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子、阿毛和蘇虹三個人，騎著兩輛自行車，是一邊找一邊打聽，總算找到了煙袋斜街黃鍾家門
    等到院門被打開，隻見裏麵站著一個小不點，仰著頭望著他們：“你們是誰呀，找我爸嗎，我爸爸可沒錢？”
    黃丁丁的年齡還是太小，不知道有此地無銀三百兩這個典
    門外的仨人都是一愣：黃老師的女兒都這麽大了嗎？
    黃鍾去培訓班就那一趟，沒領閨女，所以雙方暫時不認
    這時候黃鍾也從屋裏出來，剛才吃火鍋吃得有點熱，都脫光膀子了，現穿的衣
    “是你們啊，快點進”黃鍾連忙招呼三人把自行車推進院
    “黃老師，你女兒真可”阿毛上前抱起黃丁
    歡子則笑著說道：“放心吧，我們找黃老師，不是來借錢”
    哦，那我就放心了，黃丁丁還認真地點點
    搞得黃鍾也很無語：這小棉襖還得多教育教
    把三位客人讓進屋，彼此介紹一下，黃鍾又添了三副碗筷，反正孩子們都下桌了，一瞧阿毛他們那樣子，就是沒吃晚飯呢，眼睛一個勁往羊肉上
    這年頭，涮羊肉可不是誰都能舍得吃
    還好小李子今天發了大財，一口氣買了八斤
    黃鍾一讓，歡子和阿毛就吱溜一下坐到凳子上，抄起筷子就忙著往鍋裏下肉，然後又開始往碗裏鼓搗蘸料，臉上都寫滿開
    他們現在還沒出名賺錢，日子過得苦哈哈，今天就算是抄上
    蘇虹看到兩名同伴這麽沒出息，隻好開口道：“黃老師，這幾天準備怎麽樣了，我們聽說，那邊邀請了不少人，還有一些港台的知名音樂”
    “差不多了，先吃先”黃鍾嘴裏忙著
    “準備啥，這幾天你不都是在錄音棚忙活著錄歌，怎麽還和港台扯上關係？”小李子問了一句，也基本給黃鍾泄了
    不會根本就沒準備吧？
    連悶頭忙著吃肉的二人組都停下筷子，直愣愣地望著黃
    “小小猢猻，不足為懼，吃吃”黃鍾擺擺手，一副當年玉帝發現猴王出世的做派，不知道侯德建知道自己被別人說成猢猻，會作何感
    一頓風卷殘雲，肉片還有準備的涮品全都被大夥掃
    “舒坦！”黃鍾摸摸肚子，感覺有點
    “啥時候要是頓頓能吃涮羊肉就好”小李子也暢想起美好的未
    黃鍾撇了撇嘴：“那你就等著痛風吧？”
    “痛風是個啥？”小李子滿臉的好
    畢竟就現在這生活水準，極少有患痛風
    兩位女生負責打掃戰場，阿毛在洗碗的時候還問蘇虹：“黃老師的愛人沒在家嗎？”
    正好小李子扳著大銅鍋進廚房，就接了一句：“你們不知道啊？”
    二女一起搖頭，小李子就簡單說了一下，阿毛和蘇虹對望一眼：黃老師原來還有這樣的遭
    難怪呢，黃老師看著跟他們都是同齡人，目光深處卻飽含滄桑，真不容易啊！
    等收拾完，回到客廳，再看到黃丁丁這個小家夥，阿毛和蘇虹眼中不由自主地帶上幾分憐惜之
    燈光下，大夥坐著閑聊，探討音樂，探討文學，和這個年代絕大多數年輕人一樣，充滿著朝氣，充滿著對未來的美好憧
    “阿毛，咱們培訓班的鋼琴，在哪買的？”
    黃鍾忽然問了一句，手頭又有錢了，當然得置辦東西，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鋼琴，對他來說，這個也算是必需
    “鋼琴很貴”阿毛望望自己的手指，有點答非所
    黃鍾還真不大清楚鋼琴的價格，於是順嘴問了一句：“多少錢？”
    “咱們國產的，需要三千到五千，要是雅馬哈的，最少也得八”
    阿毛還是比較了解行情的，她也想擁有一架自己的鋼琴，不過在知道價格之後，就徹底死心
    嗯，這個價格還可以接受，黃鍾點了點頭：“上哪買去？”
    “啊，黃老師伱真買呀？”阿毛也是一
    對於現在的家庭來說，能買得起鋼琴的，絕對是萬中無
    歡子也在旁邊打趣：“黃老師，你閨女不是說你沒錢嗎？”
    小李子在旁邊麵露微笑：多了不敢說，三台五台鋼琴，黃老師還是買得起
    不過現在想買鋼琴也不容易，國內的產量有限，進口的則需要外匯
    因為緊俏，還得找熟人幫忙，沒關係都買不到，要不然，這個時代怎麽會有“走後門”這個名詞呢？
    “老李，能不能弄到外匯券？”
    黃鍾忽然覺得有點虧，明明剛剛賣威亞出口創匯，結果手頭愣是沒落下一張外匯
    “換倒是能換，就是價格太”小李子也咂咂嘴，市麵上兌換外匯券，那價格太嚇
