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朋友？
    當然得是女朋友。
    沒錯，依常理論，韓易確實不應該單方麵對他和芭芭拉之間的這段關係下定義。這應該是經過充分對話後，雙方共同作出的決定。
    但是……
    你應該如何稱呼一個橫跨東西海岸，就為了來洛杉磯見你一麵，跟你說一聲生日快樂，剛剛在你的臥室裏，跟你抵死纏綿了兩次，膩膩歪歪地調了好半天情，親親熱熱地牽著手準備出去吃晚餐，意外碰到室友歸家的姑娘？
    我的朋友？
    我在約會的女孩子？
    隨機刷新在南加大副本周邊的野生超模？
    除了女朋友之外，韓易想不到更貼切的身份，也想不到更能讓芭芭拉感受到尊重與珍視的用詞。
    再說一遍，這是一個今天坐了六個半小時飛機，從JFK直達LAX，認認真真裝扮自己，反反複複觀看視頻，隻為了給他一個驚喜，讓他知道她絕不會缺席他人生重要時刻的好姑娘。
    你還能怎麽稱呼她？
    在宰佑麵前這樣介紹芭芭拉，會產生哪些連鎖反應，掀起怎樣的風暴，那都是未來的自己需要擔心的問題。
    反正該來的，總會來的。
    “嘿，宰佑，對吧？很高興認識你。”
    不過很明顯，不管未來的韓易將因為這件事麵臨多大的風暴，它都不會是芭芭拉掀起的。韓易在給室友做介紹的時候，匈牙利超模牽著他的手，安安靜靜地站在一邊，帶著恬靜溫婉的淺笑，禮貌而友好地注視著樸宰佑，看都沒看身側的男人一眼，似乎對介紹詞的內容一點也不關心。
    那一聲女朋友出口之後，芭芭拉表麵上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反應，隻是眼角彎起的弧度稍稍變得更大了些，眼眸裏氤氳的波紋變得更蕩漾了一些。
    她向前踏出一步，落落大方地朝跟男朋友在一起住了三年的室友伸出了手。
    這種也許關鍵時刻有用的人際關係，得好好拉攏一下。
    哪怕不拉攏，也要展示展示，自己這個女友，當得有多麽完美，多麽稱職。
    “啊，是的，宰佑。我也很高興……很高興認識你。”
    一向在女孩子麵前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宰佑，現在活像是穆罕默德阿裏——當然，不是擊敗喬弗雷澤的那個阿裏，是得了帕金森之後的那個，喪失了語言功能的阿裏。
    為什麽會喪失語言功能？
    韓國是全球人均個人奢侈品消費額最高的國家，而在這個年輕人刷爆信用卡也要擁有“Her Lou Cha”，即愛馬仕、路易威登和香奈兒的消費主義社會裏，出身狎鷗亭洞的樸宰佑，絕對是讓大多數Z世代豔羨不已的時尚弄潮兒。
    誇張一點說，與漢江平行的清潭洞時尚街，從東到西，就沒有他不是會員的門店，就沒有不認識他的銷售。
    宰佑對奢侈品和時尚業的喜愛，幾乎到了癡迷的程度。之所以如此，一方麵是因為購買奢侈品，是還沒能掌握家族財政大權的他，炫耀財富、吸引異性的最佳方式。而另一方麵，宰佑也跟韓易提過，萬一將來老爹覺得他爛泥扶不上牆，不願意讓他繼承家族企業，那他就在洛杉磯和首爾各開一家買手店，兩頭跑，兩頭玩。
    這算是他給自己準備的B計劃。
    因此，宰佑一直都有在密切關注時尚圈的動態，興致勃勃地研究著行業的方方麵麵。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作為各大品牌的形象代言人，出現在世界各地廣告牌上的超模們。
    而能夠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來來去去也就那麽十餘副麵孔。
    譬如吉吉哈迪德、肯德爾詹娜、卡莉克勞斯、卡拉迪瓦伊，還有……
    此刻站在他麵前的芭芭拉帕文。
    這張臉蛋，實在是太令人驚豔，也太有辨識度了。
    事實上，在宰佑心中，芭芭拉帕文就是最符合他審美的超級模特，是不管用哪套審美體係來評判都毫無瑕疵的完美女神，沒有之一。
    現在，你告訴我，她是你女朋友？
    韓易啊，到底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你是……”
