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衙署外，牆根下坐了一排等候攬活的力
    趙莽也混雜其
    旁邊隔著宣詔亭，不遠處就是衙署大門，有八名甲兵守
    看裝束，應該是本州廂軍，還是廂軍裏專司戍衛的戰兵一
    與折可存、韓世忠麾下西軍士卒同屬在籍軍人，按大宋軍製，已算作正規軍行
    趙莽剛一走近，守衛齊刷刷朝他看來，目露警惕，看得出兵員素質不
    就是態度不大友好，沒等趙莽拿出軍報，守衛就大聲嗬斥，警告他不許靠
    衙前大街，行人不少，多是些布衫布鞋的平民，頭戴輻巾的普通士人，挑擔賣貨的小商
    趙莽一個黑臉挎刀的壯漢，身高體格又十分出眾，混跡其中頗為惹
    剛從街頭走來，衙署守衛就注意到他，也難怪對他格外提
    蹲在牆根下的力夫們圍成一堆，低聲議論著什麽，對他指指點
    這群靠出賣力氣貼補家用的力夫，大多麵黃肌瘦、身板瘦
    突然出現趙莽這麽個膀大腰圓的漢子，讓他們覺察到強烈的職業危機，還以為這人是來跟他們搶活幹
    按照大宋戶別劃分，這群力夫屬於城鎮坊郭
    按戶等劃分，他們都是下五等“貧弱之家”，算是杭州城最底層市
    力夫們經過一番商議，一致決定，不能讓趙莽這個生臉漢，在這塊地盤搶飯
    他們推選出一人作為代表，上前和趙莽交涉，想讓他挪遠
    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渾身古銅色，胸口敞露，兩塊還算厚實的胸大肌一跳一
    趙莽瞥了他一眼，懶得理會，扭頭盯緊衙署大門，觀察動靜，思索怎麽才能混進
    漢子裝出一臉凶相，提口氣剛要說話，忽地一陣風刮來，宣詔亭下，一張殘破告示吹到他腳
    漢子低頭一看，鬥大的字他不認識，不過也看出這是一張通緝告
    “通緝”兩個大紅圈圈下，有一副人麵像，畫了一張凶神惡煞的人
    漢子一鼓眼，看看腳邊通緝告示，再看看趙莽，“俺娘唷~”慘嚎一聲，扭頭撒丫子就
    一眾力夫相互看看，也起身跟著逃
    趙莽撿起通緝告示一看，畫像之人還真是
    隻是，這一版的人像可就糟糕多了，豹頭、環眼、燕頷虎須，滿臉凶狠，就差把“惡人”兩個字刺腦門
    這分明是猛張飛，哪裏是他？
    趙莽氣得把告示揉搓一團，也不知那漢子從哪個角度看出來這是
    一輛馬車停在衙署前，駕車人瞅著有些眼
    趙莽走到宣詔亭後，從側麵半探腦袋窺
    守衛小隊長匆匆跑下台階，恭敬行
    車裏走下一人，是一位四十多歲青衫文士，相貌頗為儒
    “許先生！？”趙莽大感意
    車廂裏又蹦下一人，是個十四五歲的綠裙小娘，趙莽記得她叫草兒，好像是許先生的徒
    許先生、草兒、仆從兼車夫狗
    說了幾句話，守衛恭請許先生入衙
    草兒指著遠處河對岸的集市說了些什麽，許先生笑著點點頭，囑咐幾
    草兒嬉笑著應下，像隻歡快的雀兒，蹦蹦跳跳朝大觀橋跑去，老仆狗寶趕緊跟
    目送他們過橋，許先生才在守衛的恭請下步入衙
    趙莽收回目光，心裏滿是驚
    這許先生能以貴賓之姿出入杭州官衙，看來絕非普通郎
    趙莽看看衙署，又看看草兒和狗寶離去的方向，心思微動，抓起草笠戴上，往下摁了摁，遮住大半張臉，快步追上
    過了大觀橋，來到一條熱鬧街
    州學堂、光孝寺、雜作院，一應官辦機構、香火寺廟都在這條大街，遊人、學子、趕集的內城百姓、在官辦作坊做工的手工藝人，全都匯聚在此，熙熙攘攘好不熱
    草兒跑來跑去，一會跑到街邊小攤買些糖人、果脯，一會又擠進圍觀人群裏，觀看一些雜耍藝人賣力表
    起哄叫好時，草兒也跟著喊叫，小手拍得啪啪
    狗寶樂嗬嗬跟在身邊，沒過一會，兩手提了一大兜雜七雜八的東
    趙莽混跡人群裏，四處張
    這裏人太多，貿然露臉，隻怕引起不必要的騷
    得想個辦法，把草兒和狗寶引來......
