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
    小如無法抑製地發出了一聲驚歎。
    “我想過它的曆史肯定很悠久，但沒想到居然這麽……戰國時期？”
    指尖懸停在紋佩上，怎麽也不敢真正落下，這是每一個華夏兒女對上古遺物的敬畏之心。
    “對，據佳士得香港藝術資產評估部門的鑒定，這塊玉佩的製成時間，應該是在公元前300年到公元前141年之間。”
    “公元前300年啊……”小如喃喃道，“兩千三百年前的東西了。”
    “我還專門去查了一下，公元前300年，屈原都還在楚國宮廷裏當他的三閭大夫呢。”
    韓易理解小如對徐徐在她麵前展開的時空畫卷的震撼。因為，在倫敦的他，也同樣體驗過這樣的震撼。
    “哪怕是公元前141年，十六歲的劉徹，也才剛剛登上帝位而已。”
    “那個時候的中華文明，還是生機蓬勃的朝陽呢。”徐憶如感慨。
    “現在不也是嗎？”韓易衝她笑笑。
    “說得沒錯。”小如也以溫柔的笑意回應。
    “咱們中國，不管以哪個時代作為橫截麵切入，都同樣朝氣蓬勃，也同樣底蘊悠長。”韓易從飾物櫃的第二層取出兩雙早就準備好的黑色棉布手套，這是由佳士得附贈的文物鑒賞用品，“你別看這塊玉已經有兩千三百多年的曆史了，但在高古玉裏麵，它隻能算是後輩。”
    “高古玉……是什麽？”
    “漢代和漢代以前製成的玉器，就叫高古玉。我這裏說的漢代以前，可不光是春秋戰國，也不光是夏商周哦。良渚、龍山、大汶口、紅山，一路追溯回去，目前出土的，最古老的玉器，距今已經八千年了。”
    “我今天一直在說這句話……但是真的，我知道玉的曆史很悠久，但沒想到居然這麽悠久。八千年欸。”
    “是啊，我們的玉文化和玉器工藝，甚至比青銅器和書寫文字更早出現，而且傳承至今，從未斷絕過。雖然中美洲的古代文明也會利用玉石，也有玉器加工工藝，但他們瑪雅人主要用的是Jadeite，也就是富含鈉和鋁的硬玉。而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使用的玉石基本上都是Nephrite，以鈣和鎂為主要元素的軟玉。別的地區，別的文化，都沒有這樣大規模地使用過軟玉，也沒有把玉推到那麽崇高的地位上去過。”
    說到這裏，韓易自己的心緒甚至都變得澎湃了起來。
    “‘君子比德於玉’、‘君子無故，玉不去身’，就連朝代更替，你也得拿到‘玉璽’，才能將中華的龍脈傳承下去……可以說，如果非要用一件物品、一樣東西來代表中國，那除了玉器之外，不作他想了。”
    “看樣子……這三件藏品裏麵，你最喜歡的就是這個玉佩囉？”
    “其他的兩件也很棒。”韓易停頓片刻，隨後還是點了點頭，“不過確實不能否認，我自己最喜歡的就是它。”
    “那為什麽不自己留著？”小如把雙手背在身後，嬌俏地望著對方，“幹嘛要送給我？”
    “你的、我的，有什麽區別？”韓易聳聳肩，“不都是咱們的？”
    “那可不一定喔。”眼角的柔情蜜意都快要溢出來了，但小如的嘴卻還是很硬，“要是哪天我股市投資失敗，把它賣掉拿去抵債了怎麽辦？”
    “那又有什麽辦法呢？”韓易重重地歎了口氣，“自己找的敗家娘們兒，自己受著唄。”
    “韓先生——最近皮很癢是不是？”小如危險地眯起了眼睛。
    “開玩笑呢。”韓易連忙放輕聲音哄她，“誰不知道咱們小如是美股戰神？怎麽可能是你敗家？敗不了一點兒。我把家底敗完了你都不可能敗……”
    “快呸呸呸，摸木頭！”
    “呸呸呸。”
    “天天都在那邊瞎講。”小如撅起嘴，小聲抱怨，“這種話講多了，運勢真的會變差的好不好？”
    “知道啦，我以後注意。”捉過小如的手腕，韓易仔仔細細地幫她戴上了手套，“其實，之所以會……最想送你這塊玉佩，主要有三個原因。”
