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貨，還不醒來，更待何時？！”
    陸羽一聲清喝，宛若天帝敕令，神鬼莫敢不從。
    身形困頓、嘴裏不斷悲聲嘶鳴的大蛟鯢，猛然晃動身軀，掙脫那一道道無形束縛，重回自由。
    非但如此，更是高高昂起那顆生有短角的猙獰頭顱，朝著謝觀應所在的方向咆哮怒吼。
    大蛟鯢咆哮不已的同時，它的身後，逐漸凝聚出一顆碩大頭顱。
    那頭顱，與真龍頭顱有八九分相似。
    怒目圓睜，威勢惶惶。
    它的動作與大蛟鯢一般無二，雙目緊盯謝觀應，猙獰恐怖至極。
    謝觀應神情複雜地望著大蛟鯢背後的巨大龍影，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可惜晚了一步，不然的話，何至於如此被動？
    倘若取了那件器物，又何須諸多算計？
    “要不要做個交易？”
    謝觀應收回那隻白色大碗，誠意十足道：“你我通力合作，各取所需，如何？”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我要看到你的誠意。”
    陸羽挑了挑眉，語氣散漫隨意到讓人覺得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合作誠意，道：“聽說你女兒豔冠天下，且武學天賦出類拔萃，隻要你將她送來給我當侍女，我就考慮考慮。”
    “要不要再加上這隻碗？！”
    謝觀應嘴角微微勾起，半是自嘲半是玩味地望向龍影背後的陸羽，笑道：“買賣不成仁義在，閣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若是再加上這隻碗，我許你人間千年權勢，如何？”
    陸羽身形一晃，落在那與真龍有八九分相似的巨大龍影的頭頂，聲音浩蕩，宛若口含天憲。
    “隻是不知你謝飛魚有沒有膽子與虎謀皮？！”
    “閣下撥弄天機變數、聚散氣運福祿如喝茶飲水，何必執著於區區一件器物？”
    謝飛魚原本還打算再說幾句擠兌陸羽的話，卻被後者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給逼得硬生生地咽到了肚子裏。
    “經你這麽一說，我好像想起來了，除了這隻白碗，我還需要相應的秘法咒語，不知你謝飛魚能否割愛？”
    陸羽輕輕一跺腳，麵目猙獰恐怖的大蛟鯢頓時溫順了幾許，乖乖地吐出了一枚平平無奇的印章。
    其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正麵刻有‘奉天承運’四個篆字。
    看清楚印章模樣的那一刻，饒是心性遠超常人，城府深沉如謝觀應，亦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謝觀應到底是謝觀應，視線隻在那枚印章上多停留了一刻，便不再去看，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住心底的震驚和喜悅，語氣略顯生硬，道：“你要的，我可以給你，但是你許給我的，什麽時候能夠兌現？”
    “我雖然看不透你的來曆和根底，但是我相信，你不是那種出爾反爾的人，畢竟到了咱們這種境界，若是還做出出爾反爾的行跡，太有失身份，我也不要什麽憑證，隻要一個確切的時間！”
    “哦？這番話從你的嘴裏說出來，倒是讓我高看你一眼。”
    陸羽隨手丟開那枚對於他而言是毒藥更甚於其他，卻被其他天下人渴望得到的獨一無二的印章，緩緩說道：“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亦或者將來，你謝觀應全都是一退再退，隻為了謀取那人間帝王一千年的美夢，可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夢，到頭來隻是一場空？”
    “所以你隻敢許我人間千年權勢，而不是人間帝王一千年？”
    謝觀應輕輕歎氣，道：“看來，在你的心裏，已經有人選了。”
    陸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還沒有想好，因為，他還沒有必勝的把握。
    在真正勝利以前，他不會去想人間的人和事到底如何。
    不論是以命換命、借青帝之力拘禁趙黃巢的生魂，亦或者是與儒生軒轅敬城、邋遢老道趙希摶、北莽國師袁青山的交易，都隻是為了提升這具人間分身的實力，都隻是為了增加贏棋的幾率，並沒有摻雜太多的個人感情。
    至於其他無關人等的命運和未來，不過是一記順勢而為的閑棋，是否能夠落子生根，無關大雅。
    他現在要做的，有且隻有一件事，那就是保證自己能夠贏下這盤棋。
    縱然無法在人間贏下這盤棋，那至少也有掀翻棋盤的能力。
    許久之後，眺望遠方、窺探未來的陸羽，沒來由地說了一句：“倘若你能夠放下心中執念，死的人，或許是我。”
    謝觀應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出手的，代價太大，縱然天機不在我，我也想試一試。”
    陸羽默不作聲，謝觀應的選擇，他早已知曉，卻始終想不明白，不過既然選擇了交易，他也沒有深究下去的必要。
    謝觀應輕輕歎氣，道：“人生在世，哪有稱心如意的時候？你不自在，我也不自在。”
    沉默良久的陸羽，終於舍得開口。
    “最多十年！”
    得到確切答案的謝觀應，雲淡風輕道：“不出三月，南宮仆射必至！”
    交易達成，謝觀應也沒有繼續留在綠水碧潭的必要。
    臨走之前，留下了那個與他相依為命的白色大碗，以及一段繁複拗口晦澀難懂的秘法口訣。
    ......
    陸羽望著那隻無人操縱卻始終懸浮在綠水碧潭上空的白色大碗，低聲念了一段文字，白碗立時滴溜溜地轉了起來，最後悄無聲息地沒入綠水碧潭之中。
    白碗消失的瞬間，大蛟鯢身後的龍影，也跟著煙消雲散。
    至此，綠水碧潭附近，一切如舊。
    唯獨隻多了那枚貌不出眾、灰不溜秋的果子。
    陸羽一手掂著果子，一手抹過眉毛。
    沉睡三年之久，早已經失了先手之機，如今再去布局謀劃，多少有些來不及。
    當下局勢，可不就是燃眉之急？
    既然如此，姑且行非常之法。
    陸羽一口吞下那枚果子，閉目假寐。
    ......
    不知過了多久，倏然睜開雙眼的陸羽，打了個飽嗝，吐出一口青色霧氣。
    緊接著學那北莽國師袁青山，一手拎出一個‘陸羽’，從綠水碧潭上空消失不見。
    ......
    福州城西門大街，一個衣衫襤褸卻頗為清爽的少年，靜靜地望著那座建構宏偉的宅第門頂的匾額，‘福威鏢局’四個金漆大字，緩緩搖了搖頭，隨即步履堅定地朝著城南方向走去。
    城南有一家藥鋪，正在招收學徒，每日隻管一頓午飯，其餘全無。
    對於一個沒有金手指、且剛剛經曆了人心險惡的穿越者來說，活下去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至於行俠仗義、仗劍走天涯這種事，不過隻是一個美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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