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允初聽得寒毛根根倒豎，自己才二十出頭，哪能是這四十歲的父母？如此奇人當真難得一他趕緊跳下馬，將曹明扶起來，“使不得，使不得，趙某哪裏當得起！”
    曹明又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方才起身，抬著袖子擦著臉上不知何時擠出來的淚
    曹明繪聲繪色的表演，允初心中暗他其實本對這位免解貢生沒有什麽好感，隻是看到一名儒生路遇坎坷，順手幫上一把，也是情理之
    既然是惠而不費之舉，幫一下又無但現在看來，曹明當真是個妙而且在允初想來，他既然是免解舉人，自然有過多次前往東京應舉的經人頭熟，道路熟，有他做伴，也可算是個向
    一行重新上路，往著京兆府趕
    一路上，曹明拉著趙允初談詩說詞，費盡心力地想表現一隻是這水平基本上是在陝西路貢生們的平均水準之下，允初聽著有些不耐，但猶裝出饒有興致的樣
    天色陰沉了下來，近年關的天空，泛著沉甸甸的鉛灰色，灰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卻在天地的交界處模糊起
    風也起了，不算凜冽，卻足夠寒冷，看起來要下雪的樣路就在腳下延伸，趙允初一行離著千年古都也越來越
    曹明不愧是常來常往於東京和關西之間，對道路熟悉得他騎在騾子上，指著南麵偏東一點的方向，“再過十七八裏，就能看到京兆府城”
    趙允初點了點頭，十七八裏的路程，隻要一個時辰便能走完，應該能趕在城門關閉之前抵達城
    隻是他低頭看著騎在騾子上的曹明，心中有些抱怨，若不是他的騾子腳力太差，耽擱了行程，他現在就應該住進長安城中的驛館裏去
    聽著曹明的話，趙允初一行速度便稍稍加快了一點，讓曹明的騾子追得有些吃力，一邊走，一邊不爽地叫喚
    隻是行不過一裏，他們的速度又降了下來，騾子不叫喚了，但曹明叫喚了起來，“怎麽啦！怎麽啦！出了甚事，怎麽堵起來了？”
    就在他們前麵，不知為何聚著一群七八輛車馬都停了下來，連同百來人，將通往長安的官道堵了個嚴嚴實
    官道兩側的田野中，積雪深厚超過三四尺，並不像官道上的積雪已經被熙熙攘攘的車馬行人所碾原本因為路基的緣故，應該比周圍要高上一尺的官道，現在卻仿佛陷在雪地中
    隻要積雪未化，前路這麽一堵，想下了官道繞路前行都不可能，就跟方才的稅卡一
    “怎麽回事？”趙允初也納悶著，他和劉宜孫驅馬上前，趕開了擋在前路的人群，把他們逼到官道不管身後有多少抱怨，擠到了最前
    “狼！”曹明像女人一樣尖叫了起
    “不是老虎就好！”趙允初冷冷地說了一此時還沒有誕生環境保護這個詞匯，虎狼熊羆滿山亂跑，陝西靠近秦嶺的各處州縣，城裏沒鑽進過老虎的屈指可
    就是數目多了一
    官道的前方，堵住行旅的地方，令人難以置信的聚集著二三十頭餓在狼群的中心，是一匹被啃掉了許多皮肉的死
    馬屍的大小有限，隻有最壯的幾頭狼能擠到馬前，埋頭於馬屍之中，一條條的血肉被撕下來，嘎吱嘎吱的嚼碎骨頭的聲音聽著讓人牙
    剩下的餓狼都在外圍不停地打著轉，眼睛瑩瑩透著綠光，不時地，有幾頭想擠進內圈分一杯羹，卻立刻被一爪子拍回
