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戰團時代見聞錄(二,猩紅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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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裏爾伸出手,從那如山般的文件堆中精準地抽出了一張。它有常人三指厚,粗糙不平的表麵鍍著一層薄薄的凝膠物體,字符和真正的紙張在凝固的膠質中清晰無比地顯現。

    卡裏爾稍微用手指捏了捏它,竟然感觸到了一陣石頭般的堅硬。

    這倒是很有趣。他眯起眼睛,將這張紙提到了自己麵前。毫不意外地,它又把他的上半身全部籠罩。

    粗略來看,這是一份戰報,記載了猩紅之爪戰團在32經曆的一場重要戰役。書寫者顯然有豐富的經驗,僅用三言兩語便將這場戰爭的凶險徹底寫了出來。

    卡裏爾回到開頭,開始重新細讀,有三個重要的名字就這樣被他捕獲。

    其一名為賽思·哈蘭,一名審判官,專注於追獵叛徒。卡裏爾閉上眼,沉思數秒,很快便想起了他的生平。這位審判官活了四個世紀,最終死於帝國內部的一場叛亂襲擊。

    他在太陽星域的最東邊被當地已經叛亂的帝國衛隊徹底包圍,嚐試著突圍卻無能為力,並在死前按照審判庭內部的絕密條例嚐試著呼喚了神名。

    他的名字,而非複仇之神。

    卡裏爾笑了笑——又一個馬卡多的小花招,但很有效,至少他在黑暗中時的確聽見了。

    第二個名字則是來自烏爾托根刑罰軍第七十二團的加斯特林·德·尚巴爾上尉,他的名字有些不祥,但本人卻是個無可指摘的忠誠者。

    在這次被命名為猩紅之殤的戰役中,是他率領著第七十二團通過側翼突襲的方式斬首了敵軍的凡人主要將領,一名被抹去了姓名的總督。

    他的英勇奠定了勝局,但其結局卻並不如何美好。他在戰後二十六年被凍死在了一個滿是冰雪的世界,死時孤身一人,部隊因混沌巫術的影響而被迫迷失在了風雪裏。終年四十九歲。

    願你安息。

    然後,便到了最後一個名字——亞爾·阿什希克,猩紅之爪戰團長的初代戰團長。他死在了這場戰役中,連帶著全團六百二十二名戰鬥兄弟一起葬身於此。

    那麽,為什麽?

    卡裏爾有答案,但那是亞爾的主觀視角,因此他再次開始重讀。

    戰役的起因被歸結於特提烏斯——即這場戰役的發生地——總督的背叛,他發出了求援訊號,謊稱自己的星球正在被大量的阿斯塔特叛徒圍攻。

    恰好遊蕩在附近的猩紅之爪們接收到了此廣播,因此便迅速趕往特提烏斯。他們在近地軌道附近就見到了叛徒們,隻不過是一群早有準備,數量幾倍多於他們的叛徒。

    在當時的情況下,亞爾·阿什希克迅速地判斷出了局勢,並發表了一段演講。從幸存者口中,和那艘‘血腥聖戰者’號的沉思者陣列記錄中,書寫者複原了他的演講。

    “我們的確可以突圍,離開,但我們不能這麽做,因為這正是這群懦弱無恥的雜種希望我們做的。我們絕不會如敵人所願。”

    “讓我告訴你們原因。”

    “看啊,諸位。此時此刻,他們手中正握著一整顆帝國世界和其上所有無辜者的性命,卻沒急著把這顆世界和從前一樣點燃。我還需要說什麽?很明顯,這是一個圈套,隻為了吸引我們上鉤。”

    “因此,如果我們遵循理性的判斷,進行突圍,有相當大的把握可以就此離去,我們會安全。但是,如果讓我來說,這才是真正地落入了他們的圈套!”

