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西軍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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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餘杭縣
    門子耷拉腦袋打哈欠,拖著掃帚慢吞吞走出大門,差點和一個迎麵趕來之人撞個滿
    “喲~趙保長,這麽早啊!”門子杵著掃帚作了個
    趙陀雙眼布滿血絲,顯然一宿未
    “勞駕問個事,高縣尉可起身了?”趙陀客氣道
    門子笑道:“早起了,剛剛打水澆前廳外邊花壇時瞧見,這會兒怕是在尉司廳辦”
    “多謝!”趙陀往門子手裏塞了三文錢,“小哥拿著吃碗早茶!”
    望著趙陀跛著腿急匆匆穿過前衙朝後堂趕去,門子唏噓一聲:“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大善人趙保長,卻攤上這麽個不省心的憨兒子,真是可憐啊~”
    尉司
    幾名書吏剛剛送來清粥小菜,還有一盤熱騰騰的白麵蒸餅,出廳外時撞見趙陀,便請他入
    趙陀是本縣出了名的良善人家,又是高縣尉舊相識,縣廨裏辦差的胥吏都認識
    縣尉高誌正一邊用早飯,一邊翻看公文,見趙陀入廳,忙起身相
    “我就猜老哥一早會來!”
    高誌熱情地招呼他坐下,端來粥和蒸餅,“還沒吃吧?別客氣,墊墊肚子再說!”
    趙陀一早從宦塘鎮趕來,沒來得及吃早飯,廳裏又沒外人,也就道了聲謝,抓起蒸餅兩三口一個,就著清粥囫圇咽
    高誌見狀,放下手中碗筷,等著老友開
    趙陀抹抹嘴,瞟了眼廳外,壓低聲道:“你透個實底,我兒幾時能出來?”
    高誌無奈道:“縣裏情形你也知道,我做不了”
    趙陀皴黑麵龐流露惱意,“救得了你侄子,救不了我兒子?”
    高誌苦笑道:“當夜值守之人是趙莽,和高進幹係不”
    趙陀沉著臉不吭
    高誌遲疑了下,“我詳細詢問過那日參與緝捕的弓手、土兵,趙莽的確隨身攜帶一囊酒,至多不過三五
    那小子平時一人能喝幾壇子,從早到晚不帶醉的,區區一囊酒,怎麽可能會喝醉?
    還偏偏在賊寇落網當夜喝醉?”
    趙陀皺眉道:“你啥意思?”
    高誌壓低聲:“此事蹊蹺,我懷疑有人從中作梗,故意放跑賊寇魯達!”
    說完,高誌緊緊注視趙陀,不放過他臉上任何細微變
    趙陀默然片刻,歎口氣:“賊人究竟如何逃走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讓我兒洗脫罪”
    高誌深深看他一眼,語重心長地道:“宋江已然歸降,如今就在杭州,所謂梁山賊寇,其實已不存在,千萬不要執迷不悟,繼續和朝廷作
    如果不願意接受招安,大可以隱姓埋名遠走他鄉,逍遙快活豈不美哉?”
    趙陀眉頭擰緊:“我一個鄉野村夫,你跟我說這些作何?”
    高誌莞爾一笑,端起茶盞啜了口,“我的意思是,抓不抓魯達無關緊要,跑了也就跑了,連宋江都住在杭州,隻等掃平方臘餘孽,朝廷論功行賞,那些個梁山義軍首領,搖身一變可就成了大宋功臣,魯達之流,就算再多十倍,又能掀起什麽風浪?”
    趙陀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扣住我兒不放?”
    高誌輕拍案幾:“問題關鍵就在此處!龐牛龐都頭進駐餘杭縣,是為了搜捕方臘餘孽,魯達純粹是倒黴自己送上門
    其實走脫魯達無所謂,奇怪的是龐都頭卻以此為由,借題發揮,還揚言要把趙莽送往杭州交提刑司定罪,為何?”
    趙陀瞪大眼:“為何?”
    高誌兩手一拍:“我要是知道,就有辦法救趙莽出來!”
    趙陀瞪他一眼,抓起茶盞仰頭一口灌下,沉著臉不吭
    高誌歎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不許趙莽應募從軍?
    去年童太傅率官軍南下平叛,都統製劉延慶收複杭州後,公開招募勇敢效用兵,這可是個大好機會,以趙莽的健材勇力,大有希望考
    勇敢效用那可是號稱軍中狀元郎,一旦招錄單獨列籍,報樞密院造冊,名籍送入吏部侍郎右選,稍有戰功就能授予官階,可謂一步登天!
    這出身,可比你我當年高多了......”
    趙陀沉默了好一會,歎口氣:“你也知道,莽兒幼時,我帶他進山祭拜他娘親,夜裏不幸走失,又遇上雷雨突至,他一個人在山嶺裏受了驚嚇,自此便得了癔症,發起狂來十幾個漢子都難以製
    行伍裏魚龍混雜,以莽兒的性子,恐怕難以適應,若是受到刺激發病,惹下大禍,誰也難救!
