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咱們可是一家人，你還真要錢？”
    周長在看一眼用破抹布包紮的胳膊，不情願把抓著零錢的手鬆開。
    姚寧靜一把把錢抓過來，好一個清點。
    十塊零五毛，多餘的五毛錢被她扔到了周長在腳邊。
    剛要往外走，周長存耷拉著腦袋回來了。
    身後跟著泥猴子一般的陳紅霞娘仨。
    相比之下，老二周長存還算是個靠得住的男人，到底是知道疼老婆孩子的。
    上午聽說石頭鎮集市有驚馬鬧事，想著老婆帶著兩個孩子到集市上湊熱鬧了，嚇的他馬不停蹄往集市上趕。
    陳紅霞手裏也就三四塊錢，她帶著孩子到集市完全是為了不想呆在家裏。
    他懊悔又自責，要是他是個中用的，能跟大哥那樣自己賺錢蓋房子敢跟娘翻臉，老婆孩子至於大冬天往外跑？
    在集市停在路邊的拖拉機上看到了老婆跟兩個閨女，娘仨身上全是泥漿，跟從泥裏撈出來似的，幾個婆子正圍著說著話。
    娘仨已看到他，哇的一聲就哭出聲。
    陳紅霞更是哭的喘不動氣。
    把今天遭遇的事情添油加醋那麽一說，要不是周誌遠趕來救了她們娘仨，那家裏就得操辦白事！
    “你就不能跟大哥學著點，替自己老婆孩子想想？這些年你娘都是怎麽對我們的，你都看明白了吧？”
    村裏幾個婆子也跟著幫腔，特別是幾個平日同王桂花不對付的，唾沫橫飛就是一頓說。
    “哪裏有這樣當奶奶的！孩子腳上的棉鞋都磨破鞋底了，都不讓做雙新的！”
    “好吃好喝的全給家裏老閨女了！兩個孫女餓得跟雞仔似的，要我說，長存，你就不該慣著你娘！”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周長存又不是個傻的，心裏明白著呢。
    老婆勤快能幹，家務活都是她的。
    生孩子都是他伺候著，王桂花說生了賠錢貨，她不值當地伺候。
    家裏明明養了七八隻雞，還都是陳紅霞平日喂的，王桂花愣是不讓殺一隻，雞蛋也不舍得給紅霞吃一個。
    大公雞留著要賣錢，老母雞留著要下蛋。
    把周長存逼得沒法，大冬天砸破河裏的冰去摸魚，到林子裏套兔子，總算是搞點葷腥對付了個月子。
    王桂花周長娥娘倆不僅不幫著伺候大人孩子，吃喝倒是一樣沒有落下。
    陳紅霞剛剛過門，性子又是軟的，男人不替她出頭，隻有忍氣吞聲。
    有一點她就是不服，憑什麽小姑子也是個女的，婆婆巴巴當心肝伺候著？
    到了十八還跟小孩子搶吃的！
    周長娥好吃好喝愣是把自己踹肥了，兩個孩子眼巴巴在一邊看著都不會給孩子一口。
    周長在更是不用提，非但自己不務正業，還想方設法從他這兒摳搜。
    這些年要不是他跟陳紅霞農閑的時候到林子裏打野兔撿蘑菇賣，隻怕一家人連穿衣服的錢都沒有。
    “大哥，嫂子……”
    陳紅霞紅著眼眶跟周誌遠姚寧靜打一聲招呼，領著兩個孩子就往屋子裏走。
    一直趴在被窩裏吃東西的周長娥倒是個眼尖的，一下子看到了陳紅霞手裏拎著的袋子。
    她就是說嘛，大半天不見她娘仨的影子，定是趕集吃好東西去了！
    吃獨食拉獨犁！
    “你拿的是啥！”
    她爬起來就攔住陳紅霞就要搶她手裏的東西。
    陳紅霞心裏窩著氣呢，袋子裏的幾塊布料是她仨拿命換來的，憑啥就要白給她？
    這些年好吃好喝的好穿的，哪樣不緊著她周長娥來？
    使勁一拽，把袋子拽到手裏帶著倆孩子往屋子裏走。
    周長娥越發斷定袋子裏是藏著好東西了，向來霸道慣了，哪能被別人無視了？
    她著急忙慌跑過去追陳紅霞，一個著急腿腳一軟，噗通一個狗啃泥摔倒在地。
    “娘，娘，壞了壞了……”
    周長娥突然麵無人色，抱著肚子就是一通哀嚎。
    她腿上隻穿著一條髒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秋褲，眼看著褲襠迅速變紅，血水滴滴答答往下滴落。