    “一個夜之子可以被殺死,但死亡對我們來說僅僅隻是開始。他們真正想做的,是逼迫我們在無辜者的血中沉淪,直至成為和他們一樣下賤的蛆蟲。”

    “他們不會得逞,血腥聖戰者號不會撤退,猩紅之爪也同樣如此。我們將戰鬥,並赴死,我們絕不背棄任何一個無辜者。”

    在發表了這段演講後,猩紅之爪的艦隊開始朝著近地軌道上停泊著的十二艘敵軍艦船進行了衝鋒和跳幫。

    他們以英勇無畏和必死的決心取得了一些優勢,敵軍的艦船被全部擊毀或炸毀,沒有任何一艘留存。代價則是己方七艘戰艦僅存一艘,戰損比雖然驚人,但這幾乎稱得上一次大勝。

    然而,他們不隻有群星間的敵人需要處理。

    特提烏斯的地麵仍有多處戰火正在熊熊燃燒,於是幸存下來的猩紅之爪們再次集結,並孤注一擲地通過艦船突入大氣層強行迫降的方式進入了地麵。

    他們的空降倉投射係統在海戰中受了嚴重損害,根本無法使用。迫降更是雪上加霜,幾乎讓初代血腥聖戰者斷為兩截。

    但是,他們的冒險是值得的,在戰役開始的第九十五個小時後,最後一個位於特提烏斯上的叛徒也被殺死。

    大勝,慘勝,光榮的勝利書寫者寫下了這三個評語。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戰鬥中,猩紅之爪有多人直接升魔——實際上,六百二十二名戰死者幾乎有三分之二是直接升魔。

    為了贏下這場戰爭,他們不得不撕碎自己的人皮,以更猙獰的姿態來戰鬥。而在這種情況下,在目擊者們眼中,他們和那些叛徒並無多大區別,他們甚至要更加邪惡,更加恐怖一些

    在戰爭結束後,賽思·哈蘭率領著他的團隊前往了特提烏斯,並在這裏通過某種手段安定了當地社會。那些小道傳言和當年的目擊者要麽被失憶處理,要麽就被收編進入審判庭。

    看上去是個好結局,但特提烏斯卻在這場戰役後被永遠的改變了,它被仇恨的螺旋徹底浸染,當地民風變得偏激、暴力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卡裏爾歎息一聲,放下了手中戰報。

    他不知道該作何感想,盡管他在黑暗中時能聽見他們的聲音,甚至是看見一些片麵的閃回,但是,這些冰冷的文字竟然比那些畫麵更具衝擊力。

    它們隻是數據與數據的堆疊,是一串串冰冷的描述,沒有任何修辭手法或記憶的美化。它們所帶來的,隻有最純粹,最殘酷的真相。

    真相是,一萬年間,這樣類似的事發生了無數次。且不僅僅隻是發生在夜之子們身上,還有無數人都正在流血。

    或許有人會將這些事編纂起來,寫成一曲波瀾壯闊的英雄史詩,但卡裏爾卻隻能從數字與數字之間看見無盡的鮮血與累累的白骨。

    這是他一手造就的血腥災難

    是的,他知道,有很多人因他而存活。但是,又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呢?

    卡裏爾放下戰報,已經差不多勉強恢複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存在。但若是有人能夠深入他此刻的心靈,便會發現那些好不容易才被壓製下去的黑暗念頭此刻再度卷土重來。

    它們從深處浮起,突破了理智的限製,如浪潮般無可阻擋。足足好幾分鍾後,卡裏爾才勉強恢複理智。

    他歎息一聲,走到了另一堆文件前方。他不想就這樣中斷自己的工作,但若是繼續閱讀戰報,他搖搖欲墜的理智很可能就此徹底墜落深淵。

    到了那時,要再想重歸‘正常’,恐怕就有些難度了。

    為了夜幕號全體船員的人身安全著想,他轉而拿起了一份帶有審判庭標識的文件冊。天鷹與骷髏映入眼簾,他用顫抖的手指翻過一頁,看見了一行被印在白紙中央的印刷字體。

    “奧利卡納巢都調查報告。”

    他再次翻過一頁,隻是力道稍微變大了一些,甚至顯得有點粗暴。鮮血甚至超脫了靈能的束縛,滲透了繃帶,清晰無比地在白紙上留下了血紅的指印。

    他的呼吸情難自禁地變得粗重了起來,為這打破白色和諧的一幕而感到由衷的苦澀,但他也無計可施,隻能鬆開手指,任由鮮血繼續滴落。

    就在此刻,一個聲音卻從辦公室的大門外傳了過來。

    “教官。”

    卡裏爾用不知何時變成暗紅色的雙眼望了過去,沙啞地答道“進來吧。”

    大門就此滑開,獵手走了進來,姿態卻相當耐人尋味。他一手抓著一本漆黑的典籍,另一手卻握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尖刀,刀刃正對著卡裏爾,好似下一秒就會對他發起襲擊。