    一個瓦片頭小孩跑太快，猛地撞到趙莽腿
    趙莽低頭看著小孩慌張臉蛋，頓時有了主
    ~~~
    “小娘子，咱回去吧！”
    街上，狗寶攔住草兒，兩手提著大布兜，背上籮筐也快裝滿
    草兒嬉笑道：“再去成衣鋪逛逛，給爹爹買身襴”
    說著，她就要跑開，狗寶急忙攔下，無奈道：“主家給了五貫錢，全花沒了！”
    草兒睜著烏溜溜眼睛：“這麽快？沒買多少東西呀！”
    狗寶隻作苦笑，有用的沒用的買一大堆，可不就花光
    草兒眨眨眼：“前日張帥守給的五十緡錢引，爹爹不是交給你保管嗎？”
    狗寶小聲道：“主家說了，在杭州，一緡錢引隻值六百五十文大錢，不劃算！等咱到了東京，一緡錢引就值七百七十文，到時候再用掉！”
    草兒拍拍腰間小荷包，嘻嘻一笑：“不怕，我還有兩塊小碎銀，找個典當鋪兌成錢，再去逛衣鋪！”
    狗寶愕然，草兒提溜一下從他身邊逃開，蹦跳著就要
    一個瓦片頭小孩不知從哪裏竄出，揪住草兒裙裾，慌張道：“姐姐~姐姐~你是郎中嗎？”
    草兒一愣，笑道：“是啊！”
    小孩一指街邊巷道：“俺哥氣病犯了，躺在那邊起不來，你能救救他嗎？”
    草兒想都沒想，急忙道：“快帶我去！”
    小孩拉著草兒的手就跑，狗寶喊了幾聲，趕緊跟
    小孩帶著草兒跑進巷子，左拐右拐，來到一條偏僻無人的小
    果然見到一個漢子躺在水溝旁，一頂草笠遮住
    草兒趕快上前蹲下身查探，剛伸手，一隻大手猛地抓住她手
    趙莽揭開臉上草笠，坐起身
    草兒本以為是這人自己醒過來，等見到眼前黑臉衝她咧嘴直笑，才猛地想起些什
    “是你這壞人！”草兒嚇得花容失色，剛要尖叫，趙莽巴掌一摁捂住她的
    瓦片頭小孩站在一旁拍手起哄：“小兩口打架嘍！~”
    趙莽揮揮手道：“沒你事了，一邊玩去！”
    小孩伸出巴掌：“說好給俺兩個大錢！”
    趙莽往褡褳裏摸摸，摸出兩枚銅錢塞給
    小孩美滋滋地捏著錢幣，對草兒嬉笑道：“姐姐，他說你是他相好，俺才帶你過來的！別怕，他要敢欺負你，俺就去報官！他這張臉，俺記下啦~”
    “唔唔~”草兒大眼滿是驚恐，哭咽著掙
    趙莽虎著臉，作勢欲打，小孩往巷口一鑽，眨眼跑沒影
    狗寶氣喘籲籲趕到，一眼認出趙
    見他手裏挾持草兒，驚怒罵了聲“惡賊”，扔下身上東西，從籮筐裏拿出刀，衝上前就要拚
    趙莽一隻胳膊夾住草兒，側身避開，彈腳踢中他左腿膝
    狗寶吃痛，單膝跪地，手中刀又被趙莽一腳踢
    趙莽鬆開草兒，抱拳歉然道：“草兒姑娘，我並無惡意，可否聽我把話說完？”
    草兒淚水漣漣，咬著唇強忍哭噎，攙扶起狗
    狗寶一瘸一拐，護在草兒身前，滿臉悲憤：“惡賊！有種衝俺來！”
    趙莽苦笑了下，撿起刀還給他：“二位當真誤會了，我真不是盜賊匪人！這次貿然打擾，也是有事相求！”
    狗寶奪過刀，護在胸口，警惕之色不改：“你到底想幹什麽？”
    趙莽看向草兒，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些，“敢問姑娘，你和許先生是師徒還是父女？”
    草兒躲在狗寶身後，小聲抽噎著，遲疑了下，小聲道：“是我師父......”