    況且還有一些別的原因,故而我不願讓他進入行伍,倒寧願他一輩子庸碌無為,但求平安便好......”
    高誌關切道:“這麽多年,瞧過不少郎中,還是沒有治愈希望?”
    趙陀歎息搖
    高誌遺憾道:“趙莽自小膂力遠超常人,個頭不到四尺就能開八鬥硬弓,武學天賦更是出眾,那套咱們從天武軍帶出來的三十六式擊槍術,你耍一遍他就記住了,那會兒,我記得他才九歲吧......多好的苗子,可惜~”
    趙陀黢黑臉龐難掩笑容,眼前浮現多年前教導趙莽習武的場
    遲疑了下,趙陀道:“昨日我得知消息,擔心莽兒不服管束,發狂傷人,以送藥名義趕到牢房,卻發現那孩子似乎有不小變化......”
    “噢?莫不是挨了一頓板子,知道自己犯錯,有了悔改之心?”高誌笑
    趙陀擰緊眉頭:“具體哪裏不一樣,我也說不出,就是覺得這孩子好像突然間明白事理了,不像以前一樣暴躁衝”
    高誌安慰道:“說明孩子長大了,懂事了,你該高興才”
    “但願如此”趙陀苦
    短暫的沉默後,趙陀道:“聽說龐都頭是鄜延軍出身?”
    高誌愣了愣,驚訝道:“你該不會想親自去找他亮明身份?”
    趙陀沉聲道:“為救莽兒,有何不可?他是鄜延軍,二十年前,我也是!”
    高誌苦笑道:“我勸你別抱太大希龐牛來時就找我吃酒,知道我出身禁軍上四軍之一的天武軍,後來又跟隨老種經略開赴定邊抗擊西
    可那又如何,也就嘴上客氣,縣裏的事該咋辦咋
    昨日得知趙莽出事,我親自趕去求情,被他搪塞敷衍,打了好一通官
    即便高進,也是我送去百貫錢,才求得他高抬貴”
    趙佗吃驚道:“龐都頭竟然這般難打交道?”
    高進低聲道:“那廝隻怕別有目的,隻是現在還猜不”
    趙陀臉色難看,一陣猶豫掙紮後,咬牙道:“我有一件信物,或許有”
    “何物?”高誌坐直身子,一臉好
    “老種經略當年調離西軍時,擔心我前程不保,特意寫了封舉薦信給當時接替他出任鄜延路都總管的劉延慶!
    如今,劉延慶隨童太傅南下,出任四路都統
    我都打聽清楚了,掃平方臘後,劉延慶隨童太傅押送方臘返回東京獻俘,留下東路軍副統製黃迪、鄜延路兵馬都監劉光世坐鎮兩
    那劉光世是劉延慶之子,劉延慶當年也是老種經略部下,我去找劉光世陳述舊情,隻要他發句話,就能免除我兒罪責!”
    高誌怔住,好一會才回過神,“當年隻知道你是老種經略親信,沒想到他對你如此厚愛,調職之前還專門寫信舉薦!”
    高誌搖搖頭一臉感慨,語氣充滿欽
    “既然如此,當年你為何不去投奔劉延慶?有老種經略舉薦,哪怕你多留在軍中幾年,再轉任地方授官,今日也絕對不止一個小小縣尉!”
    趙陀拍拍自己左腿:“那年在賀蘭原被鐵鷂子打下馬,瘸了一條腿,之後就沒心思留在軍”
    高誌歎道:“以你當年戰功和老種經略的賞識,不該如此默默無聞啊!”
    趙陀皴黑麵龐樂嗬嗬:“我倒覺得挺好,不退下來,哪能遇見莽兒他娘,還能生下兒子?”
    高誌深深吸口氣,拱了拱手,為趙老哥今日之豁達感到敬佩,換作是他恐怕辦不
    “如果你下定決心去杭州,隻怕難以見到劉光
    我知道一人,你不妨先去找
    此人武藝高強、耿直中正,在鄜延軍中頗有聲望,且是劉光世親信部將,龐牛的頂頭上”高誌說
    趙陀忙道:“誰?”
    高誌道:“赤岸口巡檢司寨知寨韓世忠!攻打幫源洞時,就是此人率領一支奇兵,翻山越嶺直擊賊軍巢穴身後,首擒方臘侄兒方肥!先鋒大將王淵在童太傅麵前誇讚其有‘萬人敵’之勇!”
    趙陀默默把此人名號記在心
    “多謝!我先回去準備一番,今日晚些時候,監牢那邊還無動靜的話,我就連夜趕去杭州!”
    趙陀起身重重抱拳,匆匆離了尉司
    高誌送他出廳,看著他一瘸一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