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躺下後，麵容依然十分痛苦。
    說實話，這種劇烈腹痛不應該往他的小診所跑，而應該上大醫院。
    至少他的診所現在沒能力處理大多數腹痛疾病。
    哪怕對大醫院來說，就隻是一個小手術的闌尾炎，他這裏也解決不了。
    歐姐的病在他這裏治好了，理所當然的認為李敬生的醫術不輸大醫院。然後看到同事的老公生病，又是鄰居，就給介紹過來了。
    本是出於一片好心。
    隻是她不懂診所與醫院的區別。
    現在病人都過來了，李敬生不管能不能治，肯定要給人家檢查一下。
    “是哪個部位痛啊？”
    李敬生開始觀察患者的腹部。
    “就是肚臍眼這一塊。”
    患者用手指了指。
    闌尾炎疼痛前期為上腹或肚臍周圍疼痛，數小時後轉移到右下腹。
    患者是從昨天開始肚子痛，一直痛到現在，早就不止二十四小時了。憑經驗，應該不是闌尾炎。
    “一直都是這裏痛嗎？”
    李敬生已經試著觸診患者的腹部了。剛開始一般都是很溫柔的觸診。
    “對，一直都是這裏痛！嗷……痛，痛，輕點！”
    患者的肚臍周圍被李敬生稍一按壓，立刻發出慘叫聲。
    痛得麵容扭曲，額頭更是冒出一層細汗。
    李敬生並沒有停止觸診，而是繼續按壓患者的腹部其它位置。
    當初他還記得在肛腸外科規培輪轉時，有一位上級住院醫師給一個病人做肛門指診。結果直接把人家弄到肛裂，醫院出麵賠了一萬多塊錢。
    從那以後，他給患者做檢查時都會特別小心。
    “痛，痛！”
    當李敬生按壓到下腹腔位置時，患者再次發出呼痛聲。
    不過這次的痛感可能沒那麽強烈。
    李敬生的表情卻是變得凝重，因為他摸到了一個較大的腫塊，就在下腹腔位置。
    “排尿了嗎？”
    他詢問患者，最開始有點懷疑患者是膀胱發生了腫大。
    有時候排不出尿，會有這種情況。
    比如中年老男人最容易出問題的前列腺，它出問題後會出現尿頻、尿急、尿痛、尿道灼熱，排尿不盡、排尿困難、夜尿多等問題。
    很多人到了中年後，會發現半夜要起床小解兩三次，這時候就要警惕前列腺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眼下這個患者，年齡五十多歲，正是容易發生前列腺問題的年齡。
    李敬生以前在呼吸內科輪轉時，最害怕的就是遇到需要插導尿管的老年男人。
    因為他們的前列腺普遍增大，這會導致插導尿管時很難成功。
    需要極高的技術水平。
    而且因為沒打麻藥，插尿管的過程對病人而言非常痛苦。
    這種情況下，多搗騰兩下還沒成功，病人就會開始罵娘了。
    如果病人已經沒辦法罵出聲，家屬在旁邊肯定會開腔。
    因為一般到得要插尿管的病人，情況普遍不太樂觀。
    “排過兩次，隻是不太多！”
    病人答道。
    “您現在下腹部，我摸到一包塊，初步懷疑有可能是膀胱腫大或者腸道出了問題。這不是小問題，所以我建議您到大醫院治療。”
    李敬生對患者和家屬說道。
    聽到醫生在腹腔內摸到了包塊，家屬和病人頓時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那我這個到底是什麽問題呢？”
    病人躺著沒動。
    看得出來，他對陽光診所以及李敬生的信任度很高。可能想要先了解一下病情，這樣即便去了大醫院也能做到心中有數。
    “李醫生，我們知道您是醫德雙馨的好醫生，請您跟我們說實話。我們願意出診金。”
    患者的妻子在旁邊也跟著表態。
    肚子裏有個包塊，家屬很害怕是一個腫瘤。萬一是個惡性腫瘤，這個問題就嚴重了。
    歐女士則是在旁邊看著，並不說話。