    趙莽忙問：“我見許先生出入官衙，他可是在任官員？”
    草兒搖搖頭，狗寶厲聲道：“也不怕告訴你，主家許叔微，乃江南名醫，與兩浙帥守張苑乃是至交好友！
    此次，主家正是受張帥守邀請，前來杭州處置瘟疫！
    你若識得好歹，就趕緊退去！傷了我家小娘子分毫，主家必請張帥守發兵擒你！”
    趙莽大喜過望，沒想到許先生和張帥守還有這層關
    狗寶咬緊牙關，暗暗叫
    這惡賊到底什麽來頭，連兩浙帥守的名號都鎮不住他？
    怕不是哪座深山惡寨下來的山大王，屬於殺人不眨眼，吃人不放鹽的一類？
    趙莽叉手前躬，深深行禮：“我有一份軍報，乃是河東軍第四將折可存將軍簽發，還請幫忙呈送張帥守！”
    狗寶和草兒愣住，原以為他找上門來，是想搶錢掠財，敲詐勒索，又或是惦念小娘子美貌，想趁機劫個色？
    沒想到，竟是要求他們送信給張帥守？
    狗寶滿臉不信：“沒有其他條件？”
    趙莽想了想，又道：“一定要把這份軍報親手交給張帥守！最好，請張帥守來見我！”
    狗寶和草兒相視一眼，小聲說了幾句
    狗寶道：“張帥守就在衙署，正和主家談事，俺留下，請俺家小娘子跑一趟！”
    趙莽笑笑，搖頭道：“草兒姑娘留下，你去報訊！”
    狗寶臉色一變，剛要拒絕，趙莽道：“我隻給你一刻鍾時間，晚一步，你們就別想再見到她！”
    狗寶氣得渾身哆嗦，草兒臉蛋發白，咬咬唇，小聲道：“狗寶叔，你去送信，我留”
    狗寶猶豫了會，從趙莽手裏接過軍報，故作狠厲道：“離我家小娘子遠些！敢欺負她，定叫你死得難看！”
    趙莽咧嘴一
    狗寶把刀塞給草兒，小聲囑托幾句，扭頭朝巷子外
    “告訴許先生，莫要動歪腦筋，見不到張帥守，我是不會放人的！”
    趙莽衝他喊了
    狗寶趔趄了下，回頭惡狠狠地怒瞪一眼，匆匆跑出巷
    趙莽心裏稍稍鬆口
    如果軍報能直接交到帥守張苑手中，餘杭縣的事再無人能遮
    聽折可存說，張苑本是兩浙提刑使，方臘起事之初，他第一時間上報朝廷，可惜被時任宰相王黼封鎖消息，放任方臘壯大勢
    方臘兵圍杭州，知州趙霆棄城逃命，張苑並同製置使陳建、廉訪使趙約率軍抵抗，陳建、趙約兵敗被殺，張苑突圍逃往秀
    張苑在兩浙路官聲斐然，折可存對他也頗為推
    如今他升任兩浙路安撫使，兼杭州知州，首要任務就是徹底拔除摩尼教頑固勢力，盡快恢複兩浙民
    要想集中官府力量，一舉剿滅方毫團夥，隻有寄希望於張
    雖說韓世忠答應帶他去見兵馬鈐轄楊可世，但趙莽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單獨行動，不能連累韓世忠受劉光世記
    韓世忠為人厚道，願意幫忙，趙莽卻不能不為他著
    身後傳來一陣窸窣聲，趙莽回過頭，隻見草兒收拾地上散落的各式小玩
    都是剛才狗寶慌忙救人時丟下
    見趙莽走來，草兒雙手緊緊握住刀，瘦弱身子緊貼土牆，渾身哆嗦不
    趙莽沒看她，自顧自蹲下身收拾東
    筆墨紙硯、燈油、紙鳶、油紙傘、畫本圖冊、各色酥餅糕點、果脯、蜜餞，亂七八糟一大
    趙莽胡亂塞一塊，裝了滿滿兩大布
    傾倒的籮筐裏，還有不少東西散
    趙莽瞥她一眼，繼續低頭收
    撿起一件淺青色小衣，細絹製成，輕薄柔軟，一端呈長方形，一端呈倒三角，兩邊各有兩條係
    趙莽拿在手中，展開抖了抖，暗自疑惑，這玩意兒怎麽個穿
    草兒突然撲上前奪了去，慌忙揉成一團，藏在身後，臉蛋紅似火
    趙莽愕然，旋即明白了，撓撓頭，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繼續收拾雜
    背起籮筐，一手提兩隻布兜，趙莽朝她伸出手：“刀給我，你一個斯文小娘，手裏拎把刀，怪惹眼”
    草兒鼓鼓嘴，往後退了一
    趙莽笑道：“再給你十把刀，你覺得能打過我？”
    草兒氣呼呼瞪他一眼，不情不願地把刀遞給
    趙莽隨手扔籮筐
    “許先生是你父親？”趙莽突然
    “是....”草兒弱弱地回應，猛地反應過來，閉上嘴巴，卻見趙莽笑嗬嗬地看著自
    “壞人！”草兒咬著唇嘟噥，低頭踢飛腳邊小石子，心裏有些小鬱悶，自己怎麽三番五次被這壞人哄
    趙莽低頭看著她，這小娘個頭不高，隻到自己胸口，身板更是瘦
    上回偶遇沒細看，這會才發覺，小娘長得挺好
    鵝蛋臉，烏溜溜一雙撲閃大眼，紅潤潤小嘴，頗為嬌
    “你叫什麽名字？”趙莽笑
    草兒輕輕哼了
    趙莽道：“你不說的話，我現在就帶你出城！”
    草兒眼裏閃過慌亂：“許青葙！”
    趙莽默默念了念，記在心
    “走吧，去橋邊”
    草兒看著他大踏步走出巷子，衝他背影一陣吐舌頭扮鬼臉，然後噘著嘴慢吞吞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