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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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雨夜,梨花劍行。
男人的淫笑,女人的喘息,都在梨花綻放的一刹那截然而知,取代的是無盡的詫異,驚恐,以及內心深處的恐懼。
他們恐懼的不是梨花的芬芳,而是花瓣中的那一抹朱紅色的花蕊。
城九酒!
唐蘭心被王屠夫壓在身下,她能感覺到身上的男人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但那不是因為快感,而是麵對死亡的顫栗。
她自己也同樣如此。
逃?他們當然可以逃走,以城九酒那笨拙的輕功當然是追不上的,可他們此時都像泄了氣的皮球,雙腳軟的使不上一絲力氣。
他們從未見過城九酒這樣的眼神,也不理解城九酒為何用看死人的眼光盯著自己。
他們的目光緊緊盯著城九酒那隻握劍的手,這隻手若是動了,他們說什麽也是無用。
城九酒卻突然笑了,比盛開的梨花還要爛漫,也讓二人的心沉了下去:
“你們這麽緊張做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們。”
王屠夫趴在女人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像是剛經曆了一場生死間的博弈,身體的每一處肌肉仿佛劫後餘生的癱軟,臉上努力擠出一張笑臉,說道:“我真以為你會吃了我。”
城九酒發出一陣嬌笑,收起劍坐在二人不遠處的桌上問道:“有段時日不見,你這老鬼不去研究做菜,倒還學起偷女人的心了?”說罷對著王屠夫身下的唐蘭心笑道:“你說是嗎,唐姐姐?”
王屠夫掙紮著翻了個身,抓起唐蘭心的衣服遮住自己,唐蘭心也不顧自身,半撐著身子笑道:“我應該想到的,能使出這一劍的人除了李亂情也就剩下是你,看來獨孤小英已死於你手。”
城九酒一怔,隨後笑道:“你想不到的還有很多,我也未曾料到你們會做的這麽專注,居然任我輕易的靠近。”
王屠夫嘿嘿一笑,問道:“你怎麽會來這裏?難道也是為了嚴挺?”
城九酒點頭:“不錯。”
唐蘭心沒有說話,內心卻掀起滔天巨浪,王屠夫突然放聲狂笑,歡快的拍了拍手道:“太妙了!真是太妙了!有你在,任嚴挺有幾條命也都是要死的。”
城九酒一臉玩味的看著興奮的王屠夫,唐心蘭試探的問道:“你不是為了殺嚴挺,對麽?”
城九酒笑著點頭:“對!”
王屠夫的笑容僵在臉上,不可置信的看著城九酒,唐蘭心深深歎了口氣,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看來我仍是要死的。”
城九酒道:“我知道你們來此要殺嚴挺,也不打算阻攔你們。”
唐蘭心道:“難道你打算旁觀?”
城九酒道:“我也不打算旁觀,你們殺嚴挺也是迫不得已,如果我沒有猜錯,是烏龍長青向首領要你們來的。”
唐蘭心與王屠夫對視一眼,二人點頭:“不錯。”
城九酒道:“我希望你們與嚴挺交手時手下留一份情,我知道如果不是因為烏龍長青,你們是不會與嚴挺為敵的。”
王屠夫有些為難的說:“可首領那邊……”
城九酒露出一抹壞笑:“你無需擔心首領那裏交不了差,我會給你們一個好理由的。”
王屠夫思考片刻,看了看唐蘭心,唐蘭心風情萬種的擺弄著頭發,笑道:“我可以按你說的做,但你也要幫我一個忙。”
城九酒毫不猶豫的說道:“一年後我會親自拜訪唐門,帶著這把劍。”
“一言為定!”
尋常人家的雜屋並不算舒適,沾著泥土的農具,被淘汰下來又賣不出去的破舊家用都被堆放在這裏,再加上兩個男人就顯得格外擁擠,沈瑩摸了摸腦袋上的雨水,對著漏雨的屋頂歎了口氣,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安睡。
再看著一邊的李消災,枕著那把碩大的鐵劍打著雷聲般的呼嚕,沈瑩開始有些羨慕眼前的李大哥,沒有要報的血海深仇,也沒有心中在乎的女人,看著是那麽無憂無慮。
心中的女人?沈瑩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暗罵自己實在有些不上進,血仇未報怎能顧及兒女私情?可外麵這麽大的雨,她為何還沒有回來?會不會遇到什麽難纏的敵人正在交手?
越想心中越亂,幹脆坐起身子強閉上眼打坐,額頭上的汗卻越來越多。
“你若強行入定,很快會落入魔道。”
沈瑩睜開眼,李消災正用手撐著腦袋笑眯眯的看著自己,沈瑩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李消災見他不理自己,笑著說道:“你的心很亂,是因為女人。”
沈瑩沉默,他知道這個男人沒有說錯。
心中有了,有了牽掛,習武之心很容易走向歧途,手中的劍也就無法發揮應有的威力
“你認為複仇與寧靜的生活,哪個更重要?”
沈瑩毫不猶豫作答:“複仇!”
