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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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嚴挺眼裏,慕驚鴻一直是個很怪的人。
不止是行為上的怪異,更多是性格,你總想不到他會突然對一件毫不相幹的物件感興趣,也不會明白他會對身邊人發生什麽漠不關心,似乎在慕驚鴻心裏,上一刻珍貴無比下一秒就丟之即去已是常態。
有的人把他比作不要命的瘋子,仗著有絕世的輕功和天下無雙的易容術,從無數能人異士手裏盜走一件又一件奇寶異珍,但嚴挺知道,那些貴重的東西慕輕鴻並不在意,他隻是享受偷盜過程中的刺激和刀刃上的危機感。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能成為嚴挺的朋友。
“我很好奇你這一年都在做什麽。”
嚴挺有些無奈的感歎,隨意的坐在草地上,在慕輕鴻身體上四處打量:“這一年發生了太多事,不是一時能說的完的。”
慕驚鴻也坐在地上,歎道:“你誤以為我要殺你時我就大概猜到一些,讓我猜一下,你脫離了血影?”
嚴挺沒有說話,隻是一臉複雜的看著他,慕驚鴻又問道:“難道不是你主動離開,而是被迫?”
嚴挺抿了抿嘴,伸出左手作了個握劍的姿勢,慕驚鴻隨即笑了出來,戲謔道:“原來是因為他,我很早就說過那個人對你有異想,你就是不願殺他。”
嚴挺依舊沉默沒有說話,慕驚鴻也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拍了拍袍子上的塵土笑道:“你說過早已厭倦刀口舔血的生活,不如趁此機會歸隱山林,與這江湖中的恩怨徹底斷絕。”
嚴挺這才開了口:“待我做完我應做之事,我會的。”
慕驚鴻有些氣笑了,問道:“所以你要為了一個海易川與烏龍長青為敵?之後呢?還會有什麽樣的敵人?”
嚴挺堅定的說道:“海易川因我受難,我不能棄他於不顧苟活於世,至於之後的事我來不及想。”
慕驚鴻聽的有些愣神,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嚴挺如此莽撞,在他眼裏嚴挺一直都是有計劃的人,見嚴挺如此肯定的回答他也不再阻攔,而是貼近嚴挺問道:“你做的這一切最終目的是什麽?”
“我要血影門在天地之下徹底煙消雲散。”
“那個人呢?你殺不殺?”
嚴挺頓了頓,平靜的說道:“我會給他最後一個機會。”
慕輕鴻忍不住翻白眼,隨後指著嚴挺笑罵道:“我真不知說你什麽是好,你最致命的缺點就是重情義,遲早會死在這個義字上。”
嚴挺站起身,對慕輕鴻道:“我已耽誤一些時間了,就此別過。”說罷轉身就要走,慕驚鴻起身拉住嚴挺,怒喝道:“你打算獨自麵對烏龍長青?”
嚴挺回過頭,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你認為我殺不了他?”
慕驚鴻厲聲道:“你當然能,但你也一定會死。”
嚴挺想掙脫慕驚鴻的手,慕驚鴻卻緊緊拉著,嚴挺忍不住大聲喝道:“你打算阻止我?”
慕驚鴻正視著他的眼睛,露出一抹耐心尋味的壞笑:“不,我要與你同去。”
嚴挺心中一暖,嗓子眼似乎堵上了什麽東西,張開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慕驚鴻鬆開手對嚴挺笑道:“我不能看你這傻子送命而自己什麽都不做。”
嚴挺盯著他看了好久,才深深歎了口氣:“有你慕驚鴻這樣的朋友,真的是人生一大幸事。”
慕驚鴻拍了拍手,沒好氣的說道:“難得你還有心情說這種話,水路已行不通就隻能坐馬車,但唐門既然盯上了你,這一路就不會順風。”
嚴挺點頭,慕驚鴻看了看四周,對嚴挺說道:“這裏向北不遠就有驛站,我們快去雇馬車,路上再與我說說這一年發生的事。”
河流附近遍布大小驛站馬場,二人向北很快便找到一處驛站,花上些銀子雇了一輛馬車和一位趕車馬夫,據驛站老板說,這個馬夫是方圓百裏最老練的,不僅熟悉岐州所有道路,更有其他馬夫都沒有的優點,路上無論遇到什麽或是聽到什麽都絕不會向外說。
馬車在竹林小道奔馳而行,車廂內嚴挺正與慕驚鴻訴說這一年的遭遇,從被門派拋棄到被許多高手圍剿,從遇到城九酒到海易川用性命拖延時間,慕驚鴻倚靠在一旁認真的聽著,隨著嚴挺口說出的內容越來越多,慕驚鴻的臉色也忽明忽暗,直到嚴挺說完後才閉上眼陷入長時間的沉思。
慕驚鴻思考許久才睜開眼睛,歎道:“我不認為你能達到最終目的,你需要的三個人,除了城九酒,那二人都已脫離塵世之外遙不可追。”
嚴挺道:“你無須擔心這個,我自有辦法。”
慕驚鴻淺笑,接著說道:“東方神威給你一個月,但你很清楚一個月的時間根本什麽做不到。”
嚴挺笑道:“我本想一個月足夠救出海易川,但現在不用擔心這件事了,我已知曉那把金刀被你藏進了鐵王府。”