    “我是來送東西的。”獵手十分冷靜地說,對卡裏爾此刻危險的姿態視若無睹。

    他的話得到了一陣冰冷的凝視,卡裏爾順手放下手中已經染血的調查報告,開始朝他靠近。那步伐絕對稱不上和緩,反倒非常沉重,每一步都讓鋼鐵震顫。

    夜幕號在他腳下哀鳴,呼嘯而過的冷風也開始撕扯獵手的身體,催促他抓緊離開。但獵手並不為所動,他仍然站在原地,直到那雙渾濁的白色雙眼內倒映出了卡裏爾此刻正在崩解的臉。

    他的皮又碎了。獵手想。

    “教官。”獵手再次呼喚。“我隻是來送東西的。”

    卡裏爾死死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低頭接過典籍與鏽刃。他看了它們一眼,便瞬間將鏽刃直接插回了書籍之內。

    典籍為此顫動了一瞬,隱有雷鳴聲在室內閃過。冷風逐漸轉變成為狂風,獵手緩緩開口“是阿澤克·阿裏曼閣下托我將這本書還給你。”

    “盲者。”

    沉默數秒,卡裏爾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他的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但並不是因為恨意,而是因為一些久遠的記憶正在複蘇。

    獵手點點頭,說道“是的,又稱盲者。他通過某種方式測算到了你的回歸,並認為你會比他更需要這本書。”

    “他還活著?”

    “門扉仍存,鑰匙自然也是如此。”獵手說。“由於此本典籍,盲者已然超脫,在怒焰的洗禮中,他永墜地獄。”

    “和他有同樣遭遇的還有另外四人,但他們的境遇並不如阿裏曼閣下這般好,還能和自己的兄弟待在一起。”

    卡裏爾沉默片刻,將手裏的書放在了文件堆上。他指了指那把阿斯塔特尺寸的椅子,又走到角落,將那把常人尺寸的椅子搬了過來,自己坐了上去。

    “和我說說。”他沙啞地說道。“我對這些事很感興趣。”

    獵手破天荒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阿裏曼閣下和他的兄弟們如今正在野狼中擔任較為特殊的吟遊詩人一職,受到比約恩統領的直接管轄。”

    “西吉斯蒙德閣下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經陷入沉睡,他被黑色聖堂們運回了羅格·多恩的要塞,正在深處沉睡。”

    “索爾·塔維茨閣下則在徹莫斯上遊蕩,負責為帝皇之子戰團尋找新血。作為母團之一,他們一直人丁稀少。我認為,這和塔維茨閣下嚴苛的標準不無關係。”

    “雷霆閣下是最為神秘的一位,我們很少聽見他的消息,但他仍在星海之間遊蕩。他最近一次露麵是在兩個世紀以前,和聖血天使的子團慟哭者並肩作戰。”

    卡裏爾緩慢地閉上眼睛,輕輕地點了點頭。

    “慟哭者?”

    他再次問詢,聲音已經變得稍顯輕柔。獵手知道他想接著聽下去,以此分散思緒,因此他立即接上了話——坦白來說,這大概是他成為‘獵手’近三百年以來說話最多的一次。

    “是的,慟哭者,教官。一個光榮且高尚的戰團,他們和我們在麵對無辜者與帝國民眾時往往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出於這一點,我個人很尊敬這些表親,但他們似乎很不幸。”

    “自戰團建立開始,他們就一直在麵臨諸多僅靠他們自己完全無法處理的巨大災難。好在聖吉列斯攝政王很快便注意到了這件事,他在泰拉附近召見了慟哭者當時全團僅剩的兩百二十一名戰鬥兄弟。”

    “然後呢?”

    “然後,他們還是依舊不幸。”獵手歎息道。“雖然有了原體的支持,以及母團直接的輸血和裝備支撐,但厄運纏身這件事卻沒有任何改變。”

    “我很難說,這到底是因為什麽。或許親眼見上一麵後,我能看出點什麽,但我們從未和他們碰麵過。”

    卡裏爾睜開眼睛,晦暗的紅色已經從眼底徹底褪去。他低下頭,像是正在沉思那般敲了敲自己的膝蓋,沙啞地開口了。

    “你和塔羅斯·瓦爾科蘭之間是什麽關係?”

    獵手不答,隻是站起身,微微鞠躬,隨後便轉身離開。卡裏爾目送著他遠去,伸手拿起了那本典籍。

    還有很多東西要看。

    他翻開書,血肉模糊的臉開始迅速恢複,仿佛一個怪物穿上了人類的偽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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