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技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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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組難得放假一天,大夥都商量著出去轉
    別看劇組遙哪跑,幾乎走遍全國,但是真正溜達的時間卻少得可
    看到黃鍾領著閨女要出門,朱林就跟了上去:“小黃老師要去哪?”
    周圍的人表麵都各忙各的,實際都豎起耳朵,也不是大夥八卦,主要是這兩位平時走得比較
    “我要去瞻仰一位前輩的故居,大夥有興趣就一起,中午我請下館”黃鍾是真有事要
    一聽他這麽說,那馬老師可就不客氣了,第一個舉手:“俺當然要保護師父,猴哥,你呢?”
    章老師搖搖頭,表示自己要歇歇,反倒是林誌謙和董洪林這兩位年輕的武指也要跟著,要說武力值,這兩位才是真正的保
    還有馬立珠也報名,年輕人都喜歡湊熱鬧,剛才之所以沒吭聲,還以為朱林和小黃老師要單獨行動
    於是大夥一起出門,這裏麵馬老師年紀最大,還提醒大夥都帶上雨
    這會兒的蘇城,還沒開始大規模的現代化建設,城市帶著幾分江南水鄉的古
    生活節奏也不疾不徐,正好合
    走了一會,天上就飄起細雨,大夥紛紛撐開
    黃鍾脖子上騎著黃丁丁,小家夥手裏把油紙傘撐得高高的,神氣活現,覺得自己最厲
    古老的巷子裏,走來一個撐著雨傘的姑娘,淡雅的碎花裙子,嫋嫋娜娜地走在蒙蒙細雨之中,仿佛千百年來,就這樣一直走
    這意境叫大夥也都忍不住駐足,馬立珠還帶著點文青氣,這也是這個時代的氛圍,她嘴裏輕聲念著:
    “我希望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
    大家一時間也都有些悠然神往,忽然聽到傳來一陣抽泣聲,卻見黃丁丁正抹眼淚兒
    “剛才不是還好好的嗎?”朱林連忙哄
    “媽媽,媽”黃丁丁嘴裏念叨著,這叫聲,叫朱林心頭一
    黃鍾則略帶傷感地解釋了一下,大夥這才恍然大悟,瞬間,在場的幾位女性,心中對黃丁丁都充滿憐
    “爸爸,我想媽媽了,你唱歌吧?”黃丁丁的記憶中,其實沒有母親的形象,隻是看過照
    黃鍾當然知道小家夥說的是哪首歌,於是就一邊走一邊哼唱:
    “你說你最愛丁香花,你的名字就是她……那墳前開滿鮮花,是你多麽渴望的美啊,伱看那漫山遍野,你還覺得孤單嗎?”
    “你聽那有人在唱,那首你最愛的歌謠啊,塵世間多少繁蕪,從此不必再牽掛……”
    歌聲伴著細雨,輕輕在古老的街道上流淌,淡淡的思緒湧上心頭,然後越來越
    像是朱林和馬立珠這幾位女同誌,早就背過臉去:原來小黃老師的內心,是一個如此多情的
    這叫馬立珠想起了蘇大胡子的一首詞:不思量,自難
    就連董洪林這樣的赳赳武夫,都覺得心裏像是塞進去一團棉花,有點難
    當眾人走過一家書店,裏麵傳來動感十足的音樂,是一個肆意張揚的女聲:“親愛的小妹妹,請你不要不要不要哭泣……”
    “還是這歌聽著帶勁!”林誌謙也抹抹眼角,連忙轉移大夥注意力,早知道就不和小黃老師一起出來
    現在還沒有專業的音像店,一般都是各地的書店出售磁
    黃鍾也來了興致,領著大夥溜達進
    買磁帶的人不少,基本上都是年輕人,嘴裏嘰嘰喳喳的:“對,就是這本路燈下的小姑娘,我最喜歡啦!”
    馬立珠也拿起來一盒磁帶,看著封麵,黃鍾也瞄了一眼,果然看到一個熟悉的大爆炸
    這造型黃鍾覺得也挺好,屬於本色出鏡,展現天
    “哇,是小姑姑,小姑姑好醜!”黃丁丁指著封麵叫起
    黃鍾趕緊扛著閨女往外走,他知道這本磁帶的銷量肯定不錯,比原本的還要高,小薇要火
    黃鍾領著大家坐上長途車,說是長途車,也不太長,一百裏,就從蘇城來到無錫這座被稱為太湖明珠的小
    小城靠著惠山,城中有一座被稱為雷尊殿的道觀,此刻,黃鍾一行人,就站在這
    道觀前些年已經被取締,建築都破破爛爛的,見證著歲月的滄
    黃鍾整理一下衣衫,遙遙鞠躬,口中輕聲念誦:“晚輩黃鍾到此,憑吊阿炳先”
    沒錯,這裏就是那位民間走出來的大師、二泉映月的創作者阿炳的故
    隻不過現在各地政府還沒流行修複名人故居,所以這裏並沒有什麽標識,應該也快了,在黃鍾的記憶裏,到了九十年代,當地政府就會恢複阿炳故
    後邊的人這才清楚,原來黃鍾說的前輩是何許人也,想想那位前輩淒涼半生,一時間也心生唏
    黃鍾則輕輕取下後背的二胡,既然來此,那麽最好的致敬方式,當然是演奏一曲二泉,告慰前輩在天之
    旁邊有一個廢棄的石凳,黃鍾靜靜坐了上去,調調琴弦,隨手拉了兩
    “停!”一個清脆的聲音猛然響
    黃鍾抬頭望望,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身後也背著琴盒,正瞪著大眼睛,認真地和他對視:“你不能在這裏拉二胡!”
