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醫是一位正值青年的醫官，雖然在宮中資曆尚淺，但醫術了得。他聽到了皇上喚自己，上一秒還在低著頭跪在地上，下一秒便微微抬首，慢慢挪動著膝蓋。
    向皇上的身邊爬去。
    皇上坐在地上，他一個太醫又怎麽能站著走。
    江素勾著唇，享受著自己的心髒的疼痛。
    這種疼痛感如同有蟲子在心髒的表麵爬動，鑽進鑽出，化遊龍，化走蛇，時不時啃一口，伴著血管大飲黃泉。
    她不是站不起來，從坐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渾身的骨頭就好似被人撥出來一般。
    她識海裏出現了一隻焦香裏嫩烤鴨，那是某日她在食為天的吃食。自己動手扯掉鴨頭，用小刀規整的片去上麵的腹部和腿上的肉，掰掉兩個腿和翅膀，最後再將鴨架上的骨頭剁碎剃掉。
    她現在感覺自己就是那個鴨子。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樣，從觸摸自己皮膚的光滑程度，自己手摸骨齡，判斷約莫在三十左右。
    夏太醫爬在正值壯年的皇帝邊上，他小心翼翼的打量皇上如今的模樣。
    皇帝微微仰著頭，麵上沾染的血跡順著麵頰的弧度流下。
    “皇上，微臣來為您診脈。”夏太醫聲音抖的厲害，一句“皇上”音調裏出了四五個坎，氣息也十分不穩。
    從麵上聽確實符合一個太醫對暴躁帝皇的恐懼的表現。
    但是……江素的耳朵是真的靈，尤其是在自己眼睛瞎了之後，就算入了秘境中，她隻要閉著眼睛，其他四感就更加靈敏。
    她聽見了。
    這個太醫的心跳，似乎沒有那麽快啊。
    平平穩穩。
    一個人緊張的時候腎上腺素加速分泌，會心悸，出冷汗，呼吸急促。
    活人的心跳是最不會騙人的，所以這個人是活人，但是他在騙人啦！他是裝的！他一點都不害怕！
    江素安之素若，隨意的往前一伸手，細細長長的丹鳳眼滿是笑意，肆無顧忌散發著自己的危險氣息。
    夏太醫的呼吸更加急促，碰上江素腕部的手指也在劇烈顫抖。
    過了約有十息。
    “皇上……皇上身體安康，大抵是最近為國事添了不少憂愁，因而有身體不舒。臣為皇上開些湯藥，滋補一下便可。”
    夏太醫的聲音依舊發顫，吞咽口水的聲音好像能強壓下他的恐懼。
    但事實卻如同江素所料，在身後眾位宮女，太監，察覺不到的視線下，夏太醫眸子裏古波不興，如同一艘翻不了風浪的大船，並無恐懼，也無畏懼。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素突然捧腹大笑，甚至抽回了手不停的敲打地麵，麵上扯出了不少褶子。
    夏太醫眼中雖有驚愕，卻依舊平靜如同看戲一般。身後的眾人則是將頭壓的更低，整個人跪著貼在地麵上，眼睛一閉，什麽也不敢看。
    帝王的笑聲回蕩在宮殿之中。
    下一秒，江素突然停下，兩隻手猛地拽過夏太醫的領子，薄唇貼近這人的耳邊，輕輕哈了一口氣。
    “別裝了，你不怕我。”
    “這是為什麽呢？”
    “你是哪位……道——友呢？”
    江素雙手下移，摸上夏太醫的雙手，按著他的手放在這人的胸口處。
    “凡人控製不了自己的心跳。就像你控製不住你自己高高在上俯視凡人的態度。”
    夏太醫睜大了雙眼，他此時的心跳才略微快了幾分。
    他微微皺眉，雙眼死死盯著江素此時放蕩不羈的邪魅之態，輕聲應道“嗯。”
    江素滿意的收回了手，高聲道“都下去吧，夏太醫留下。”
    幾個太監長跪不起，弱弱道“皇上，那麗妃的屍體……”
    皇帝咧嘴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森森道“自然是也留下了。”
    “這……”
    “嗯？你們也想要我愛妃的身體嗎？”
    太監們立刻砰砰砰連續磕了幾個響頭，哭喊著“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滾。”
    幾人連滾帶爬的出了春華宮，宮門緊閉。
    “好了，現在就你我二人，來聊著事情吧。”江素拍了拍地，自然的笑到。
    夏太醫麵不改色，溫聲道“皇上想知道什麽？”
    “自然是這個秘境主人是誰，一生所求是何物，死在千百道後形成的秘境又是以什麽事情為要。”
    “你的反應告訴我，你來的時間比我久，想必知道的事情更多吧。”
    江素已經推斷出來，這人絕對不是和自己一同進來的齊五和方折。以那倆人的性格，方折會惜字如金，恨不得將“嗯，啊，是，好”刻在臉上。
    齊五則是說話聲比蚊子小，在白蓮花病弱小少爺和乖巧但毒舌小少爺之間來回轉換。
    更不用說裝了。
    自己一開口，估摸著方折就能將自己認出來，齊五腦瓜子不笨，也能猜到。
    唯有陌生人，會繼續按照千百道裏的人設，假裝自己是凡人。
    每一處秘境的形成，都是源於來到這裏尋求機緣的修士。他們被困在秘境中死後，千百道所擁有的特殊規則之力將其的人生經曆化為一個新的秘境。
    而新的秘境裏藏有千百道的機緣，以及這位死去修士的全部法寶，相應的傳承，以及部分修為。
    從這修士的秘境中獲得的修為多少，則取決於後人來這秘境中，對死去修士的人生經曆所做的種種選擇。
    有的人知曉自己所對應的人物身份，做出絕對符合那人身份的事情，僥幸出了秘境，修為不過長了一月修煉的程度。
    有的人猜到了秘境主人生前的窮其一生都為之遺憾的事情，做出了改變，得到了秘境主人幻想的美好結局，出了秘境，修為暴漲抵過百年修煉的程度。
    有修士什麽都不清楚，渾渾噩噩，迷迷糊糊，秘境循環往複，他出不去，壽命將近，困死其中。
    也有人在秘境中被殺掉，是真的身死道消。
    這也是江素先前問的齊五，他有可能死在千百道。大部分人都不會運氣，剛好可以附身成為當年的秘境主人，所以沒有靈力，開不了靈竅，過了幾十年就死去，亦是身死道消。
    所以，以江素現如今這個身體，她的壽命還活不過原本的江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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