    “隻是做普通檢查的話，我這裏是不收費的。如果你們實在想要了解更多的病情，那我建議在我這裏查個x線看看腹像。這個包塊的性質也能更明確一些。做x線檢查，我這裏收費是一百塊錢，不出片子。”
    李敬生對家屬和患者說道。
    “完全可以，請您給我丈夫拍個片子看看吧！”
    女子的家境應該不差。
    可能與歐女士差不多，都是小康之家。
    花個一百塊錢能大致查明是什麽病，他們認為非常值得。
    這個點了，到大醫院很可能已經下班了。
    很可能要等到第二天才能得到有效診治。
    家屬掃碼交了一百塊錢後，李敬生把病人帶進醫技室，給患者查個腹部x光片。
    沒有選擇照b超。
    有些疾病的診斷查x線能獲取到的信息會更多，對診斷的幫助也會更大。
    費了不小的力氣，算是勉強查清了。
    x線腹像提示結腸內有少量積氣，沒發現小腸存在積氣。
    下腹的腫塊質地軟，邊界清晰，再加上給患者做腹部觸診時，壓痛較為明顯。
    李敬生更加懷疑那就是膀胱腫大後形成的包塊。
    裏麵有可能積了不少尿液。
    “我再給你查一查那個包塊，可能一點痛，稍微忍耐一下。”
    李敬生出於醫者的責任心，決定再檢查一遍。
    那個腫塊摁上去質地算是比較軟，而且還能移動。好在它的邊界清晰，而且摸起來不像腫瘤那麽硬，初步診斷可以排除腫瘤的可能。
    “有嘔吐過嗎？”
    李敬生詢問患者。
    “沒有！”
    患者微微搖頭。
    李敬生不禁皺眉沉思，憑手感，這個包塊又不像膀胱腫大積液的樣子。
    要是膀胱腫大後積了這麽多尿，移動時，它的份量肯定不輕。
    但是此刻給他的手感很輕。
    所以他認為膀胱積尿發生腫大的可能性非常小。
    那這個包塊到底是什麽東西呢？
    還有，患者發生劇烈疼痛的部位不在包塊位置，而是在臍周。
    這事還真是蹊蹺。
    按常理來說，這類病人常常會發生腹痛轉移，但是這個病人始終沒出現這個現象。
    諸多疑點在他的腦子裏不斷排列，然後結合患者的病史，病征候，以及體溫、血壓、x線腹像等檢查結果，予以綜合診斷。
    小成級別的胃腸內科診斷再加上高年資主治醫師的實際能力，這讓他在診斷這個病例時並不感到特別吃力。
    一個個與上述症狀相符的疾病不斷在腦中閃現，然後又被他排除掉。
    “昨天到今天排大便了嗎？”
    李敬生突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
    當場詢問患者。
    之前以為那個包塊很可能是膀胱腫大後積了尿液，隻詢問患者的小便情況，卻忽視了大便情況。
    醫生也是人，在診斷中，經常會出現一些疏忽。
    這也是為什麽遇到難一點的病例，主診醫生拿不準的時候，會請其他醫生幫忙會診。
    集思廣益，能最大程度避免誤診和漏診。
    “沒有。可能是因為我昨天肚子痛以後沒怎麽吃東西吧！”
    患者有氣無力的解釋道。
    李敬生隻是點點頭，心裏並不這樣認為。
    食物吃進胃內以後並不會馬上形成大便。它會經曆一個較為漫長的過程。
    短則八到十小時左右，長則二十四小時以上都有可能。
    這要看個人的胃腸消化能力。
    “這樣，我給你再聽聽腸鳴音！伱躺著先別動。”
    李敬生之前在外麵隻做了腹部觸診，簡單詢問了患者的症狀和病史。沒做過多的詳細檢查。
    現在人家出於信任，又花了一百塊錢，就隻想要一個初診結果。
    那肯定要盡力。
    他當場取下脖子上的聽診器，戴好後，用探頭壓在患者的腹部。
    可以聽到清晰的腸鳴音，而且挺活躍的。
    隻是腸鳴音有些低沉，給人一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就像一個舞蹈女孩明明生病了，為了討好評委，還在賣力的跳舞。
    但是因為身體生病了，所以再怎麽賣力仍然顯得有氣無力。
