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明白嗎，小婕？”沈鴻生停止了他的歌聲：“你和他們不一樣，你生來就是羅馬人，你生來就屬於這裏。”
    “為什麽會這樣？”眾人好不容易輕鬆一點的心情再次緊繃起來。
    “把她拉出去！”鬱波和熊吉異口同聲地說。
    沒有用。
    就算肖堯緊緊拉住了沈婕的手，情況也沒有發生絲毫的改變。
    “要不然換服裝店試試？”鬱璐穎提議道。
    可是，眾人跑了一趟服裝店也是徒勞，那裏的鏡子對沈婕來說依然是堅璧。
    沈鴻生依然在唱歌，隻是從《基督的譴責》換成了《搖籃曲》的哼鳴。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爸爸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爸爸的雙手輕輕搖著你。
    搖籃搖伱快快安睡，
    睡吧，睡吧，被裏多溫暖。”
    “姐姐，你振作一點！”鬱璐穎看沈婕已經有些五迷三道，睡眼惺忪，連走路都搖搖晃晃了，趕忙提醒道。
    “難道是，人從哪裏進來就隻能從哪裏出去？”釋慧如此猜測道。
    “那就是說，隻能從沈婕的房間裏出去？那豈不是自投羅網？那不是又回到原點了？阿拉全他媽白幹了？”小熊焦急起來。
    “不，不會是這樣的，我們第一次，第一次的時候，就不是從入口出來的。”肖堯看向鬱璐穎和熊吉，肯定地強調說。
    “可是那一次，我們是打敗了殿堂的主人才……”沈婕喃喃道。
    熊吉眉頭緊鎖：“難道非要掀了這座雷峰塔，把上麵的老禿驢揪出來打一頓才能把沈婕帶走？可以目前的情況，很難實現啊。”
    “熊吉，你別亂講話！”鬱波看到釋慧和沈婕二人均臉色一變，連忙製止小熊滿嘴跑火車。
    然後，他跟肖堯商量道：“現在這麽個情況，我們不能一直停留在影世界殿堂，更不能把小沈一個人留在這，權宜之計，恐怕是隻能把沈婕先交還回去了。”
    肖堯低頭，沉默不語，眾人也無奈地搖頭歎氣。
    真的就這麽……白幹了？
    沈婕點點頭，平靜地說道：“我的命，我認了。多謝大家了，請宵夜還算數，我請大家去會賓樓。”
    眾人又是一陣紛紜。
    一個聲音忽然從不遠不近處傳來：“不……不會是這樣。”
    “姚先生，你怎麽也進來了！”鬱波有些大驚失色地說，眾人也都嚇了一大跳。
    “呃。”小熊有些別扭地轉過臉去。
    身材高大魁梧的姚老師今天穿得有些像胖虎，他看著沈婕，有些笨拙地說道：“如果，真的從哪進從哪出，你父親，殿堂，主人，一定知。”
    “沒戳！”肖堯接話道：“如果他明知你跑不掉，為什麽還要大動幹戈地抓捕？由你玩就是了，反正玩到最後還是得乖乖回去。”
    鬱璐穎也跟著分析道：“所以在沈婕父親的認知裏，沈婕是可以跑掉的，所以他才要出手阻止？”
    “沒戳，”肖堯接著補充道：“而且，隨著沈婕越往下走，追捕的力度也就越大，直到最後放出那隻最難纏的大蒼蠅。”
    姚老師大著舌頭，一字一句道：“這說明，在沈爸認知，沈婕越往下，逃脫越大，追捕越大。”
    “所以，沈婕的出口就是這裏不會有錯！”肖堯拔劍重重地砍在了鏡子上，劍刃卻隻穿過了一片虛無。
    “可是，沈婕事實上就是出不去，你說這些有什麽用啊？”小熊一臉無奈。
    “我想可能是這樣，”鬱波嚐試分析道：“殿堂作為認知世界，我們的認知影響著與我們相關的一切，這些認知也許是表意識也許是潛意識。就是那個剛才飛著的怪物，我們認為是蒼蠅，而沈婕卻覺得是蜜蜂。”
    肖堯道：“她隻是近視眼而已吧？”
    沈婕：“……”
    “總之，”鬱波繼續說道：“既然認知會影響我們與這個世界的交互，那麽沈婕不能走出去，可能也和對怪物的不同判斷一樣，源於自身認知的影響。”
    “不可能。”沈婕開口反對道。
    “什麽？什麽意思？”肖堯有點被繞糊塗了。
    “我波哥的意思就是，沈婕出不去，有可能是因為她自己不想出去。”帶魚幫忙閱讀理解翻譯道。
    “怎麽可能？沈婕早就在那個牢籠裏待夠了，她寧可和她那個爹一刀兩斷，也要重獲自由，你說是吧沈婕？”肖堯有點急了。
    “不可能。”沈婕再次開口重複了這三個字，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哪個問題“不可能”。
    “你在這裏這麽問她，她還能怎麽回答？”釋慧製止了肖堯的失態。
