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綰靜靜地看著晉陽公主。
    無論是晉陽的指責還是她癲狂的神情，看在沈雲綰眼中，卻沒有任何觸動。
    “鄭竹萱是個麻煩，這點我承認，但她遠不到該死的地步。你動手之後有沒有想過，太後會把這筆賬算到蕭夜珩頭上。”
    晉陽公主聽了，“啪啪啪”地鼓起掌來。
    “皇嫂，你這樣菩薩心腸，幹脆廟裏的菩薩換你去做吧。我若是你，隻會斬草除根。鄭竹萱一個人在黃泉路上太寂寞了,她不是和母親相依為命嗎？不如把鄭夫人也送下去陪她。皇嫂，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晉陽公主笑容甜美，神情帶著一股殘酷的天真。
    沈雲綰突然伸出手……
    晉陽公主立刻瞳孔一縮，努力克製住想要後退的衝動。
    沈雲綰幫晉陽公主滑落在鬢邊的一縷發絲別到了耳後，唇畔露出一抹淡笑：“晉陽，你以為我要做什麽？這是在你自己的寢宮，我還能在這裏對你動手嗎？”
    晉陽公主的反應太過應激了。
    沈雲綰不知道在晉陽公主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讓她把每一個人都當做敵人。
    “皇嫂，誰說我害怕了？”
    晉陽公主勾起唇，凝視著沈雲綰的目光浮上了一絲譏諷。
    “別人不知道你,我還不知道嗎？大皇兄已經遠赴江南，你這個謹王妃的頭銜就是一個空架子。從前隻有父皇對你不滿，現在嘛……”
    晉陽公主輕笑了一聲。
    “皇祖母沒有把鄭竹萱的死按到你頭上嗎？”
    “所以……”
    沈雲綰挑了挑眉，一臉平靜地問道，“你繞了這麽大的一個圈子，就是為了離間我和皇祖母之間的關係？你這是損人不利己……”
    “錯了，我是讓你看清楚，這深宮之中，不僅是我，你也一樣如履薄冰。我是幫你認清皇祖母的真麵目。”
    晉陽公主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
    “我告訴皇嫂一個秘密，皇祖母曾經想將鄭竹萱許配給大皇兄,大皇兄也點頭了，是鄭家不肯答應。”
    “皇嫂，你現在的位置，是鄭竹萱曾經不要的。”
    “所以，我可是皇嫂的恩人呢。如果不是我殺了鄭竹萱，皇嫂以後就要夜不安枕了。”
    晉陽公主“咯咯”嬌笑。
    “皇嫂，你一向知恩圖報，此番要怎麽感謝我？”
    “晉陽，究竟是為了我，還是為了你自己？”
    沈雲綰握住了晉陽公主的手臂，在晉陽公主抗拒的目光中，搭在她的脈門上。
    “你現在心跳很急，是在害怕嗎？”
    “笑話，我為什麽要害怕？”晉陽公主還在嘴硬。
    “咦？你不知道嗎？”沈雲綰的目光浮上了一絲疑惑，接著，唇畔綻放出一朵豔麗的笑容。
    “你要殺鄭竹萱，就隻能用苦肉計，跟她一起落水，一個不小心，就會把自己也搭進去；可是我跟你不同。晉陽，我有的是方法讓你死得無聲無息……”
    “皇嫂，你不要故意嚇我，我一直都在幫大皇兄做事。”鄭竹萱的神情浮上了一絲慌亂。
    “況且，我雖然行事衝動了些，但是大皇兄知道了，一定不會責怪我。”
    晉陽公主想要打感情牌。
    “皇嫂，你不了解皇祖母，在皇祖母眼中，鄭家絕對比你重要。皇祖母疼愛你，那是因為沒有牽涉到她自身的利益……”
    晉陽公主越往下說，心裏頭越沒底。
    難道自己失算了？
    皇祖母沒有因為鄭竹萱的死來找沈雲綰算賬，她們之間並沒有鬧翻？！
    如果是這樣，那就糟糕了。
    “這麽說，我還要感謝你，幫我認清楚了太後娘娘的真麵目？”
    沈雲綰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聞言，鄭竹萱心頭一寬，看來自己押對寶了！
    沈雲綰果然跟皇祖母鬧翻了。
    “皇嫂，我是怕你識人不明，被人背後捅刀。”
    “啪啪啪——”
    這次鼓掌的人換成了沈雲綰。
    “我還要多謝你為我考慮了？晉陽皇妹，你就當真沒有一點私心嗎？”
    沈雲綰不等晉陽公主回答，直言道：“你說這深宮之中，每一個人都是如履薄冰，能依靠的人隻有自己。我很認可你這句話。”
    “我和太後娘娘一旦鬧翻，那麽，在宮中就會少了眼睛和耳朵，想要提前一步，就隻能再找一位盟友。而你，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選擇。”
    “皇嫂，我絕無此意。”
    晉陽公主沒料到自己的意圖輕易就被沈雲綰看穿了，急著辯解。
    “我既然投靠了大皇兄，就絕不會有二心。”
    “你當然不敢有異心了。陛下現在隻有兩個兒子，若是讓蕭君澤知道你暗中做的那些事，哪怕你是他的親妹妹，他也不會容許你活著。難道你還有其他的選擇嗎？晉陽，人太過聰明了，反而容易犯蠢。”
