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六章:再見,卡卡瓦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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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砸碎,沒錯,砂金砸碎的對象,就是代表其身份,力量,和對於公司來說一切價值的濃縮體,那存放著存護令使大權的「基石」。
    “沒了那塊「石頭」,你就不過是個茨岡尼亞奴隸。”
    當時拉帝奧和砂金說的話雖然苛刻,但現狀確實如此。
    星際和平公司,其輻射和影響的千萬星球,星係之中,無數的人擠破腦袋也要加入星際和平公司,哪怕是做一個小小p13之下的臨時工。
    光是這一步,就足以卡住數以億計的人們,而走到「石心十人」這個位子上,砂金已經是站在了踩著無數人“屍體”的高位了。
    基石的重要性,在外人看來,遠遠比這個位子更加重要。
    要知道,這塊所謂的“石頭”的原材料,是真真正正來自「存護」的克利伯敲擊築牆隕落下的殘料,在公司內部,被稱為“琥珀王的「聖體」”。
    為了一次賭博,就將如此珍貴之物敲碎,哪怕是砂金收複了匹諾康尼,也不一定能將功補過。
    要是讓築材物流部內琥珀王的忠實分子知道了砂金的所作所為,恐怕他們就要一邊大喊“褻瀆!”,一邊將砂金撕成碎片了。
    “可你還是這樣做了,不是嗎?”
    殘破的碎石從地麵浮起,在砂金的掌心匯聚,組成了一塊碎裂的橢球體,就如同砂金如今的身體狀況一樣。
    “哪怕隻有不完全的「基石」,力量也已經足夠。”
    砂金握緊拳頭,雙目合攏,別樣的氣質開始在身上呈現。
    “你知道隻有這樣,你才能有唯一的機會綻放最後的光輝,也隻有這樣,你才能迎來解脫,對吧?”
    「同諧」虛影看向砂金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憫,他知道,他一向知道。
    這個男人,絕對不會將性命交給別人,哪怕身無分文,哪怕沒有半分力量,也一定會笑著將自己最後也是最初的籌碼———自己的性命全盤托出,做出最瘋狂的挑戰。
    “你要引爆星核,向世人證明「死亡」存在的可能性,即使那個男人已經將真相告知眾人,但這還不夠。”
    “你要讓公司有一個足夠分量的理由,進入如今已經被封鎖的夢境,你要將生命壓入槍膛。”
    “伱不是那個男人的對手,哪怕你擁有全部「基石」的力量也一樣。”
    “即便如此,你也要,向他發出挑戰嗎?”
    “你的問題難道是沒有盡頭的嗎?”
    砂金握緊拳頭,就像曾經的他,握緊那塊鎖住他的鐐銬,砸碎命運的囚籠的廢鐵。
    遙遠的距離終於看到了盡頭,一條長長的走廊,舞台的幕布已經準備好迎接演員的登場,砂金能感覺到,影視樂園裏的燈光在匯聚。
    雷聲,隆隆作響,這是即將下雨的前奏。
    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麽,砂金卻並不感到害怕,不安,和在之前他沒有向任何人表達出來的………恨。
    他隻是很平靜,平靜的不像話,之前的他,哪怕言語再囂張,氣勢再高漲,一隻手一擲千金的同時,也一定有另一隻手在顫抖。
    但現在,他隻感覺自己行走在一條沒有盡頭的河流上,他贏來的籌碼堆積如山,拖著他的船向前走去。
    而這條河流的盡頭,是無盡的深淵。
    他確實一直贏到現在,但他也在一直思考一個問題:
    “為什麽他能一直贏到現在?為什麽是偏偏「他」”
    是他的運氣真的好到閉著眼睛就能贏下所有嗎?
    不是,滔天賭局背後的驚險,隻有他自己知道。
    是他想要不惜代價,一直贏下去嗎?
    也不是,如果砂金不擇手段,那他有幾百種方法讓自己此刻能舒舒服服地坐在家族的貴賓接待室,得到星期日的招待和問候。
    他的隨行人員,要多少有多少,砂金如果想做,陷害,安排,利用,哪怕他將托帕作為棋子放置在自己如今的位置上,也不會有人覺得不合理。
    但他還是選擇了自己親身上陣,因為隻有這樣,對於命運才足夠「公平」。
    押上性命之人,要有敢於挑戰命運的決心。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為什麽選擇了「存護」?你有哪裏像存護命途的行者了?”