    鬱波開解道：“我們潛意識裏的想法可能連表意識都察覺不到，隻有在真正的關頭才會顯現出來，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不要急。”
    沈婕：“……”
    鬱波繼續說道：“沈婕，我們雖然是來帶你出去的，但不代表我們來都來了，就必須帶你走，這是你的人生，隻有你自己有權選擇。”
    沈婕有些不耐煩地說：“鬱神父，我已經說了兩次了，你的猜想不對——是我自己想要出去的。”
    說完這話，她又覺得自己對鬱波的語氣不夠禮貌客氣，又硬是擠出了一個甜甜的笑容。
    姚老師站上前來，和鬱波咬了好一會耳朵。
    “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可以不回答。”鬱波溫和地說道。
    沈婕輕輕地點了點頭。
    鬱波斟酌著自己的詞句：“關於你父親給你訂婚等等事宜，你父親有沒有坐下來認真地和你談過他的想法？”
    沈婕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有些茫然地搖了搖頭。
    鬱波繼續問道：“你上一次離家出走回家，你有沒有和你的父親坐下來認真談過你的想法？”
    沈婕這次沒有思考，直接再次搖頭。
    姚老師又是一副話都說不清楚的樣子，和鬱波嘀嘀咕咕了半天，後者則輕歎一口氣，把肖堯拉到一旁：“她這是很典型的獨生子女家庭親子關係。獨生子女的腦子裏一般會有一個思想鋼印，就是無論如何，父母都是愛自己的，無論如何，這裏都是自己的家。這種思想鋼印如果不經曆大的生活波折，就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被打破。但根據姚老師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的經驗，這個判斷常常是錯的——我本人也持這種觀點。”
    “這年頭，誰還不是個獨生子女了——我覺得，她隻是和她爸爸太缺乏正麵溝通而已，和你說的那些都挨不上。”肖堯道。
    “那就正麵溝通吧。你來和她談談，我們給你們留出空間。”鬱波道。
    眾人三三兩兩地散開去了旁邊，肖堯來到了沈婕的身邊。
    “嗨，”肖堯故作輕鬆地朝她笑了笑：“終於又有機會獨處了。”
    “我……我給大家添麻煩了。”沈婕有些不安地說道。
    “沒事，欠大家人情的人是我，而我欠你的人情可能永遠也還不完。”肖堯安慰沈婕道。
    “不客氣。”沈婕笑道。
    “想去見父親嗎？”肖堯忽然猝不及防地問道。
    “可是……”沈婕遲疑道。
    “我不需要可是，但是，怎麽辦之類的，那些都是我的事，”肖堯打斷沈婕的話道：“你要做的就是麵對自己的本心——想要去見父親，和他說說自己的心裏話嗎？”
    沈婕沉默良久，低下頭小聲回答道：“想。”
    ……
    一段時間以後，已經看不出任何混亂和戰鬥痕跡的摩天大樓門外，又排起了等待考試入場的外來者們的隊伍。
    可有一男一女沒有排隊，直接就要進門。
    “考試通過才能進門！”門衛依舊嗬斥著，要教這些新來的學規矩。
    走在前麵的那個穿著一身鎧甲的人，卻用更加倨傲的口氣回敬他道：“我是來領賞的，我抓到沈婕了，活的。”說罷他抬起手，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戰利品”。
    這鎧甲男的手裏攥著一根繩子的一頭，繩子的另一頭則是女孩被束住的雙手。
    兩個守衛遲疑地交換了一下眼色。
    片刻之後，肖堯和沈婕站在了通往127層的電梯裏，在他們的眼前，還佇立著兩個高大的持劍守衛——他們的存在使得本應十分寬敞的電梯顯得有些擁擠。
    這個“公主獻頭”的花招一開始是遇到了一些官僚主義的阻撓的，直到上麵一個管事的下來說話，事情才算辦成。
    這個管事的是一個全身亮銀色的人形……呃，機械生物，酷似終結者中的t1000，隻能從舉止中看出似乎是個女性，肖堯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她”，但他沒空去細想。
    此行四舍五入也算是見嶽父了——雖然也他媽的不是第一次了，但還是要好好想想如何應對才行。
    “要不，”肖堯開口道：“我先下去一趟，買兩條煙兩瓶酒……毛腳上門嘛。”
    兩個守衛和沈婕都緊繃著臉，沒有一個人鳥他。
