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金絲雀共享視覺的陸觀，雙目下意識眯起。
    令身旁兩女，都察覺到了異樣。
    隻見他改不動根本印為大金剛輪印。
    感知以金絲雀所在的尺寸之地為中心擴散。
    待見整座道觀後殿並無異樣，才稍為放心。
    金絲雀乃陸觀真氣凝聚造物，本質乃是兵家殺伐氣。
    對煉妖壺中的妖邪之氣，天然具克製之效。
    因此陸觀於感知四方動靜的同時。
    還得小心別對清微或妖壺造成刺激，可謂步步為營。
    好在清微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眼前的眾弟子身上。
    “今日的課業，到此處便差不多了。”
    老道人語氣中帶著蕭索：
    “至本門成立二十餘年來，為師對你們始終衷誠相待，從未藏私。”
    “然而單憑為師當年在師門學得的這些道法皮毛。”
    “你們就算再勤修苦練，也沒法修得長生的。”
    一名青年道人朗聲說道：
    “早在我們入門之初，恩師就已坦言本門道法的局限。”
    “我們都是邊地苦貧出身，若非恩師垂憐。”
    “終生也不能像這刻般落腳都城，安穩度日。”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派仙長口稱慈悲，何曾濟我等困厄？”
    此言一出，登時引起一眾同門齊聲和應。
    清微也似頗為動容：
    “古來大道隻修我……越近長生之人，越是計較毫厘得失。”
    “唯恐極小處作得不夠盡善盡美，就此錯過了大道。”
    “為師讓你們冒天下之大不韙，兼修巫術以補道法缺失。”
    “卻隻怕引得你等人人與我一般，走上邪路啊。”
    眾人均道：“縱是刀山火海，也與恩師同往。”
    清微叱道：“豎子胡言！既未曾遭過刀戈刺體，烈火加身，大口誇言有何益處？”
    “就說那累得為師進不得地階的請神之法。”
    “你們之中，又有誰肯替我傳承下去？”
    這一來登時無人應話。
    忽然隻聽一道怯生生的少女嗓音應道：
    “弟子不才，願作雨師的當世身。”
    陸觀望向開口之人。
    隻見少女瘦弱得連鬆垮垮的道袍也撐不起來。
    看著也僅是初入玄階的層次。
    同樣初入玄階。
    身為兵家武夫的他，足以迅速擊殺不擅近戰的練氣士。
    清微說道：
    “不可！你雖與為師同出雨氏，天生與雨師相合。”
    “但你年歲最幼，天資潛力也最好。”
    “我尚要靠你來傳我衣缽，怎能傳你這請神術？”
    少女深吸口氣，鎮定說道：
    “若連本門賴以求存的請神之術也不敢領受，怎配接過恩師衣缽？”
    眾弟子聽了，臉上皆現慚色。
    清微喟歎之餘，亦有欣慰之色：“如此，如此……”
    他站起身來，麵向神壇之上的煉妖壺。
    沉默半晌，方道：
    “事已至此，為師也不怕與你們說明白我心中盤算。”
    “太史令年初時占得天象，三年之內，將有大旱。”
    “其時朝廷必將祈雨重任加諸本派頭上。”
    “若不成功，我等下場便如為師往日師門一樣。”
    “但為師屢次請神，元氣大損。”
    “除非躋身地階，否則再難請得雨師降臨我身。”
    “為著早日衝破關隘，這一年來為師的行險之舉，你等也早已知曉……”
    他眼望神色黯然的眾弟子，麵色陰鬱：
    “於這洛陽內外，種下成千上百煉妖壺。”
    “種出的妖氣雖大補於元神，卻無法補足肉身上的缺憾。”
    “我本以為薈萃大量陽氣，就能煉出強橫得足以盛載神降的妖物肉身。”
    “可變強後的腐肉也不過是腐肉，比這身老骨頭還要不如！”
    “萬策算盡，唯有如司隸校尉所言，把希望放在我與他共同的先祖兵仙身上。”
    “期盼實庫中藏有兵家冠絕百家的煉體秘訣，能助我修補體魄，步入地階。”
    道人握起一拳，眼中閃過一絲光芒：
    “到時候，為師終可挑戰百年來無人跨過的長生門。”
    “也好補全當年沒學全的巫族功法，助你們中天資夠者踏足地階。”
    “在這強者如林的洛陽城中，唯獨到了地階，才不至於終日淪為他人的棋子……”
    清微忽然抬頭望向屋梁：
    “什麽人？”
    終於發現了嗎？
    陸觀歎息一聲，解開手印，金絲雀登時原地化霧潰散。
    沒到片刻，複於陸觀膻中洞府內成形，吱吱喳喳，好不自在。
    金絲雀初成形後的首度短暫旅程，就此告一段落。
    白虛月挽著他的手關切問道：“怎麽，怎麽？”
    待陸觀說畢道觀後殿中的見聞，葉玄澄第一句便即問道：
    “你尚記得那自薦繼承請神法的少女相貌嗎？”
    陸觀知她所想，搖頭說道：
    “沒有用的，清微察覺遭人窺探，此刻想必已將衣缽傳人藏起來了。”
    “何況隻要確保清微的弟子，沒法繼承他的人脈和靠山，即便留她活著也為禍不大。”
    “唯有清微，不能留著。”
    白虛月問道：“師弟，你可是已有計策？”
    陸觀道：“兵分數路，多管齊下。”
    “葉堂主，請你搬出大廣場中發現煉妖壺一事。”
    “盡可能阻嚇得校尉府暫時不再庇護清微。”
    “同一時間，動用官方力量圍困常雨軒，將所有清微門下困於道觀裏頭。”
    “師姐，你回劍坊集結同門，隨時準備好將我記於地圖上的煉妖壺一舉蕩清。”
    “必要時，就算請座師出手也在所難免。”
    “決不能給清微借助壺中妖氣複原的機會！”
    白虛月問道：
    “清微老賊本人呢？你打算由誰去處理？”
    陸觀平靜說道：
    “郭倩這趟回堂述職，必然引起郭元儀的好奇心，派她回來試探我的虛實。”
    “到時我正好讓郭倩代我送信，請求幾位潛在的幫手出馬。”
    “若然萬事具備，我會親自對上清微。”
    葉玄澄與白虛月對望一眼。
    不約而同收回了快到嘴邊的話。
    陸觀說道：
    “這事雖然與洛陽全城的休戚相關，但終究仍是由我身上牽扯出來。”
    “欠下的人情，日後我會想辦法一一還清。”
    “此刻最重要的，是借著斬殺清微得到成長，順利將局麵打開。”
    “為此，我得到古劍庫二層一趟。”
    “好瞧瞧引得校尉府、孫氏和清微坐不安穩的，到底是什麽樣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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