前敞開了一個新世界大門,從此卑秩冗僚,下至市井黠桀,皆奮起言利,獻諛日
    朱翊鈞亦是‘雄心勃勃’地認真籌劃如何能從開礦中獲取更多的利益,不但能一舉解決重修兩殿之所費,從此還能讓拮據的財政寬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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