    沈雲綰站起身，目光居高臨下，看著臉色雪白的晉陽，幽幽道：“本宮送你一句忠告，身為棋子，就要有做棋子的覺悟。執棋的人，隻能是本宮！”
    沈雲綰身上流露出睥睨眾生的傲然，這是晉陽公主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一麵。
    她方知自己失算了，但是讓她就這麽認命，晉陽公主並不甘心！
    “皇嫂說得沒錯，大皇兄是我唯一的選擇；我呢，我又何嚐不是皇嫂唯一的選擇！”
    “皇嫂，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合則兩利，為什麽非得兩敗俱傷呢？”
    “誰說你是我唯一的選擇了？”
    沈雲綰揚眉淺笑。
    “就在今夜，淮安大長公主連夜進宮來幫我解圍。就是我不說，你明天、不，今天，你便會收到這個消息。晉陽，你比起淮安姑祖母呢？”
    沈雲綰看著晉陽公主慘白如紙的臉色，嫣然一笑：“姑祖母的人脈可不僅僅在宮中，我要選合作對象，自然要利益最大化，選最有用的那一個。”
    “所以……”
    沈雲綰嗤笑了一聲，曼聲道：“你最好做一個聽話的棋子，若是再自作主張，注定會淪為棄子。”
    晉陽公主緊緊咬住了嘴唇，她的十根手指搭在錦被的邊緣，手指用力，指甲幾乎要把錦被給抓破。
    就是這樣一雙手，在湖裏掰開了鄭竹萱的口鼻，冷眼看著她無助地死去……
    “皇嫂，你以為蕭君澤廢了，你就能高枕無憂了？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鄭竹萱在沈雲綰的背後喊道。
    看著沈雲綰腳步未停，她心裏一緊，加快了語速。
    “你就不好奇，為什麽我會不信自己的母親和兄長，反而更相信一個外人嗎？我告訴你，我之所以會背叛母妃和二皇兄，絕不是因為二皇兄計劃讓我和親北蠻，而是因為別的原因！”
    沈雲綰停住了腳步。
    她轉身，一雙明眸目光如電，牢牢鎖住了鄭竹萱的麵龐。
    “別的原因？”
    “母妃為了權勢，已經放棄了一次自己的親骨肉，焉知不會有第二次？我不想成為被放棄的那一個。”
    “就算你不齒我的手段，可我想要活著，想要風風光光地活著，而不是每天都像一個驚弓之鳥一樣，我錯了嗎？”
    晉陽公主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神情罕見地透出了幾分脆弱。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嘉柔，蠢人有蠢福。”
    晉陽公主一句無心的感歎，沈雲綰卻把這句話聽到了心裏，一直藏在她心中的那抹疑團也終於解開了。
    “曾經服侍過嘉柔的宮女沒有一個人招供，任憑審問的太監使盡了手段，任何人都說不出來毒藥的來源。這是因為……是你把毒藥帶給了嘉柔！”
    嘉柔和晉陽之間沒有任何利益衝突，寵愛和地位，全都爭不過晉陽。
    可晉陽卻要對嘉柔痛下毒手，可見晉陽公主的心腸不是一般的冷酷。
    “皇嫂，這都讓你猜到了？”晉陽公主的眼睛裏浮上了一絲詫異。
    繼而，她的唇角露出一絲笑容。
    “嘉柔姐姐一直求我，我身為她的妹妹，怎麽能不幫她一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這也要怪我嗎？”
    “不，不怪你。”
    沈雲綰想，嘉柔公主這輩子，大概這對兄妹就是嘉柔命裏的劫數！
    沈雲綰眼睫微垂，抬起眼簾時，目光如初雪一般的清冷。
    “以後我會幫你，你不要再繼續作惡了。”
    這樣一個不確定因素，有時安撫會比威脅更有效。
    晉陽公主愣住了。
    她不明白，方才沈雲綰還跟自己針鋒相對，為何這麽快便改變主意了！
    晉陽公主的第一個反應便是懷疑。
    “你真的肯幫我？你不是說，你喜歡聽話的棋子嗎？”
    “所以，我想試試看，我能不能馴化你。”
    沈雲綰展顏一笑，眸光裏閃動著自信的神采。
    “你不知道如何給人做小姑子，正好我也不知道如何給人做嫂子，不如我們都重新試試看。”
    沈雲綰目光溫柔地看了一眼晉陽公主。
    “你好好休息。後續鄭家若是有什麽動作，我不會坐視不理的。”
    說完，轉身往殿外走去。
    晉陽公主望著那道不斷遠去的倩影，不由輕咬了一下嘴唇。
    沈雲綰認真的？
    學著做姑嫂？她不要太可笑了。
    晉陽公主忽地把旁邊的枕頭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沈雲綰該不會是可憐自己吧？！
    笑話，誰用她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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