    “啊，抱歉，我好像忘了介紹自己。”收回左手，芭芭拉拍拍自己的額頭，吐了吐舌頭，笑道，“我的名字是芭芭拉帕文，你叫我芭芭拉就好。”
    “就是那個……”在異性麵前，宰佑從來沒有這麽語無倫次過，他揮舞著手臂，想要說些什麽，但卻什麽都說不出口，最後隻能指著客廳裏的電視示意。
    “是的。”芭芭拉看了一眼韓易，臉頰上浮現出了兩顆小酒窩，頷首應道，“就是電視上芭芭拉帕文，維多利亞的秘密時尚秀裏麵的那個。”
    “然後你是他的……”宰佑的食指這次對準了室友。
    “女朋友。”芭芭拉將韓易的手牽得更緊，笑容甜蜜得有些膩人。
    “我的……天呐。”
    看起來，應該是我瘋了。
    不對，是這個世界瘋了。
    我是不是在做夢？
    是不是產幻了？
    晚飯也沒喝多少啊？
    “你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一旁咧嘴傻笑，看夠了樂子的韓易出來引開話題，“平時不是都得玩到天亮嗎？”
    “回來換身衣服，身上油煙味太重了。”
    宰佑這句回答半真半假。
    真的是，他確實是準備回來換身衣服再出門。
    假的是，他回來不是因為身上油煙味重，而是飯局上麵沒有他看得上眼的菜。
    他準備重新搖一波人。
    “行吧。”
    韓易點點頭，他從來就對樸宰佑那五光十色的夜生活不感興趣，現在也沒有打算開始關心，隻是準備體麵地寒暄兩句，然後趕快帶著芭芭拉溜走。
    多說多錯的道理，誰都明白。
    “芭芭拉和我準備出去吃點東西。”
    “你吃過了嗎？”
    但顯然，芭芭拉不是很想錯過這個從另一維度深入了解韓易的機會。
    “如果還沒吃飯的話，歡迎加入我們……聽說我們要去附近最好吃的一家烤肉店。”
    說到這裏，芭芭拉轉頭看向韓易，眨巴了兩下那雙故作無辜的狐狸眼。
    “親愛的，那家店叫什麽來著？”
    “砍……侯東。”
    二十分鍾後，換上一身幹淨衣服，坐在烤肉店裏繼續吸收油煙味的樸宰佑，看著餐桌對麵認真念著店名的芭芭拉帕文，還是覺得自己在做夢。
    明明已經吃過了晚餐，卻鬼使神差地答應了芭芭拉的邀約。
    歸根結底，是因為宰佑抑製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把正在自己麵前徐徐展開的這本科幻讀完。
    《我的室友與維密超模的愛情故事》？
    這種情節，拍成韓劇都會被人質疑不夠真實。
    “不念“can”，也不念‘hoe’。”韓易指著餐墊上的英文字母，糾正她，“薑虎東。”
    他原本準備帶芭芭拉去吃的是Quarter"s BBQ，但到了這個停車場，他才猛然記起，這家店就是他第一次見到宥真的地方。
    為了避免宰佑想到那天的情況，再想起宥真上次還來參加了他的畢業典禮，進而對他、宥真和芭芭拉……還有格蕾絲之間的關係展開瘋狂的，且很有可能符合事實的聯想，韓易直接調轉方向，領著二人走進了Quarter"s BBQ對麵，就坐落在同一個露天廣場內的薑虎東。
    反正都是烤肉店，反正味道都差不多，去哪一家都說得通。
    “你怎麽知道？你又不是韓國人。”
    “問問對麵那個正宗韓國人吧。”韓易揚起手臂，對準樸宰佑。
    “啊，對，是的……Kang Hodong。”
    樸宰佑回過神來，衝二人擠出一個微笑，然後頗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熱茶。
    方才走進這間店的時候，光彩照人的芭芭拉帕文幾乎吸引了餐廳內所有人的注意。少部分立刻認出了她，在同伴提醒下記起這張臉的人也不在少數。
    為了幫芭芭拉避開那些偷偷摸摸對準她的鏡頭，韓易特意要了一張角落裏的餐桌，他倆並肩坐在一起，背對整間餐廳，而樸宰佑則需要直麵其他食客不時投來的窺探視線。
    這種窺視，跟他開著那輛保時捷911出去時收獲的集體注目禮，有相似之處，卻又不完全相同。
    讓他更不自在……也讓他更爽。
    該死，易這家夥，到底是怎麽跟超模談上戀愛的？
    就因為他剛才開的那輛邁凱倫P1？
    啊，對哦，邁凱輪P1。