    黃鍾點點頭，等慢慢再想辦法，然後話題又轉移到別的方麵
    到了晚上八點半，歡子三人這才戀戀不舍地告辭，他們倒是想秉燭夜談，不過時間太晚了，如今可沒有夜生活啥的，人們都習慣日出而作日入而
    考慮到還有兩位姑娘家，黃鍾也不好留宿，於是把三人送出胡同
    此刻，周遭俱寂，繁星滿天，夜晚的城市，變得格外安寧，連天上的星星，也格外明亮，這在幾十年後的京城，有點不敢想
    “黃老師，明天有時間的話，穀老師請您去上”
    阿毛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了一
    黃鍾笑著答應，他估摸著，主要還是穀老師不放心，想幫著他臨陣磨槍，這份好意，肯定要領
    三個人騎上自行車，歡子馱著蘇虹，阿毛獨自騎一輛，還是二八大杠，還好她腿
    在他們身後，飄來一陣歌聲：
    踏過荊棘，苦中找到安靜，
    踏過荒郊，我雙腳是泥
    滿天星光，我不怕風正勁，
    滿心是期望，過黑暗是黎明……
    蘇虹不由得握了握拳頭：原來星星早就給了黃老師無比的信心和勇
    阿毛下意識地抬頭仰望，繁星滿天，星漢燦
    啊！
    她忽然大叫一聲，自行車撞電線杆子上
    ……
    第二天吃過早飯，黃鍾騎著自行車出門，黃丁丁又坐到爸爸懷裏，小家夥今天又賴上爸爸
    “丁丁，你們胡同合唱團這麽大的事業不做了？”
    黃鍾一邊騎車，一邊逗閨女玩，他算是瞧出來，閨女估計是想去培訓班玩
    這個對黃丁丁來說也早就是家常便飯，爸爸當代課老師的時候，她也是課堂上的釘子
    “爸爸，我還小，要多加強學”小家夥嘴裏還振振有
    服了你了，找借口都能這麽冠冕堂
    到了聲樂培訓班，屋裏已經有教授在上課，穀老師就在門口，見到黃鍾，就把他叫到一
    “穀奶奶”黃丁丁的小記性是真不錯，就見過一麵，依然記
    “丁丁來”小老太太臉上露出和善的微笑，她比較喜歡孩
    在她晚年的時候，還全身心地創作屬於孩子們的歌曲，被統稱為“新學堂歌”，至今仍在校園傳
    這樣的老藝術家，不由得人不敬
    “小黃，這些你拿回去瞧”穀老師把厚厚的一遝紙遞給黃鍾，裏麵有曲譜，也有一些她的創作心
    這絕對是很寶貴的東西，所以黃鍾連忙道
    “這次的事可鬧大嘍，聽說海峽兩岸，不少樂壇大家都加進來，不少部門也都收到邀請，小黃，咱們要有個心理準備才”穀老師一臉擔
    至於是什麽準備，當然是做好失敗的思想準
    單從流行音樂來說，國內剛剛起步，確實有差
    這種差距，可不是一兩個人，一兩首歌就能抹平
    而且這件事的發展已經有點失控，性質完全變
    原本就是黃鍾和侯德建的個人紛爭，現在漸漸變味了，這其中，顯然有人在後邊推波助
    黃鍾也鄭重地點點頭，自然能體會到來自小老太太的關
    “穀老師！”
    一個聲音傳過來，兩個人齊齊望去，卻是程林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裏，手上還拎著個行李
    幾天未見，這姑娘臉上洋溢著的青春氣息好像一下子消散，整個人似乎都成熟許
    “小林，你這……是真的要走嗎？”穀老師感覺到心裏麵隱隱作
    程林一臉憔悴，她抿著嘴唇點點頭：“穀老師，我是準備出去走走，不過不是去羊城那邊，我想一個人出去走”
    穀老師不由得麵上一喜：“小林，我支持你這個決定，不過一個人可不”
    就連黃鍾也有點意外：這丫頭準備和侯德建分道揚鑣了？
    他不知道，這主要還是他的功勞，那天他狂噴對方，等回去之後，程林可是一宿沒睡，這才有了現在的決
    這是被黃鍾給罵醒了，此刻程林望向黃鍾的眼神都有點怯怯的，不敢直
    她朝著黃鍾鞠了一個躬：“黃老師，也謝謝”
    “不用”黃鍾擺了擺手，或許這丫頭的命運能夠因此而轉
    這種情況，他當然很高興能夠看到，雖然自己是奔著侯德建去的，但是能順手幫一把程林的話，也是好
    於是黃鍾想了想跟著說道：“既然你想出去走走，那不如組個采風團，去大西北，感受一下黃土高坡的壯闊，聽一聽信天遊的豪邁，或許能增加不少感”
    黃老師當然知道，接下來的幾年，歌壇就要刮起一股猛烈西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