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無藥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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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軍大營的衝天火光,數裏外清晰可見。
    謝宣懷料定,元沐必已派兵增援。
    他是不會拿自己的命,去賭謝韜的速勝,為其火中取栗。
    同時,他深知元沐的厲害。
    若非密約於先,欲賺其先鋒入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既知中計,元沐的報複必如傾盆之雨,其勢難以承受。
    戰前,謝宣懷所擬之妙計,指的便是這場小勝。
    占元沐一點便宜,便不作糾纏,立即撤軍。
    勝雖小,卻足以誇功於朝。
    屆時,即便太子僭越未遂,梁帝縱然有心動他,亦不便出手。
    至少短期之內,絕不會動他。
    以寡擊眾、“大敗魏軍”的英雄,梁帝若除之,難堵朝野悠悠之口。
    千秋史筆必錄其昏聵。
    凡帝王,皆在乎身後之名。
    此乃謝宣懷之底氣所在。
    至於梁帝所定三日之期,他有足夠的理由辯解,畢竟魏軍勢大嘛。
    此外,左衛軍乃其嫡係,他自認如此。
    保存之利,要遠大於折損於此。
    畢竟左衛軍支撐其朝中地位,乃重要保障也。
    須知臣子鬥皇帝,手中必不可無兵,所謂忌憚也。
    謝宣懷的撤軍命令,是不容置疑的。
    謝韜雖有自己的小算盤,亦不明其理,然惟有領命爾。
    軍令迅速下達,訓練有素的左衛軍將士,有序撤軍而去。
    這一撤,便是直驅長江之濱,沿途郡縣皆過而不入。
    急急如喪家之犬,毫無勝師之軍容。
    據謝宣懷估計,此時梁帝應已率軍南渡。
    僅靠他手中的左衛軍,還有陸瀚洲所統的西路軍,不足以與元沐相抗於野。
    至於據城固守,阻敵南侵,為梁帝再度發兵爭取時間。
    此乃老成謀國之策,他卻直接忽略之。
    他怕梁帝不發兵救援,借魏軍之手將己除之。
    屆時,坐困孤城,他將欲哭無淚。
    恰如當初,他不相信蕭紹瑜能守住睢陵,形勢相類,他亦不自信。
    故惟有南渡,才是最佳之策。
    而兩條腿若想跑過四條腿,根本顧及不到軍容,隻管一路向前。
    一路狂奔,左衛軍已入新昌郡地界。
    其實,新昌郡治頓丘,是最理想的固守之地。
    然謝宣懷既無固守之心,亦不敢入頓丘。
    須知頓丘乃範雍苦心經營之地。
    入頓丘,謝宣懷怕自己未死於元沐之手,卻被範雍誅殺。
    至於南渡之後,淮南之地盡陷於魏,則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畢竟劃江而治,才是他心中的底線。
    而範雍,卻是無法南渡避難的。
    梁帝詔令“無令不得回京”猶在,亦無新詔。
    倘若範雍南渡,便犯了欺君之罪,死路一條。
    與其棄屍於市,不如戰於頓丘。
    可以預見,最終範雍必折於元沐之手。
    想及此處,謝宣懷反而甚為歡喜。
    喜折國之大將,不悲國土淪喪,其私心之重已入膏肓之境,無藥可救也。
    ......
    自左衛軍撤軍後,不及一刻鍾,魏軍援軍便已趕到梁軍大營前。
    領軍魏將,正是悍將楊彥超。
    他的心情是複雜的,一則以喜,一則以懼。
    穆烈搶了他的先鋒之位,他自然不願相救。
    即便奉有元沐之王令,他亦大可行拖延之計。
    穆烈吃盡苦頭,威風掃地於魏,他心中的淤堵方可疏通,是為喜。
    然穆烈之窘,乃拜謝宣懷背約所賜。
    作為聯絡人,楊彥超難辭其咎。
    若穆烈因之歿於陣前,門閥穆氏絕不會放過他。
    未免激化皇族與鮮卑門閥之矛盾,魏帝勢必要有所安撫。
    以其首祭奠穆烈,將是最好的安撫,是為懼。
    而且元沐說得很清楚,穆烈是不能死的。
    穆烈若死,即便是他,亦將被魏帝降罪。
    元沐貴為郡王,統一方重兵,戰功赫赫,尚且如此,遑論楊嚴超。
    楊彥超惟有主動請纓,救援穆烈。
    “前將軍,梁軍已南逃,是否追擊?”
    前軍小校,快馬奔來請令。
    楊彥超是恨透了謝宣懷伯侄二人。
    他恨不能立刻擒之,以泄心頭之恨。
    然而他未被仇恨衝昏了頭腦,當務之急乃是救出穆烈。
    惟有救出穆烈,且穆烈還活著,他才好騰出手來追擊。
    “不!全軍救火,必須救出左將軍!”
    隨著軍令下達,他所部萬騎,盡皆投入轟轟烈烈的救火大業。
    其心腹將領,皆知其窘,穆烈若死,勢必難以收場。
    故皆親督兵馬,衝在了救火的第一線。
    麾下鮮卑鎮將,多有攀附穆烈者,積極性無須調動,熱情高漲得很。
    眾人拾柴,火焰高,眾人提水,火滅得也快。
    待濃煙散去,露出了燒焦的營門。
    穆烈一腳將其踹倒,踉踉蹌蹌地從營中走出。
    麵龐已然熏黑,麵部特征無法識別。
    好在盔甲形製規格高,便於分辨。
    據此,楊彥超一看便認出了穆烈,忙策馬上前。
    “左將軍,受驚了。
    貴部中伏,錯在本將,是本將誤信了梁狗的謊言。”
    於穆烈身前下馬,楊彥超坦誠認錯。
    “前將軍無須多言,這筆賬本將跟梁狗算!
    救援之情,本將銘記於心,若不嫌棄,你我兄弟相稱。”
    穆烈爽快回道。
    出乎意料,他竟然沒有遷怒楊彥超。
    誠然,他對出身氐族的楊彥超有所歧視,亦未刻意隱藏。
    同時,他乃磊落耿直的草原漢子。
    楊彥超救了他,那就是他的朋友,他不會把賬算到朋友身上的。
    見穆烈不怪自己,還欲兄弟相稱,楊彥超終於長出了一口氣。
    若因此而結交穆烈,可謂因禍得福。
    須知門閥穆氏,不是什麽人都能攀附的。
    楊彥超忙熱情說道:
    “梁狗無信,本將必除之,以泄穆兄之憤。
    穆兄稍息,殿下親率大軍隨後便到,本將先行追殺梁狗。”
    他認下了這份交情,左將軍改稱穆兄。
    “不!本將與楊兄同往,誓親斬梁狗,為我部勇士複仇。”
    呼吸著新鮮空氣,退去窒息之感,穆烈堅持一同追擊。
    出征前,元沐將內應的身份告訴了穆烈,以免發生誤會。
    所以,穆烈知道設伏於他者,乃謝宣懷伯侄。
    他口中的梁狗,自然姓謝。
    《梁書·武帝紀》載曰:
    尚書令謝宣懷退至新昌,無膽入頓丘。魏前將軍楊彥超救左將軍穆烈,化幹戈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