    “咋了，咋了，老天爺啊，這是咋了？”
    王桂花嚇得老臉當場就變了色。
    “老大老二！你們麻溜的，趕緊把拖拉機開來咱們得上醫院，這孩子得保住，保住！”
    啊？孩子？保住孩子？
    姚寧靜都被她蠢笑了，大呼小叫地生恐別人不知道周長娥懷孕了？
    她可不想趟這個渾水，拉著周誌遠就往外走。
    走出門口就看到門口站著一個身穿斜對襟深藍色大棉襖，肩膀上還帶著一個大補丁的老婆子。
    這會正把著柵欄門抻著脖子可勁往院子裏瞅著，脖子都抻成了長頸鹿，青筋都凸了出來。
    正是村裏最愛嚼舌頭傳閑話的馬大菊。
    看姚寧靜跟周誌遠一前一後從屋子裏出來，馬大菊眨巴眨巴眼睛，快步往前走兩步，剛想著張嘴詢問，看姚寧靜一副不大好惹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急忙改了口。
    “那個，我家的雞不知道跑哪去了，我這出來找雞呢……”
    “娘啊，疼死我啦！”
    院子裏突然傳出一聲淒慘哀嚎，嚇得本來想著往姚寧靜麵前使勁湊湊，想著打聽點小道消息的馬大菊嚇的打個激靈，話都顧不上說哧溜跑到了院子裏。
    “要不，你過去看看吧。”
    周誌遠停下腳步，悶聲回頭同姚寧靜小聲商議。
    “我又不是大夫，哪能看出個好歹？”
    抬頭看了一眼周誌遠，看他皺著眉頭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由噗笑出聲。。
    “你去村委開拖拉機吧，少不了要去一趟縣醫院，我就感覺她上一次肚子疼成那樣，不是宮外孕就是葡萄胎，不發作就罷了，發作了鬧不好要出人命，不是我不治，我真是治不了，必須到醫院做手術。”
    什麽孕周誌遠沒有聽明白，反正是這事聽起來很嚴重。
    不疑有他，事實證明她的確有一定的本事，她的診斷肯定不會出錯。
    他拔腿往前走。
    王桂花娘倆一對棒槌，前兩天到醫院不把事情解決了，鬼知道肚子裏憋著什麽壞。
    聽她們娘倆的意思，非但不打算打胎，還想著要把肚子裏的野種生下來。
    聽周長娥的話這是白玉蓮支的招數，鬼知道小白蓮到底憋著什麽壞。
    一對傻棒槌，被人賣了還得幫著數錢那種！
    反正本來下午就要到縣裏看二叔的，她還愁著一路走山路下山再到鎮子上等車費勁呢，開拖拉機去這下倒是省了勁。
    頓了頓，指指西邊院子，壓低聲音小聲衝著周誌遠的背影嘟囔一句。
    “你原來那個相好的肚子裏憋著鬼……”
    走在前邊的周誌遠聽得清楚，回頭看她一眼，一臉嚴肅地糾正。
    “我沒有相好的！”
    說罷拔腿往前走。
    脊背筆直，身形挺拔，步伐又快又大。
    姚寧靜撇撇嘴巴衝著他的背影微微甜笑，回家利索收拾了進城要帶的東西，全部塞到了一個軍綠色行李包裏，收拾妥當這才走了出來。
    她是不想管這些醃臢事的，不過畢竟是誌遠的妹妹，她也不好太過分。
    西邊院子裏亂成一鍋粥。
    躺在地上的周長娥連吆喝帶喊，動不動就跟泥鰍一樣在地上蹦躂兩下子，血水飛濺得到處都是。
    就連跪爬在地上的王桂花臉上都飛濺上了鮮血，花白的頭發胡亂耷拉在前額，伸出雙手胡亂撥弄著周長娥，嘴裏連連吆喝。
    “長娥，長娥，你輕點，輕點，別折騰，輕點折騰……”
    陳紅霞走出來同周長存兩個，一個抓著胳膊一個抓著腿，本想著把周長娥抬到被子上，哪成想這貨疼的要死力氣不小還是個有仇必報的，豬腿一蹬，一腳就把陳紅霞給踹翻了！
    “就是你壞的！就是你壞的！要不是你，這孩子掉不了，我就能嫁給張全亮了……”
    “誰的孩子？你放心，我絕對不跟別人說！”
    依靠在門口的馬大菊賊頭賊頭往屋子裏看著，忍不住瞪著閃著精光的眼睛壓低聲音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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