    而那匹死馬脖子上，還係著韁繩，脫韁的車廂則在死馬邊上，被狼群圍在中狼群之外，還有五六輛與狼群中的那輛同樣形製的兩輪馬車，車上的人都下來了，十五六人的樣子，有男有女，都在惶急地看著狼群中的馬車，想上前，卻又不敢，一直都在猶豫
    “車裏有人！”劉宜孫一聲驚
    “嗯！”趙允初點了點頭，他也看見了，也聽見吃不到肉的一群餓狼就圍著死馬和車廂打轉，總有幾頭不耐煩地想跳上車
    車廂門口的布簾抖個不停，而尖叫聲穿過布簾的阻隔，也隱隱約約地傳到了圍觀者們的耳
    冬天覓食不宜，少有大股狼群出平日裏見到的多半是孤狼，最多也不過三五頭一起出動，見到人往往遠遠地就跑掉了，根本不敢在人來人往的通衢大道上久
    趙允初不論是在秦州，還是在今次出行在外，都在野地裏碰上過幾次比家養的狗要瘦弱許多，隻是一眼看去，便知道它們的凶
    但從來沒有一次，趙允初同時看到過這麽多吃飯的嘴聚得越多，找到的食物便越不夠分，不論是狼，還是人，其實都是一如眼下一次聚集起這麽一大群餓狼，必然會有原
    “這群畜生，都是給血引來”劉宜孫突然冒出一句，解釋了趙允初的疑
    趙允初再仔細一看，才發現雪地上有一長串血跡，血跡兩側還有一對已經模糊不清的車轍痕這幾十頭狼肯定不是一夥，而是被血腥氣從四麵八方吸引過那支車隊在狼群出現時沒有及早拋下受傷的馬匹，現在才會被圍
    趙允初望著被狼群圍困的車廂搖了搖頭，眼下形勢並不車廂裏的人沒有及早棄車，是個最大的錯狼的本心是怕人的，一開始的幾匹孤狼絕不敢跟人
    車中人下了車，完全可以直接向前有著馬屍吸引狼的注意力，人根本就不會有但時間一點點地拖下去，餓狼到得越來越多，這時候，已經變成想走也走不了的情況
    而且隨著血腥氣飄散得越來越遠，一頭頭餓得隻剩一把骨頭的瘦狼也不斷地從官道邊的野地裏竄上僅僅是趙允初在這裏等的片刻時間，狼群的數量又增加了三四
    再拖下去，區區一匹死馬肯定不夠越來越多的餓狼食到時已經受到刺激的狼群，肯定會開始攻擊其他的馬匹和人類，那一支車隊說不定全都得葬身狼
    “郡王，怎麽辦？”劉宜孫小聲問著趙允初的主意，生怕曹明聽到郡王這個稱雖然他是在向趙允初征求意
    但見他突然變得深沉起來的神色，趙允初心知就算自己反對，劉宜孫也定會自行行
    曹明跟在後麵插話提議道：“還是趕緊回頭去方才經過的鎮子上找救兵，隻要來了一隊人，包管把這些畜生都驅”
    為了掩飾自身的怯懦而提出的建議，並沒有實際的意劉宜孫不給曹明半點麵子：“真的等我們把救兵找來，人都死幹淨大人，拿主意吧！”他再次征詢著趙允初的意
    “不就幾十頭狼嗎？它們又有吃的在旁邊，有什麽好怕”如果是群沒有食物的餓狼，趙允初不會去湊熱鬧，就算運氣好沒有自己陷下去，被咬傷一口都不得
    但既然有一匹死馬供狼群食用，便不必去怕這群狼還有攻擊自己的閑趙允初把綁在鞍後的包裹丟給劉宜孫的隨從，開始檢查自己的武器裝
    劉宜孫彈了一下弓弦，嗡嗡的弦鳴表明他的兩石長弓的狀態良好，“希望車裏的是個美人，也不枉灑家一番辛”他輕鬆地笑著說
    劉宜孫並不是個死板的悶葫蘆，其實也會說個笑話，人緣也很不
    趙允初則一邊整頓裝束，弓箭和佩刀都是一次再次地確認是否整齊，一邊還不忘給劉宜孫潑了盆冷水：“決計不會是美人，多半是把老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