慕驚鴻笑道:“幸好你運氣不錯恰好遇到我,不然城九酒還未找到,你就已死在東方神威的手裏。”
嚴挺點頭,慕驚鴻道:“至於獨孤小英我早有耳聞,據說她的劍技已不在獨孤劍聖之下,若得她相助定是如虎添翼。”
嚴挺道:“我不想將她牽扯進來。”
慕驚鴻無奈的搖頭,他知道嚴挺是個很固執的人,認定的事就很難更改,慕驚鴻不願浪費口舌,側躺在地上正準備思考接下來的行動,餘光卻突然瞄見一道人影從車廂的小窗飛速掠過。
一道人影?慕驚鴻與嚴挺同時起身,慕驚鴻打開車窗探出頭向後方看去,隻見到方才趕車的馬夫已倒在地上被他們甩出老遠,與此同時車外馬兒劇烈的嘶鳴聲響起,伴隨著這道聲音馬匹突然摔倒在地上,拖拽的馬車也淩空翻了出去。
兩道身影在馬車失控之際便翻越而出,嚴挺剛落地便衝到馬匹旁,隻見兩匹雄壯的白馬頭顱上都被釘著一根細長的銀針,揪出一根便看到針尖處塗抹著綠色的汁液,慕驚鴻見狀臉色巨變,驚道:“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恐怕馬上就會有想不到的敵人。”
嚴挺冷哼一聲,道:“坐不了馬車我們就用雙腳走過去,我倒要看看接下來都有誰要阻攔。”
慕驚鴻抿了抿嘴,用雙腳走到狗山,恐怕那時海易川的骨頭都已化成了灰,但他沒有說話,他知道嚴挺心中同樣明白。
海易川,你最好還活著。
天色逐漸近晚,岐州外城蒙蒙的下起細雨,而在這小城內的街道上一道雄偉的身影緩緩邁步而行,一旁的路人看到此人便慌忙退散,來不及躲避的人隻能蜷縮在牆角捂住鼻子,生怕喘出一口大氣。
這是誰的身影?僅是徒步行走就會給人如此強烈的震懾?
待這道身影走到一家客棧的門口停下,門匾上的燈籠映出他的身影,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上身肩上扛著一把帶著鮮血的金環大刀,胸前的毛發濃密的如同熊人,最特殊的地方在於,他的脖子上帶著一條手指粗的銀鏈子,鏈子上串的不是珠子,而是人頭。
他就這麽靜靜的站立在大門口,任憑雨滴灑在自己的身上,客棧的大門緊閉,他卻並也沒有推開門的想法。
他在等人,而他等的人還沒有到,他就絕不會一個人推開這個大門。
而就在這家客棧的屋頂,有三個人影靜靜的趴在屋簷上俯視著門口,其中一人用極輕的聲音對一旁的女人說道:“我覺得我們還是離開這裏比較好。”
女人正用手撐著腦袋打量著客棧門口的壯漢,聞言問道:“為什麽離開?你難道怕了?”
女人身邊的身影也笑眯眯的問道:“你是怕這個人肩上的刀,還是怕接下來還會出現什麽妖魔鬼怪?”
毫無疑問,問出問題的正是城九酒與李消災二人,而沈瑩有些小心的向後移了移身子,輕聲道:“你們知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城九酒問道:“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沈瑩開始有些焦急:“此人被世人稱作王屠夫,但他屠的不是牛羊牲畜而是活人,據說上一代關外豪俠就死於他手。”
城九酒卻一臉壞笑的說道:“屠夫又怎樣?我看他這刀遠不如咱們消災大爺的那塊鐵疙瘩。”
李消災在一旁正要插話,隻聽到遠處突然傳來劇烈的車輪聲,一輛由五匹大馬拉著的木板車從遠處朝這裏奔來,樓下的壯漢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對馬車的方向大聲喝道:“該死的王八犢子,總是要搞這麽大動靜,老子遲早剮了你的馬下酒!”
待馬車臨近停下,城九酒看清馬車上的人,嘴裏發出“嘖嘖嘖”的聲響,對身邊的沈瑩問道:“這個人你能否認得?”
沈瑩瞧的有些傻眼,因為這倆由五匹馬拖拉的木板上,竟擺放著一口巨大的棺材,而棺材上坐著一個極胖的中年男人,臉上的橫肉擰在一起幾乎將五官都埋進肉裏,胖子此刻對王屠夫大聲笑道:“你若是敢殺我的馬,我就放出棺材裏的東西,看你我誰死的更快。”
棺材裏的東西?沈瑩緊盯著胖子座下的棺材,這能容納數人的棺材竟在不停的搖晃,似乎裏麵有什麽東西正迫不及待的破棺而出,胖子握拳敲了敲棺材板,笑著安撫:“別急,別急,會讓你出來的,讓你徹底吃個快活。”
王屠夫咧開嘴狂笑,笑聲在這雨夜顯得格外恐怖,胖子待坐下的棺材徹底不動之後才費勁的挪動身體跳下馬車,向四周瞧了瞧,瞪大眼睛罵道:“奶奶的,我以為我會是最後一個來的,沒想到卻是第三個。”
第三個?沈瑩左看右看,始終瞧不出哪裏還有人,城九酒拍了拍沈瑩的肩膀,伸出一根手指,沈瑩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一愣,不知何時王屠夫身後已站著一個披著黑色衣袍的人,而這黑衣人的左手搭在一把玄黑色的劍柄上。
這個黑衣人仿佛與黑夜淪入一體,若不是城九酒指出他的方向,沈瑩是絕對認不出的。
“這個人什麽時候來的?”
“比王屠夫要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