    真是的，活躍一下氣氛不好嗎……
    在這個地方，階層上升似乎是一件大事，所以，這個電梯可能是出於儀式感的需要，走得很慢。
    到了第88層的時候，肖堯眼睛的餘光看到那兩個一直沉默著的守衛似乎在做眼神交流。
    這讓他莫名感到危險的氣息，忙收回了思緒。
    已經有點晚了。
    “小心！”沈婕驚聲尖叫。
    此時此刻，這兩個守衛已經同時揮劍向肖堯襲來。
    肖堯雖然沒有撤去武裝，也有戰鬥的覺悟，但卻萬沒想到是這兩個家夥，而且是在這種地方。
    這兩個守衛的攻擊毫無顧忌，而電梯內沈婕施展不開，肖堯奮力抵抗，卻要顧忌沈婕，結果，電梯走到第126層時，兩人已經被壓製在了角落，隻待對方手起刀落……
    開什麽玩笑啊！
    就算是“蒼蠅王”貝耳則步，我都能跟牠打得有來有回，憑什麽死在你們這兩個宵小之輩的手裏啊？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肖堯聽到一聲金屬撞擊的巨響，隻見一柄大劍橫著砍飛了電梯轎廂的上四分之一，飛起的除了半塊電梯，還有兩個襲擊者的腦袋。
    剩下的電梯仿佛無事發生般繼續上行。
    然後，隨著一聲清脆的“叮”的鈴響，電梯門打開了，門外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
    “感謝您使用美淩格電梯，美淩格，蠻靈呃。”一個機械的電子女聲從半截電梯轎廂裏傳了出來。
    肖堯：“？”
    少年一眼就能認出，電梯門外所站著的這個高大男人是沈鴻生……的影子？
    但是，他的身上完全嗅不到shado的氣息，反而比主世界的他英俊年輕了不少——肖堯覺得，就跟沈天韻的手機開了美顏磨皮似的。
    沈鴻生的形象展現出一種截然不同的雙重氣質：他身穿一套典雅的黑色西裝，剪裁合體，展現出他高大而威嚴的身材，西裝的設計簡潔大方，彰顯出他的成熟與從容。
    然而，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身上還披著一件鎧甲。
    這件鎧甲的表麵散發著微光，反射出戰火的熾熱。
    鎧甲由堅固的金屬打造而成，各個部位裝飾著精美的紋飾和浮雕，彰顯出作為國王的尊貴與權威。
    除此之外，沈鴻生還披著一件黑色的罩袍鬥篷，給他增添了一絲神秘感——罩袍鬥篷上繡有複雜的符文和紋理，散發出一股古老而強大的氣息。鬥篷的下擺隨風飄動，宛如一幅流動的黑色瀑布，使他的形象更加威嚴和妖異。
    如前所述，這位“沈鴻生”的麵容年輕英俊，帥氣的輪廓線條清晰可見。他的眼眸中閃爍著堅定和智慧的光芒，展現出他作為“國王”的果斷、優雅和聰敏。雖然身上的裝束帶有中世紀的古老風格，但他所散發的氣質卻是現代與傳統的完美結合。
    這個高大的男人，沈鴻生的影子，以他那獨特的戰鬥型中世紀國王形象，展現出一種矛盾而魅力十足的氣場——這就是沈鴻生心目中的他自己嗎？也未免太臭美了一些，肖堯有些揶揄地想。
    “未來嶽父，”少年不亢不卑地招呼道：“感謝您再次出手相助。”
    沈鴻生卻完全不搭理肖堯，好像當他不存在似的，直接向沈婕伸出手，憐愛地把她攙扶起來，撲到她的肩膀上，熱情地親吻她的脖子。
    沈婕有些尷尬地想要躲閃或者是將沈鴻生推開，但都沒能成功。
    “我就知道，我的寶貝舍不得爸爸。”沈鴻生自說自話道，脫下自己的黑色鬥篷，裹在少女的身上，然後扭頭吩咐自己的仆人說：“你們快拿出上等的袍子來給她穿上，把戒指戴在她的手上，給她的腳上穿上鞋，再把那隻肥牛犢牽來宰了，我們應吃喝歡宴，因為我這個女兒是死而複生，失而複得了。”
    肖堯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總覺得這段台詞是聖經裏的某一段，之前在鬱波的課上學過，主題叫什麽什麽來著……“浪子回頭”？
    少年看了看周圍，發現這裏是一個奢華卻空曠的大廳，除了這電梯以外，唯一的物什就是一個高居於石階之上的金色王座。
    他發覺這位國王似乎還不打算搭理自己，便揶揄道：“我還以為，兵馬主教皇後都是效忠於國王的。”
    “來來來，咱們邊飲邊敘。”國王再次無視了肖堯的存在，半擁著自己的女兒朝著那金色的王座走去。
    沈婕一邊被沈鴻生之影裹挾著朝前走，一邊回頭望向肖堯，向他投去了求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