    還有上次他看見的那輛法拉利250 GT SWB。
    還有上上次那輛賓利添越……
    這樣一想，這則令人難以置信的科幻故事，好像開始變得越來越合理了。
    “So……噢，謝謝你。嘿，旁邊的芥末該怎麽……拌進去是嗎？明白了，非常感謝。”
    注意到樸宰佑不斷在她與韓易之間來回遊移的豔羨目光，芭芭拉在心裏偷笑了一下，坐直身子，準備率先打破餐桌上的沉默。
    不過，剛要開口，服務員便在她麵前放下了一隻盛好蘸水的調料碗。
    坐在一旁的韓易，深深地看了一眼桌邊那個因為收到芭芭拉的感謝，而笑到連眼睛都找不見了的，梳著標準韓式中分頭的大個子。
    平時一趟就可以拿完的東西，他來來回回跑了四次。
    蘸料碗、小菜、餐具……就連三個小小的金屬水杯，都是單獨用一個大托盤端過來的。
    韓易不知道韓國那邊怎麽形容這種行為，但在他的家鄉，有一句俗語可以精準描述。
    起了逮貓心腸。
    “Ok，so……”
    時刻把心思掛在韓易身上的芭芭拉，因為前者那略有些吃味的微表情而樂開了花。她皺皺鼻子，朝韓易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自然而然地把右手掌心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做完這一套帶有撫慰性質的動作之後，芭芭拉左手撐起下巴，轉頭看向樸宰佑。
    “這是你們最喜歡的約會地點嗎？”
    “哈？”宰佑顯然還不太能適應芭芭拉的說話方式。
    “韓易告訴我，你倆在一起三年了。”
    “我說的是‘住在’一起三年了。”韓易滿頭黑線地糾正。
    “區別在哪兒？”芭芭拉眨巴眼睛，“後者聽上去還要更親密一點兒呢。”
    “其實也沒說錯。”宰佑扭了扭身子，將臉上的笑意堆得更熱情了些，試圖跟上芭芭拉主導的談話情緒與節奏，“過去三年，他確實相當於是跟我在一起了。”
    “是嗎？”芭芭拉饒有興致地挑挑眉毛。
    “是啊，我是他生命裏最接近約會對象這個定義的人。”
    “沒有女孩子？”
    “沒……”
    剛想作答，樸宰佑的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了一張跟芭芭拉相比也不遑多讓的精致臉蛋。
    她叫什麽來著？
    啊，對，格蕾絲徐。
    要說韓易過去三年的生命裏，最接近約會對象這個定義的人，應該是她才對啊。
    不是，太混蛋了……為什麽他身邊全是這種級別的女孩子？
    “沒有。”
    雖然在心底瘋狂腹誹，但宰佑表麵上還是盡職地履行著好兄弟的義務。
    互相幫對方打掩護，這就是好兄弟應盡的義務之首。
    雖然之前全都是韓易幫他打掩護，這還是樸宰佑第一次幫前者做這種事……
    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
    為哥們樹立一個私生活簡單健康的形象，也許沒好處，但絕對沒壞處。
    “連約會都沒有過啊？”
    “據我所知，沒有。”
    “哇噢，三年時間……沒記錯的話，易告訴我，你倆成為室友的時候，你才大一？”
    “沒錯，大一下學期，不想在學校安排的宿舍裏麵住了。一秒都待不下去。”
    “為什麽？”
    “受不了那幫傻逼。”
    “哈哈，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男生宿舍裏也能有這種事情？”
    “太多了。”
    “所以你才想要跟我身邊的這個乖孩子當室友，對吧？”芭芭拉揉了揉韓易的肩膀，笑著問道。
    “當然了。”宰佑也跟著笑，“每天回家，我都要去敲他的門。”
    “為了？”
    “為了確認他還活著，實在是太安靜了。”
    “別聽他胡說。”韓易出聲為自己辯解，“他每天淩晨四五點才回家，那個時候我肯定安靜啊。那個時候都還沒安靜下來，那才真的有活不了的風險。”
    “你是不是在暗示什麽？”宰佑敏銳地察覺到了韓易話語裏的揶揄意味。
    “我在明示……我知道你們韓國人覺少，但你這種作息還是太誇張了點，活過你們國家平均壽命的一半都難。”
