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水碧潭位於雲錦山深處，少有人煙。
    這一日，卻是接連來了兩位訪客。
    第一位訪客，是個邋遢老道士。
    第二位訪客，也是個邋遢老道士。
    剛剛結束神遊的陸羽，眼神木然地望向二人，眉頭微微皺起。
    其中一位邋遢老道士，正是才氣超群卻生性散淡的趙希摶，對此，陸羽毫無意外。
    但是第二位邋遢老道士的出現，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尤其是，第二位邋遢老道士的出現，並沒有引起趙希摶的注意。
    就算趙希摶的修為再如何稀鬆平常，那也是堪堪摸著指玄境界門檻的存在，能夠瞞過他的存在，又豈會是尋常人物。
    想到這裏，陸羽的腦海中，忽然浮現了一種可能。
    “四方道人袁青山？”
    【天機】 200
    “咦？這位公子知道貧道？”
    生得賊眉鼠眼的老道士，一步踏出，已是將趙希摶遠遠地甩在了身後，與陸羽隔潭而望。
    見陸羽沒有繼續開口的意思，老道士咳嗽一聲，小聲提醒道：“公子這會兒該問詢貧道的來意，這才合情合理。”
    陸羽笑著點頭道：“按理說，我該有此一問。不過”
    陸羽隨手放下魚竿，笑眯眯道：“你的來意我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所以，問與不問，已經不重要了。”
    “哦？公子猜得出貧道的來意？”
    自號四方的老道士與陸羽隔著綠水碧潭相對而坐，撚須笑道：“公子若是真的猜中了貧道的來意，應該已經坐不住了，而不是像現在這般穩如山嶽。”
    “是嗎？”
    陸羽淡淡一笑，語氣平淡卻又尖銳無比，道：“要不你試試？看看是你死，還是我死！”
    老道士唉聲歎氣，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般火氣旺盛嗎？怎麽動不動就要分出個勝負成敗？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聊一聊？”
    “別來這一套！南疆那位或許吃你這一套，但我不吃。”
    陸羽笑容玩味地望著四方道人袁青山，打趣道：“你袁青山化虹飛升，本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幹嘛非要來雲錦山淌這麽一趟渾水？你就不怕那些天帝老爺給你穿小鞋？讓你連兵解重修的機會都沒有？”
    【天機】 300
    袁青山輕輕咦了一聲，漫不經心道：“天道是天道，那四位是那四位，即便他們想給貧道穿小鞋，那也得貧道願意去穿，強買強賣的買賣，在貧道這裏說不通。”
    “真是好大的口氣！”
    陸羽低頭望向那尾貪戀氣運而久久不肯離去的大蛟鯢，平靜道：“看來的確是我猜錯了。”
    袁青山笑道：“公子心口不一，想來還沒有徹底認輸，既然如此，要不要和貧道打個賭？”
    陸羽挑了挑眉，用那雙黯淡無光的眸子望向袁青山，笑道：“賭什麽？”
    “賭一個名字。”
    袁青山手掌微翻，手心處頓時多了一枚光怪陸離的光球，道：“隻要公子能夠說出那個最接近我心中答案的名字，這個東西，就是公子的了。”
    “貧道這輩子，走進過的道觀大大小小，得有六百餘座，去寺廟跟和尚們求教佛門義理，也不下三百位，這些經曆閱曆，以及沿途所感所悟，全都在這裏了。”
    老道士這話一出，陸羽隻覺得古怪無比。
    他明明已經知道自己猜到了那個人的名字，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
    很快，陸羽就隱約猜到了老道士袁青山的意圖。
    這其實並不是一個賭約，而是一個交易。
    “天下分合，與我何幹？”
    陸羽再無猶豫，緩聲說道：“南疆那位，不但是道德宗不記名弟子，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燕剌王世子，更是氣運鼎盛為天下最有希望披上黃袍中人之一的趙鑄。我說的對嗎，麒麟真人？”
    【天機】 500
    老道士撚起那枚光球，彈指一揮，光球瞬間飛至陸羽的眼前。
    “天機雖然生了變化，但有公子這句話，萬事足矣。”
    袁青山微微一笑，在自己左肩頭輕輕彈指，右手‘飄’出一位姿容嫵媚的年輕道人，約莫二十七八歲，背負一柄長劍，對著陸羽做了一揖。
    老道士換手彈指，左邊又‘飄’出另一位年邁道人，仙風道骨，手捧一柄拂塵，撚須而笑。
    這尊麒麟真人，原本應該在北莽道德宗坐鎮。
    剛與陸羽做完交易的老道士再次拍掌，身前‘跑出’一個稚童道士。
    老道士摸了摸稚童道士的腦袋，笑道：“斬三屍拔九蟲，聖人語焉不詳，世人雲雲紛紛，如墜雲霧，不知所以然，貧道雲遊四方，竊以為是前生今世來生的情理欲。眼下這門秘法，是貧道雲遊四方所悟，有形而無名，還請公子賜名。”
    “一氣化三清！”
    陸羽想都沒想，就給出了答案。
    袁青山眉頭微皺，問道：“一氣化三清？何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陸羽伸手握住那枚光球，平靜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個道，在我看來就是本身，也就是一氣，由自身幻化萬物，即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至於何為三清，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貧道受教。”
    自號四方道人，雲遊天下三甲子的袁青山，心甘情願地對著陸羽微微一躬。
    站起身來，三位麒麟國師紛紛‘融入’老道士的身軀。
    邋遢老道離去之前，留下了一個貌不出眾、灰不溜秋的果子，以及三句金玉良言。
    “竊取氣運，隻可取一時，不可取一世，若是以此為根基，必不長久。”
    “能夠位列仙班的，從來都不是普通人，你若是心存僥幸，小覷了天上人，會死的。”
    “貧道看了雲間垂釣仙人三甲子，厭了三甲子，卻始終下不定決心，希望公子能夠絕地天通，讓天上人行天上事，人間人做人間事，兩不相幹。”
    三句話說畢，四方道人袁青山如來時一般，逍遙而去。
    陸羽猶豫片刻後，將那枚光球一口吞下。
    頃刻間，天地變幻，萬物失色。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
    不知是短暫一刻鍾，還是漫長千百年。
    二百多年的人生，在陸羽腦海中走馬觀花，一閃而逝。
    陸羽猛然睜開雙眼，綠水碧潭如故，老道士趙希摶邋遢如故，大蛟鯢貪吃如故，眼前一切如故。
    唯有腦海裏，多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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