    “哪三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你看啊，它這兩邊是對稱的，各雕了一條獨角盤龍。首尾倒轉、背部項鏈，而且，你把它捧起來……沒關係，捧起來，不會摔到的。湊近看，這兩條龍的尾巴，是不是其實是一隻鳳凰？不光有喙，而且鳳冠上翹，頸部還能看得到羽毛。”
    “不太明顯，但好像……確實能看到。”徐憶如小心翼翼地把紋佩捧在手心裏，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主要是邊上的鏽跡有點多，不太好辨認。”
    “對，這個，我剛才還說錯了。玉器氧化生的不叫繡，有個專業名詞，叫‘沁’。咱們現在看到的這種深棕色，叫土沁，畢竟在土裏埋了兩千多年，肯定會變色的。不過這一塊玉佩的沁已經算是很輕的了，基本上都保持了玉的原色。”
    “是，能看出來狀態保持得很好，乍眼一看可能有點陳舊，但是真正用心去觀賞的話，會發現很多特別精致的地方。”
    “沒錯，據佳士得的人說，這塊玉佩，代表的是戰國晚期到西漢早期玉雕的巔峰水準。透雕、淺浮雕、陰線刻都有，紋飾也非常繁複，網格紋、扭絲紋、圓弧紋，無所不包、無所不有。特別是龍腮卷勾處的毛束紋路，哪怕是現代用機器做的玉佩，可能精細程度也不過如此了。”
    韓易自己也戴上手套，然後握住小如的手，與她一起感受兩千年前的華夏風韻。
    “而且，這塊玉佩不隻是戰國晚期玉器工藝的象征，也是戰國晚期文化交融的象征。那天在倫敦，佳士得的顧問給我看了同時期很多其他玉器的照片。咱們的這塊玉佩，從設計到做工，都跟臨淄商王村戰國古墓裏麵出土的齊國玉器很像。我沒記錯的話……你的祖籍應該也是山東，對吧？”
    “對，媽媽和……兩邊的祖籍都是山東。”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小如的眼神閃爍了兩下。
    “這就是我想把它送給你的第一個理由，同根同源。”韓易伸出左手的食指，“雖然這塊玉佩的實際產地已不可考，但既然跟齊國玉器相似，那我願意相信它就是齊國的東西。從公元前300年開始，齊國曆經興衰，先是跟秦國並稱東西二帝，滅宋、侵楚、侵三晉，盛極一時。隨後又被樂毅率領的大軍攻入，僅餘莒和即墨兩座城池。再後來，就是田單複國，勉勵維持，最終成為秦國一統天下的最後一塊拚圖。這麽多年的動蕩，像這樣的一塊美玉流落他鄉，也是件很自然的事情……就像你一樣。”
    “哈？”小如指著自己，“像我一樣？”
    “是啊，如果沒有之前那個積貧積弱的中國，沒有之前那個動蕩不安的亂世，那你現在應該叫我‘韓老師兒’，而不是‘韓先生’……哎，對，那樣的話，倆倒裝句愛好者算是湊一塊兒了咱們就。”
    “都什麽跟什麽啦。”韓易惟妙惟肖的口音模仿與語言習慣模仿，讓小如不禁莞爾，“不過我很好奇喔，這塊玉佩最後流落到哪裏去了？也是被賣到歐洲了嗎？”
    “沒有，還在亞洲，而且還在國內。”
    “居然還留在國內，沒想到欸，我以為……”說到這裏，小如忽然意識到了什麽，“那既然還在國內的話，它怎麽又會出現在這裏嘞？不可能是你回國拍到的吧？你哪有時間回去？”
    “這就是我想把它送給你的第二個理由了。”
    帶著神秘的笑容，韓易朝徐憶如挑挑眉毛。
    “你記得我告訴過你，我在倫敦佳士得看到了很多同款玉器的照片嗎？其實，在買這塊玉佩的時候，我看到的也不是實物，而是照片。”
    “賣家委托寄售的拍賣行，是香港的佳士得，而它的賣家，從1996年開始就一直收藏它、嗬護它的賣家……”
    “來自台北。”
    “台北的，金華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