    “如果你去做一個假麵愚者,你可以將無數人玩弄在指掌之間,哪怕失去一切的你淪為「自滅者」也不足為奇,但你還是選擇這條路,一條對你並不公平的道路。”
    “你想「存護」的東西,到底是什麽?”
    砂金一步一個腳印的行走在紅毯上,這段路並不長,但在行走的過程中,他卻如同走過了自己的前半生。
    嘲笑,謾罵,侮辱,這些東西都不能成為他前進的阻礙,直到一聲清脆的,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其實很辛苦吧?”
    砂金微微一愣,但腳下沒有停止,隻是看著自己麵前的「同諧」虛影,皺著眉回應。
    “你忽然變得很體貼啊,良心發現了?”
    “嗬嗬,沒什麽,「我」終究是從你的性格產生的一部分,你其實什麽都知道,我的聲音,本就是你內心思考的一部分。”
    「同諧」的虛影,罕見的沒有再過多對砂金進行所謂的洗腦和言語的交鋒,因為砂金距離舞台的距離,也隻剩下了一小段。
    “啊,先生,是你嗎?”
    砂金抬起頭,那個瘦小的孩子,此刻正站在前往舞台道路的交叉口。
    隻要在此刻回頭,就仍能回到一開始的地方。
    “嗯,是我。”
    砂金自然的牽著孩子的手,麵對他,他願意釋放自己全部的溫柔。
    “最後一個問題。”
    此刻,砂金的「過去」和「未來」交匯在一起,三人,或者是「一人」對視在一起。
    “如果一個幸運兒的奇跡,全部建立在所有他所愛之人、甚至更多人的不幸之上,如果你帶來的每一場雨,從不象征母神的寬恕和恩賜,而是一次又一次無意義的死亡……”
    “那麽我們是犯了多少錯,才要來到這個世上?”
    麵對這個問題,砂金陷入了沉默,他一向巧舌如簧,但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無法回答。
    並不是他說不出來,隻是答案沒有意義。
    “…也許等我抵達了那個終點,我們的困惑就能得到解答了。”
    砂金的視線低下,他所說的「終點」是否有答案,他也並不知道。
    “哼,好吧。”
    “先走一步,朋友,我在「未來」等你。”
    第一次,「同諧」的虛影用“朋友”這個稱呼來形容砂金。
    “最後的時光,同這孩子好好道個別吧。盡量讓自己…”
    “死而無憾。”
    留下最後的留言,「同諧」的虛影消失在舞台上,因為前麵的道路,終究要從「現在」邁出腳步。
    “這下,就隻剩我們了。”
    名為「卡卡瓦夏」的孩子,看著砂金有些顫抖的手,輕輕地握住手掌。
    “可以為我拍張照嗎?就當是留個紀念。”
    “嗯,來吧。”
    砂金側頭看著這個孩子,為他,也是為了自己,留下人生中可能是最後的一張照片。
    “哢。”
    鏡頭閉合,小小的孩子看著鏡頭中的自己,笑出聲來。
    “真好,我也能看見自己的模樣了。”
    “下次看鏡頭時,表情可以再自然一點。”
    砂金溫柔的囑托,哪怕沒有下次。
    “嗯,我知道了。”
    卡卡瓦夏看出了砂金的不對勁,有些不舍的問道。
    “先生,你要走了嗎?”
    “我還不能走,我還有一場「表演」。”
    “表演?怪不得,你的衣服真好看,我以後也能有這麽漂亮的衣服嗎?”
    “你可以的,你一定能比我更好,更厲害。”
    砂金牽著卡卡瓦夏的手,大大小小的兩人走向舞台。
    一路上,卡卡瓦夏看著砂金複雜的麵孔慢慢變得平靜,隻留下一點點歲月的痕跡。
    “先生,你看起來還是很緊張。”
    大門敞開,阻礙不再,當砂金決定的瞬間,原本如同迷宮一樣的影視樂園變得暢通無阻。
    兩人停在高大的幕布後麵,再往前一步,就是「舞台」的所在。
    卡卡瓦夏的問候讓砂金有些無奈,他既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
    “那我們來「對掌」吧!如果有母神保佑,你就可以輕鬆點了。”
    卡卡瓦夏笑著向砂金伸出小小的手掌,光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觸動了砂金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已經多少年了?沒有埃維金人再和他做出這個動作。
    “「對掌」是一種小小的儀式,我們把手掌貼在一起,把春文念給芬戈媽媽聽,她就會祝福我們。”
    卡卡瓦夏的聲音很好聽,如同雨滴落下新生的嫩芽上,隻是先前的砂金從不往那個方麵想象。
    “如果你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
    卡卡瓦夏露出了笑容,將砂金心底最後一絲憂慮打消。
    “沒關係,我會的。”
    砂金吐出一口氣,回應道。
    “我當然會。”
    一大一小兩隻手掌對碰的瞬間,將砂金的思緒帶回了那個宿命中的雨夜。
    那是一場很大很大的雨,大到讓萬物複蘇,也讓萬物沉寂。
    卡卡瓦夏的姐姐,溫柔且堅定將弟弟置於身前,一對姐弟就要在此分開。
    哭泣的聲音被雨水覆蓋,男孩的全部已經被奪走,金錢,住處,家人,就連這最後的血脈,也要將其吸吮幹淨。
    “為什麽?卡提卡人已經搶走了我們所有的錢、吃的,還殺死了爸爸媽媽…他們還想要什麽?”
