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揭破隱私的顧全義瞳孔暴張，喝道：“小子，你說甚麽？”
    自從多年前練功走火，使得經脈永久閉塞。
    他連武院的定期會議也不敢出席。
    二十七位堂主當中，原本就數他實力最為低微，不受同儕待見。
    如今不複玄階實力，如何還坐得穩這座次雖末，油水卻充足的堂主之位？
    至於那位曾作過他主子的武院院主，到時會否出言維護他。
    他連半點幻想也不曾抱有。
    得悉葉玄澄到訪古玩店後，顧全義表麵似沒甚麽，暗地早已提心吊膽。
    此刻認定陸觀早與葉玄澄勾結，霎時驚怒交加。
    急嘯一聲，挺劍便往陸觀刺去！
    陸觀沒學過劍，不願與他對拆劍招。
    當下避過劍光，憑借著瞬間爆發力逼近身去。
    握起五指的拳頭，如飛石般猛砸顧全義前胸！
    顧全義隨手揮掌，嘭的一聲，拳掌相交。
    陸觀連跌數步，一條壯健結實的臂膀多處迸裂出血。
    反觀顧全義卻穩立原地，乘陸觀立足不穩，劍光直劈前胸。
    他終究是躋身玄階多年的強者。
    走火後雖然實力大減，又動用不了諸般神通和上乘劍術。
    但單論勁力和真氣存量，仍非目前的陸觀能夠相比。
    “豎子僥幸練就幾手本事，便已目中無人。”
    “殊不知天地間強者無數，微末本領焉足稱雄。”
    “下輩子，記得夾著屁股做人。”
    兵仙劍利落割穿陸觀胸前衣衫。
    可這質感……不對！
    顧全義瞳孔一豎，但見陸觀身形轉眼成空。
    兵仙劍鋒前端，隻釘著一尊不知從何而來的木羅漢像。
    便在此時，陸觀再度現身，竟已回到了槐樹之下！
    “這是……縮地成寸？”
    “可憑這小子的微末修為，怎可能施展出這般神通！”
    顧全義驚詫之際，隻見陸觀伸手入懷，抬手飛擲出一道紅光。
    “是暗器？”
    大掌櫃冷哼一聲，一式“回風拂柳”將紅光削成兩段。
    不僅姿式美妙，火候亦是老到。
    “憑這粗淺之極的暗器手法，也敢在老夫麵前賣……”
    他的話忽然停住。
    震驚地盯住順著劍身流下，緩緩滲進他手臂肌膚的猩紅漿液。
    再看地上兩片碎玉，切口處整整齊齊，黯然無光。
    鎖於玉中的赤蠍蠱毒，早已流入了他體內。
    赤蠍乃火毒之最，凡入人體，必灼筋燒脈，紊亂調息。
    玄階或以下武者，中之瞬間氣力全失。
    顧全義想把劍握穩，卻使不出力，鏘的一聲長劍落地。
    便在此時，陸觀以堪稱驚人的高速飛撲而來。
    麵對硬實力勝過自己甚多的對手。
    他果斷動用了隻限一次的赤蠍蠱，短暫封住了顧全義的行動。
    但玄階武修氣血旺盛，僅憑玉佩內份量不多的蠍毒，未必能製顧全義死命。
    陸觀沒有猶豫，人在半空，揮劍疾劈。
    驟將武院古劍堂大掌櫃頭顱斬落在地。
    頸項熱血落在地麵，霎時灼得地麵焦痕道道。
    無頭屍首卻已瞬間冷卻，留下海碗大的空洞，恰似正與陸觀對視。
    三更鑼響，夜月清淒。
    洛陽外城某座不起眼的古玩鋪裏，一位在江湖上也曾有過顯赫名聲的劍客悄然斃命。
    然而到得明晨，城中眾人的日子仍是照樣地過。
    甚至連平時聚在豆漿攤子的鄉鄰們，也未必會問起顧大掌櫃的去向。
    世間之死，固有重如泰山。
    可死得輕如鴻毛，才是大部份人的常態。
    未修劍術，劍法生疏的陸觀微喘著氣。
    漸漸從搏殺方休的緊張感中恢複過來。
    初次親手殺人，他倒沒有多少抵觸。
    每日死在外城牆外貧民窟裏的屍首何止數百。
    死因也是五花八門，家貧餓死的，互毆而死的。
    被外出遊獵的世家子們當成活靶射死的。
    大部份人的死沒有半點意義，也不會為世間帶來甚麽改變。
    這就是生活在大漢王朝的現狀。
    秦代時如是，三代時如是。
    所以陸觀不想死，就算不惜代價，也得存活下去。
    他握起跌落在地的兵仙劍，劍尖輕挑，自顧全義懷中挑出數件物事。
    一枚古劍形狀的白玉令牌，一張被捏得皺巴巴的五行陣圖。
    此外，尚有一片石質麵具，其上貼有常雨軒的黃紙祝雨符籙。
    陸觀思索半晌，攜著諸物，走向顧全義的書房。
    ……
    片刻過後，晚空中響起葉玄澄的笑聲：
    “黃階殺玄階，揮劍斬人頭。”
    “我果然沒有看錯他，這份心性狠勁，若自幼在武院必然大有作為。”
    “這般人才，隻怕落不到你們劍坊手上。”
    古劍堂後院牆邊，白虛月本已緩緩放開了握著背後劍柄的手。
    聽了葉玄澄這話後，目光一冷，五指複又靠攏劍柄。
    “葉前輩休要得意太早。”
    “陸公子自你處所取，不過尋常一柄劍。”
    “我劍坊卻有利劍千萬，哪一柄不比武院的尋常長劍來得好。”
    葉玄澄笑道：“明安難道不知你劍坊利器無數？卻為何偏偏問我借？”
    白虛月被正麵撃中弱點，黑紗後的容顏微微泛紅。
    半晌，方道：
    “明安公子在武院麾下多年，始終未受重視，全因諸君目光短淺之故。”
    “此刻才來與我們搶人，麵皮未免太厚。”
    葉玄澄笑而不語。
    雙指輕巧拈住被冷風吹起的一片落葉，感歎道：
    “明安是聰明人，既知你我已暗中關注著事態，自不必開口求援。”
    “也沒有輕易耗掉我為他出手一次的承諾，憑著一己之力斬殺了顧全義。”
    “這樣的人才，劍坊出得起足夠的價錢嗎？”
    白虛月沉默半晌，道：
    “你不是劍修，不會明白的。”
    “不必我等多言，明安公子自會走上劍修之路。”
    葉玄澄笑道：“隻因為他曾與兵仙劍共鳴一次？”
    白虛月搖頭：
    “劍性剛直，不容諸邪。”
    “公子目中藏劍，隻待出匣便將白虹貫日，輝映萬室。”
    她那素性冷漠的眼眸驀然明亮：
    “也唯有這般人物，才配讓我為他養劍。”
    劍坊養劍女，是為為劍修養劍之人。
    一旦選定一位劍主，性命修為從此便與其枯榮與共，至死方休。
    劍坊坊主門下足有八位劍修，卻未有一人的資質潛力，能教白虛月為其養劍。
    歸根究底，誰能似陸觀般修行兵仙傳承正法，教兵仙遺劍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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