    “為什麽?”
    “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黃鍾點點
    “知道你還敢在這拉琴,班門弄斧還是嘩眾取寵?”
    小姑娘牙尖嘴利,逮住黃鍾就是一通
    主要是這小姑娘發現黃鍾剃著光頭,一瞧就不像好
    這個年代,一般隻有進去蹲小號的人,才會被強行剃光頭
    要不是黃鍾心態夠穩,還真被她給氣到了,於是淡淡地說道:“我隻是為了心中的紀”
    小姑娘忽閃幾下眼睛:“那你要是水平不夠,汙了別人的耳朵,就把你這把琴沒收!”
    黃鍾笑著點點頭,然後緩緩閉上眼睛,不再搭理對
    那個小姑娘就站在他身旁,擺出一副監督的模
    等到心裏徹底寧靜下來,黃鍾這才緩緩拉動琴弓,二泉那熟悉的曲調便流淌出
    帶著幾許哀傷,帶著幾許抗爭,最後又歸於深深的無奈,半生淒涼無人訴,一切盡付二泉
    一首曲子,便是一
    小姑娘也聽得很認真,偶爾還微微點點小腦瓜,覺得這個人拉得還算馬馬虛虛,跟她這個從小學琴的天才相比,也就差了那麽一丟
    黃鍾一曲奏罷,隻覺得心頭有未盡之意,於是又往複一遍,這一次,琴聲伴著他的歌聲一起響起:
    陣陣秋風,吹動著他的青衫
    淡淡的月光,石板路上人影瘦……
    嗯?還加上了歌詞,畫蛇添足,少女又微微搖頭,不過仔細聆聽,感覺歌詞的意境還算不錯,也就沒有打斷黃
    操琴的人啊,似問知音何處有?
    一聲低吟一回首,隻見月照蘆狄洲……
    嗯,好像有點意思,少女點點頭,一聲“知音何處有”,也令她心頭泛起酸
    琴聲在掙紮中漸漸高昂,黃鍾的歌聲也愈發蒼涼:
    天地悠悠,唯情最長久……
    少女也終於為之動容,緊緊攥緊了一雙小拳
    一旁聆聽的朱林已經癡了,腦子裏麵隻剩下陣陣轟鳴:唯情最長久……
    這一刻,雙目微閉的黃鍾,整個人似乎化作了盲目的前輩阿炳,身背著胡琴,走在石板路上,走過春夏,走過淒苦的歲月,走過一
    他的歌聲已經停下來,再次拉起二泉映月,這已經是第三
    哇,這怎麽可能!
    一旁的少女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思
    如果剛才的琴聲,隻是和她處於同一水平;但是此刻,已經到了她需要仰望的程
    前者是“技”,無論把技術練到多麽精湛的水平,也隻是停留在技巧的範
    而現在,已經觸摸到“道”的邊緣,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存
    近乎道矣,我也一定要達到這樣的境界,一定能的!
    至於隨同黃鍾來的劇組成員,他們的感受沒有這麽強烈,隻是覺得黃鍾的琴聲很特別,仿佛能撩動人的心弦,跟著一起奏
    等到琴聲嫋嫋,漸不可聞,黃鍾依然閉著眼睛,身體一動不動,保持著拉琴的姿勢,仿佛整個人已經化作一具雕
    朱林有點擔心,輕步上前,卻被那少女搖手阻
    少女滿眼羨慕地望著黃鍾,她就是為此而來,可惜她沒有悟到的東西,被眼前這個年輕人給悟到
    感覺就好像被對方給搶走一樣,少女清澈的眼眸,因為委屈而變得霧蒙蒙
    她解下身後的琴盒,輕輕靠在石凳邊上,然後悄然離
    既然不能繳了對方的胡琴,那麽隻能把自己心愛的胡琴留
    少女在蒙蒙細雨中遠去,一臉的倔強,她要去京城,去自己音樂學院,繼續苦練,她一定要超過這個人,拿回自己心愛的二
    黃鍾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別人眼中要跨越的高山,他緩緩睜開雙眼,這一刻,滿眼都是滄
    他輕輕撫摸了一下手裏的二胡,內心充滿喜悅:不虛此行!
    他站起身,再次恭恭敬敬地三鞠躬,難道是冥冥之中,前輩提攜他這個後輩,真真幻幻,誰又能說得清呢?
    然後他就發現了石凳旁邊的琴盒,黃鍾四下望望:二胡皇後去哪了?
    在少女出現的時候,黃鍾就認出對方,隻不過對方還不是日後的皇後,現在頂多算是個小宮女
    聽到朱林等人講述了一下剛才的情況,黃鍾也不由笑著搖搖頭:還真是個倔強的小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