    “卡提卡人晴血、殘忍,貪得無厭。他們想要一切,所以他們什麽也得不到。”
    卡卡瓦夏的姐姐強忍悲哀,她也不想與自己最後的家人分開,但她必須這樣做。
    公司,也就是被他們稱為“天上的黑衣人”的家夥對他們施以承諾,這是最後的機會。
    “這是個詭計,一場複仇。記得嗎?今天是「卡卡瓦」之日,也是你的生日。”
    “如果沒有這場雨,卡提卡人就不會行動,我們也沒有機會周施。這都是母神的恩賜,而你是「卡卡瓦夏」,母神眷顧的孩子,你的好運會保佑姐姐成功。”
    也是在這一天,卡卡瓦夏失去了最後的親人,和所有相同血脈的親人。
    “可可有人會死掉的,你也會有危險…這哪裏是好運了!你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卡卡瓦夏雖然幼小,但並不愚笨,即使是他也能察覺到這場雨後所代表的危險。
    埃維金的大人們並不傻,一個孩子能想到的,他們自然知道,但他們沒有選擇的權利。
    “埃維金人有仇必報。母神在呼喚我,爸爸媽媽在等我,我必須回應。但她將好運賜給你,要你活下去。”
    卡卡瓦夏的姐姐,本想將手放在卡卡瓦夏的肩膀,但想了想,這份重量太過沉重,所以,她抬起了手。
    卡卡瓦夏明白姐姐的意思,兩隻手在此處合攏。
    “我們,將在下一次「卡卡瓦」的極光下重逢……”
    “「願母神三度為你闔眼,願你的血脈永遠鼓動,旅途永遠坦然,詭計………」”
    “「……永不敗露。」”
    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停滯,姐姐與卡卡瓦夏的聲音穿透時光,真真切切地回蕩在砂金的身上,當他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
    他的身邊空無一人,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不再能成為阻擋他腳步的阻礙。
    “再見,卡卡瓦夏。”
    空檔的聲音回蕩在空蕩的劇場,砂金的聲音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自己的過去做個道別。
    當一切準備就位時,一塊寶石,從他的上空緩緩落下。
    “你讓我看了一場好戲,卡卡瓦夏,這是你應得的獎勵,收著吧,偶爾也要享受一下命運的饋贈哦~”
    砂金定睛一看,他原本已經碎裂的「基石」,此刻卻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他的手心上。
    而能做到這一幕的人,也隻有那時的堯洛。
    “這是我用「歡愉」命途的力量創造的一場小小的「假象」,將這顆基石內部「損壞」和「完整」的概念顛倒得到的結果,盡情的使用吧,為接下來的表演,展開最宏大的開幕儀式。”
    “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對吧?”
    砂金平靜的與「歡愉」命途的堯洛對話,他的目標是星身上的「星核」,引爆星核,創造最盛大的「死亡」,這點堯洛不會不清楚。
    “你殺不死她。”
    簡單的回複,透露著堯洛絕對的自信。
    整個匹諾康尼,唯一有機會殺死堯洛,隻有黃泉一人,而且也隻是有可能而已。
    反之,堯洛想要保護的人,也絕對,絕對沒可能出現意外。
    “那就,讓我來賭賭看吧!”
    砂金手握完整的「砂金石」,將眼前龐大的幕布瞬間掀開。
    舞台中央,一個手持炎槍,翹首以待的身影,已經等待了許久,金色的眼眸中呈現的是無窮的戰意。
    “來吧,砂——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