    此刻，病人的腸鳴音就是給他這種感覺。
    明明很活躍，弄出的動靜卻顯得低沉。
    “難道是腸梗阻？”
    查到這裏，李敬生立刻有了一個較為清晰的診斷方向。
    不過他很快又把這個診斷結果排除了。
    那個包塊摸上去質軟。
    如果是腸梗阻，而且發生了這麽長時間，應該會很硬。
    腸道即便發生梗阻，但是它的吸收功能仍然會持續運轉。這會導致被阻在腸道內的糞便越來越幹燥，變得硬結。
    摸上去手感肯定要比這個硬一些。
    而且患者並沒有發生嘔吐。
    絕大多數情況下，發生腸梗阻的病人都會出現嘔吐現象。
    還會有腹脹，腹部絞痛等等。
    一個個疾病被李敬生排除，他的診斷並沒有陷入困境。
    因為現在的醫生等級達到了高年資主治醫師，在診斷中，思維變得更加開闊。
    “會不會是腸息肉？”
    那玩意摸上去真的很像是一塊肥肉的感覺。
    或者說，像是腫大後的質軟腸子。
    這個想法也很快被他否定。
    腸息肉的直徑有1cm就已經非常嚇人了，那個包塊的體積遠超腸道的最大直徑。
    那麽大一塊腸道息肉？
    太雷人了。
    真有那麽大一塊息肉，患者的腸子早八百年就堵死了。
    既然不是息肉，那個包塊到底是什麽呢？
    李敬生相信隻要弄清了包塊的性質，所有的疑惑都會迎刃而解。
    腫瘤、腸梗阻、膀胱腫大積液、腸息肉，全部排除了。
    闌尾炎的可能更是很早就排除了。
    與之病症相符的疾病，他一時間實在想不出來。
    “這位患者的病肯定不是常見的腸道疾病，很可能是罕見的腸道疾病。”
    他經過仔細考慮後，得出了這麽個結論。
    罕見的腸道疾病那可就多了。
    而且他現在水平與能力都有限，掌握的罕見疾病真心不算多。
    至少要把醫生等級提升到副主任醫師以上，才會漸漸掌握大量罕見疾病與疑難雜症。
    這個患者的病因已經診斷到了這一步，他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要是能做個穿刺，取包塊內的標本做化驗，那就不存在這些問題了。
    當然，這個風險是極大的。
    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那個包塊很可能是腸道的一個病灶。
    做穿刺，豈不是把腸子給紮破了？
    這時，李敬生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既然是罕見病，怎麽就沒想到腸套疊呢？
    在臨床腹痛疾病中，腸套疊比較罕見。
    這個患者的症狀與腸套疊存在很多相似之處，特別是那個包塊。
    質軟，可移動，質輕，這些都符合腸套疊的一些臨床症狀。
    李敬生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大。
    腸套疊後因為腸道是活動的，極易發生扭轉。
    這就很好的解釋患者為什麽劇烈疼痛部位在臍周而不是下腹部的包塊位置。
    因為腸道紐轉時，會像一根繩子紐轉一樣，擴散到遠端。
    但是腸道會有係帶和腸係膜固定，當腸道紐轉時，這個作用力就相當於撕扯腸係帶，患者不痛個死去活來才怪了。
    理清了這些病理機製後，李敬生已經基本把這個病例診斷出來了。
    醫生等級經驗+50，胃腸診斷技能熟練度+10，普外診斷技能熟練度+5，生命值+100。
    這是他晉升高年資主治醫師後，收獲最大的一次診斷。
    普外診斷的熟練度也增加了這麽多，算是沾了胃腸診斷的光。
    就好比兩個人上陣上敵，胃腸診斷主攻，普外診斷舉麵旗子在後麵搖旗呐喊。戰事結束，搖旗呐喊者也跟著分到了不少戰功。
    不知不覺間，他的胃腸診斷已經達到了小成727\/1000。
    隻差不到三百點熟練度就能晉升到下一級了。