    “韓國人好像確實睡得很少。”旁聽的芭芭拉突然插嘴，“宥真就睡得很少。”
    小小的餐桌上，萬籟俱寂。
    “你認識……宥真？”宰佑微微張開嘴巴，一臉震驚，“趙宥真？”
    “嗯哼。”芭芭拉食指一翹，瞄準韓易，“是他的……我該怎麽描述你們的關係，易？”
    “同事。”韓易輕咳兩下，低聲答道。
    芭芭拉邀請樸宰佑一起吃晚飯的時候，韓易就本能地覺得有點不對勁，瘋狂給室友使眼色，示意他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但被維密超模蒙了心智的宰佑哪裏還接收得到韓易發出的信號，渾渾噩噩地就跟了過來。
    “同事？”樸宰佑更驚訝了，“我都不知道，你們倆居然在一起工作……不對，我都不知道你居然工作了，你不是還在讀研究生嗎？”
    “白天工作，晚上讀書。”韓易歎了口氣，回應道。
    哈，有趣。
    看來，易根本就沒跟這個室友提過他自己在做什麽。
    為什麽要刻意隱瞞呢？
    想過無人打擾的校園生活？
    《漢娜蒙塔娜》，億萬富豪版？
    你的魔法假發呢？
    “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雖然不理解韓易為什麽要這麽做，但一個合格的女友，就是要幫男友保守他想要保守的所有秘密，無論那些秘密是什麽。
    芭芭拉先是幫韓易拉開他麵前那罐可口可樂的拉環，然後才打開自己的這罐健怡可樂，仰頭灌了一口，不聲不響地轉移了話題。
    “上了同一門課？”
    “沒有，我學的是商業，他學的是音樂管理，我倆上不了同一堂課……我們是合唱團認識的。”
    “寶貝，我都不知道你還參加過合唱團呢。”芭芭拉促狹地看著韓易，咯咯直笑。
    “阿波羅男子合唱團。”韓易攤攤手，“專業要求，必須得參加一個合唱團，我沒辦法。”
    “得了吧。”宰佑在無關緊要的地方拆他台拆得很積極，“你明明特別喜歡。”
    “Aw，我的合唱團男孩，更可愛了呢。”芭芭拉的掌心又比剛才上移了幾寸，親昵地揉了揉韓易的頭發，“不過他唱歌確實挺好聽的。”
    “確實很棒，第一次聽到我都有點驚訝。”在可以幫好友加分的地方，宰佑也不吝嗇讚美，“排練一結束，我就去找他，告訴他我覺得他唱的很棒，然後一來一去就認識，最後成為了室友。”
    “然後就過上了你每天在夜店裏酩酊大醉，他每天九點半上床睡覺的和諧生活。”芭芭拉逗趣道。
    “哈哈，是的，易真是我看過的……最不像大學生的大學生。”樸宰佑看似是在奚落韓易，實則是在繼續幫他鞏固居家好男人的人設，“從不抽煙、從不喝酒，也不碰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對夜店更是沒有任何興趣……”
    樸宰佑停下話頭，看著捂嘴偷笑的芭芭拉帕文，有點不明所以。
    自己剛才……也沒講笑話呀？
    “不好意思，我不是在笑你說的話。”芭芭拉擺擺手，緊抿嘴唇，忍俊不禁，“我隻是突然想到……這麽一個對夜店沒有任何興趣的人，第一次遇見我，居然就是在夜店。”
    “哇噢，易，哇噢。”
    宰佑瞪大眼睛……更準確地說，是努力瞪著小眼睛，雙手叉腰，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韓易搖頭。
    “我約你你就不去，是吧？必須得是這麽漂亮的女孩子，才能讓你感興趣？”
    在芭芭拉的刻意引導下，宰佑已經逐漸擺脫了方才的拘謹局促，開始慢慢變得從容自如了起來。
    不得不說，恢複本色的樸宰佑，確實很會講話。
    “當時的情況，比你想象得更複雜。”
    看了一眼室友，又看了一眼笑得很是開心的芭芭拉，韓易決定主動出擊。
    既然隱瞞不了事實……那就歪曲事實。
    “我能告訴宰佑，我們第一次見麵時到底發生了什麽嗎？”
    韓易把“到底”這個詞咬得很重，聰明的芭芭拉瞬間會意。
    “好呀，親愛的。”
    熱衷於找樂子，更熱衷於自己創造樂子的芭芭拉積極回應。
    “你來講，我來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