“可你已做出了選擇。”李消災坐起身子,對他打趣道:“你心中清楚,你對她的關心越來越深切,有她在身邊你的武藝不會得到精進。”
沈瑩臉色微紅,莫名生得一股惱怒:“你到底要說什麽?”
李消災擺正臉色,一字一頓的說道:“你若一心複仇,就不該這麽荒廢下去,你自己想一想,這兩天你的武藝可有半點成長?”
這聲音似乎驚天霹靂,在沈瑩腦海炸響,李消災站起身,走在沈瑩麵前喝道:“跪下!”
沈瑩整個人仿佛全身打開了竅門,起身朝麵前的男人“撲通”一聲跪下。
“我李亂情平生從不授人武藝,今日遇沈玉山之子沈瑩,念起天資聰慧,願破例收於為徒,教於劍法,你可願意?”
“沈瑩願意!”
沈瑩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恨不得將額頭砸出坑來。
“好!從今日起,沈瑩即是我唯一傳人!掌我之劍!”
沈瑩接過大劍,眼中在黑暗中閃爍奇異的光芒,普通異域的貓眼。
就在這不起眼的小屋,天下第一劍客正式有了傳人,而這個傳人未來將會在江湖掀起一場洶湧的風暴。
二人離開了小屋,什麽都沒有留下。
城九酒也沒有再回來,她知道李亂情會帶沈瑩離開,她也相信不久的未來三人終會再見。
但再見時,就會是敵人。
岐州外城的大雨傾盆密布,但嚴挺所在的地方卻悶熱的讓人焦躁。
“看來不久就會有大雨了。”
“希望吧。”
二人僅憑輕功趕了一天的路,嚴挺直到鞋磨破了腳才停下,躺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熱氣,渾身熏出蒸籠一樣的汗氣。
慕驚鴻安然自若的坐在一旁,就連汗都未出一滴,見嚴挺氣喘如牛忍不住打趣道:“或許你應該跪下拜我為師,我可以考慮教你一些省腳力的功法。”
嚴挺很想笑一下,但湧上來的氣堵的他不得不喘著粗氣,慕驚鴻哈哈大笑也躺在地上,與嚴挺一同觀望夜空中的星芒。
“來猜一下,第一個會是誰?”
“什麽意思?”
慕驚鴻側過身麵對嚴挺,笑著發問:“我是說,我們第一個遇到的敵人會是誰?”
嚴挺平複下來,閉上眼沒有說話,慕驚鴻裝作驚訝道:“你是不願去想還是不敢去猜?”
嚴挺道:“我不願想也不敢猜,我能想到的都是一些殺人如麻的惡鬼。”
慕驚鴻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那些人眼裏同樣是鬼,而且比任何人早都凶惡?”
嚴挺抿了抿嘴,笑道:“你也有沒有想過,我與他們都是該死的人,但你不是?”
慕驚鴻道:“你想說什麽?”
嚴挺歪頭看著他,臉色極為認真,道:“你與我們不同,據我所知你從沒有殺過人,加入血影僅僅是因為有趣。”
慕驚鴻淺笑,他已明白嚴挺話裏的深意,道:“我助你不單是尋求刺激,更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如果你是我,你也會為我這麽做。”
嚴挺咧開嘴笑了起來,這幾年他從未有今日這般開心過,真心的朋友勝過天下美酒佳釀,比任何靈藥都要讓人沉醉。
慕驚鴻見嚴挺開心的模樣,清了清嗓子,微微試探的問道:“現在我們能否聊一下那個人?”
嚴挺的笑容停住,但還是點了點頭,慕驚鴻歎道:“如果我犯下殺孽那一定是因為他,我從未對一個人產生如此的殺意。”
嚴挺平靜的說道:“我說過我會給他一次機會,但你若要殺他,我不會阻攔。”
慕驚鴻滿意的點了點頭,一陣涼風吹過,帶著些許泥土的濕氣,慕驚鴻沐浴這晚風,嘴角哼起江湖流傳的歌謠:
“生我者為我擔憂,知我者為我斟酒
傷我者向我揮霍,夜半磨刀去複仇
愛我者為我心憂,恨我者日夜圖謀
我願脫離這塵世,與心愛結伴同遊”
嚴挺靜靜的聽著,他的腦海裏閃過無數人影,將自己當做工具的父母,哭著追逐自己的妹妹嚴卿,整日纏著自己一起喝酒的城九酒,以及青樓裏的獨孤小英。
不知她這時在做什麽,還在做那些常人避之不及的下賤活?
腦海思緒飛轉,睡意也逐漸襲來,他想好好的睡一覺。
“你說,咱們那個曾經的首領會是個什麽樣的人?”
慕驚鴻的話讓嚴挺打了個激靈,瞬間清醒過來,側過頭問慕驚鴻:“你也從未見過首領?”
慕驚鴻驚呼:“當然沒有!你怎會覺得我見過?”
嚴挺眯起眼睛,他記得洛陽的元寶酒樓,老板同樣從未有人見過。
“你去過洛陽的元寶酒樓麽?”
“沒有,為何提這個地方?”
嚴挺笑道:“待我們從狗山回來,一定要去那裏快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