    開診所，接診最多的病人就是呼內、消化內科這兩大塊。還有一些高血壓呐、糖尿病啦，這些慢性疾病也比較多。
    不過這些慢性疾病的病人，很多都是進來免費量個血壓什麽的。
    然後買點藥回去吃。
    “小夥子，我的病咋樣？沒事，你跟我說實話，我都這個數歲了，能承受。”
    患者看到李敬生的表情凝重，一直在費心的給他查病。
    他意識到，很可能是比較嚴重的大病。
    李敬生扭頭看到患者麵如死灰，一副義士上斷頭台的表情，不由咧嘴笑了。
    “您千萬別多想，這不算什麽治不了的大病。我跟您說了也不懂，這個病我這裏治不了，但是大醫院能夠輕易給你解決。我一會把診斷思路寫給你，然後拿著去大醫院就診。運氣好的話，今天應該就能得到收治住院，明天就能排上手術。”
    李敬生本來是不願意說得這麽細的。
    看到患者這副以為得了絕症的表情，他才這麽說。
    “不……不是癌症？要做手術啊？”
    患者聽到李敬生給出的診斷意見，整個人瞬間輕鬆了很多。
    剛才等待診斷結果的過程中，他肯定想了很多，更是做好了被判‘死刑’的準備。
    “誰跟你說是絕症啦？瞎想！”
    李敬生罵他。
    當然，他心裏有數，這麽罵患者，對方聽了不但不生氣，反而很高興。
    “嘿嘿，我聽到你檢查出來有包塊，再加最近老感覺排便不暢，肚子有些不舒服，還以為是腸癌。看來是虛驚一場。”
    男子明明腹部很痛，卻忍不住幹笑著。
    人性就是這樣子。
    本以為是癌症，結果就是一個普通疾病，那肯定高興啊！
    李敬生帶著患者出了醫技室，然後把自己的診斷思路寫了下來，交給患者。
    “我的診斷不一定正確，但是你們現在到大醫院掛急診，把這個給醫生看一下，應該對醫生的診斷會有一些幫助。也能讓你快速獲得治療。”
    患者的妻子接過。
    看到丈夫一副喜笑顏開的表情，知道診斷出來的結果肯定不會很糟糕。
    她接過看了看。
    “李醫生，您寫的腸套疊，腸扭轉這是什麽病？”
    “屬於一種比較罕見的腸道疾病。考慮到您的丈夫提到肚子很長時間不舒服，排便不暢，有可能腸道內已經長了息肉。正好趁著這個機會，查出來的話，讓醫生給你們一次性解決掉。”
    李敬生向她做了一個簡單的解釋。
    “隻要不是癌症就好！謝天謝地！”
    家屬聽了後，多少還是有些擔憂。
    不過表情已經變輕鬆了很多。
    “我們現在去醫院掛急診，對嗎？”
    “沒錯！趕緊去吧！這個病雖說不算特別大的病，但是不能拖，不然引起腸道大麵積壞死，到時候會有生命危險。”
    李敬生叮囑家屬和患者。
    他們道謝後，滿意的打車走了。
    這附近最大的醫院就是第二醫院，隻是瞧著出租車怎麽掉頭朝風光帶那個方向走了？
    患者和家屬應該會聽他的意見。
    往那個方向，隻有一種可能，不願意去第二醫院。
    說實話，第二醫院雖然是城南區域僅有的一家大醫院，但是並不能強迫患者去它那兒治病。
    患者有自己的選擇。
    這也是老百姓的自由。
    李敬生一看時間，六點多了。
    “今天都早點下班吧！我得去把診所門麵的事情搞定。”
    他對三個員工說道。
    “可是我還約了兩位重要的客戶，他們白天有事，說是要晚一點才能過來。”小高對李敬生說道。
    “我也想留下來再看看今天的病曆。特別是剛才那位腹痛的大叔，感覺他的病因診斷特別難的樣子。我也想早點擁有老板一樣的診斷水平。”
    韓思瑩同樣不想這麽早下班。
    診所這次遭遇門麵危機，也讓幾個員工更加珍惜這份工作和相聚在一起的緣分。
    再加上李敬生這個老板有著吸引他們的人格魅力，更讓三人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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