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顯然沒預料到陸觀的奇特思路。
    愣了一愣，隨即笑道：
    “舊主尚在，不敢委身以事新主。”
    陸觀見他一身深紅勁裝，氣度沉穩。
    眉目間雖帶著審視意味，卻不露敵意。
    再想起初見時銳氣淩厲，悍然出劍的溫喬，不禁歎道：
    “閣下一表人才，在江東聲名，決不在那鼎鼎大名的十虎之下。”
    “何必為人家奴，平白折辱風骨？”
    刀客微微一愕，即道：
    “陸掌櫃果然如我家少主所言明見萬裏，生來乃成大事之人。”
    “在下得同道厚愛，忝列江東十虎之一。”
    “現為孫氏末席供奉，孫翊。”
    此名一出，就是周遭吃瓜群眾當中，也有不少人動容失色。
    孫平北更是吃了一驚。
    沒想到那位孫將軍派來幫著守店的近衛，似乎還是一位頗具聲望的人物。
    葉天顏神色微動：
    “江東十虎，落雁天刀？”
    “你不是在敗於溫喬劍下後就已閉關，不再理會江湖事了嗎？”
    孫翎無奈一笑：
    “在下終是姓孫，雖為旁支，血脈相連。”
    “少主用人之際，又怎能真的置身事外。”
    葉天顏盯了他好一陣子，忽道：
    “以你的養氣功夫，怎可能敗在那乳臭未幹的溫喬劍底？”
    “莫非孫曦為成就表妹不敗聲名，要你……”
    孫翊搖了搖頭，轉向陸觀說道：
    “公子尚在黃階之時，便已擊敗溫喬，破了她養望三年的不敗名聲。”
    “如今你我同為玄階，孫翊自問並無勝算。”
    陸觀說道：“然而？”
    孫翊指向那身形如同猿猴的開山力士，說道：
    “溫喬手中有大量自盧江水君處搜刮而來的水藍晶，足以驅動力士至深入遺跡為止。”
    “隻是江東素無機關術人才，我等缺的是工具，而不是燃料。”
    陸觀問道：“既是如此，那兩名修士到孫曦帳中推銷時，你等為何不買？”
    孫翊說道：“溫喬想把水藍晶全用在冶煉飛劍之上，未向少主坦白她手頭存貨之多。”
    “隻要開山力士在手，我卻有信心逼著她交出存貨。”
    “家族利益為上，少主縱然對她百般寵愛，也決不會任得她占著晶石耽誤大事。”
    陸觀笑了：
    “同時也正好誤她修行，一報她當日逼你故作戰敗之恨，是嗎？”
    “我本以為你頗具風度，心思也必通透，卻原來也是個拎不清之人。”
    “出劍勝你的是溫喬，向你施壓要你詐敗的卻是孫曦。”
    “以溫喬那小鬼心氣之高，說不定連你是故意敗給她的，也不知曉罷。”
    “你怨恨溫喬，卻費煞心神為真正的仇敵孫氏作謀劃，到底是什麽道理？”
    孫翊目中掠過蕭索黯然之色：
    “我生來便是孫氏之人，家主養我育我，授我武藝，孫翊方有今日。”
    “又如何能效江湖豪客般橫刀怒目，不顧生死斬向不平事。”
    “人生在世，可不似公子和少主常言般時常有得選擇。”
    他握往刀柄。
    圍觀群眾間響起噫的一聲。
    齊齊往外退出好一大段距離。
    一位純粹武夫哪怕未動殺機，單憑精氣神之凝練如虹。
    已可震懾得毫無氣機感應之能的常人倉皇後退！
    更何況在場多是身有修為之人。
    單是感受到刀鋒欲出未出的威壓，便教不少人發自脊柱深處寒顫不已。
    葉天顏瞳孔略略放亮：
    “那就是名刀，雁回。”
    “斬殺山越賊寇千餘之眾，累於鋒刃的煞氣寒意竟致如斯。”
    “就算是家奴之輩，得了這樣的一柄刀，也足以力敵武道高手。”
    更何況，孫翊本非為人奴仆的庸才。
    不論天資心性，都足以在豪傑如雲的江東位居前列。
    陸觀緩緩掀開鬥蓬，五指握緊兵仙劍柄。
    劍坊坊主命人為兵仙劍訂造的劍鞘仍未完工。
    但一口本命飛劍，原本也用不著劍鞘。
    鋒芒畢露，劍氣肅殺。
    就是寶劍存在於世的意義。
    劍修與刀客當道對峙。
    連天邊的飛鴉，也在一聲啼鳴後改道側飛。
    葉天顏淡淡瞥了孫翊一眼。
    武道五脈外加兵家鍛體有成，一身體魄堅如精鋼。
    放在任何軍伍之中，也必然是衝陣斬將的強者。
    相比之下，陸觀劍下亡魂必然較他為少。
    殺伐氣息也是修煉所得，不似孫翊般久經戰陣，染血無數。
    但孫翊的心已亂，不像陸觀般目標明確，心意決然。
    那麽這場對決，也不外乎是爽快，還是拖遝地結束的問題。
    就在此時，道上響起匆匆馬蹄聲。
    十數騎自街道盡頭馳來。
    馬上有嬌豔少女，有白髯老將，有文質儒雅的藍衫文士。
    江東子弟多才俊，猶以獅虎為魁。
    首次以全副兵甲現身長江以北的幼虎孫曦一馬當兒，輕勒韁繩。
    白銀盔下的麵容淡漠：
    “大事在即，堂兄何必為小利忘命？”
    孫翊沉默良久，終是緩緩放開了握刀五指：
    “是末將思慮不周，險誤大事，甘領罪責。”
    仍披著一身天藍鬥蓬，與同行一眾兵將格格不入的溫喬冷哼說道：
    “知道就好，還不速速回歸本帳？”
    孫翊臉上閃過一絲怒意，卻終究沒有發作。
    向陸觀二人抱拳行了一禮，轉身便向少主等人走去。
    陸觀卻皺起了眉頭。
    視線冷冷投向乘在高大駿馬上，身軀顯得更是嬌小的溫喬。
    忽然間輕一抖手。
    白玉劍意便如遊龍翔空，直刺至溫喬麵門！
    溫喬吃了一驚，怎曾想到陸觀劍意來得如此迅急。
    名劍“燕浪”出鞘未及一半。
    玉龍鐲已然攻至鼻梁前方，刺得鼻尖隱隱作痛。
    百忙間急捏手印，施展“水幻身”神通液化身軀，才堪堪避過殺劫。
    但也因此自坐騎上墜了下來。
    身軀成形之時，腳步尚且不穩。
    若非莊天養袖風助其寧定，恐怕還得當眾摔一記大交。
    孫曦出劍奇快，趕在玉龍鐲飛回陸觀腕間前一劍將其劈飛。
    陸觀全身一震，卻仍然維持著鎮定神色，伸手將玉龍鐲收回掌邊。
    孫曦身後，白髯老將怒火騰燒，莊天養麵色陰沈。
    溫喬更是一副驚怒交集的模樣。
    也不知是因著懼意還是怒氣才微顫不已。
    孫曦手中白虹劍劍尖垂地，眉頭一皺道：
    “陸兄弟……”
    話沒說完，隻見陸觀搖了搖頭，朝她豎起了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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