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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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楊痛快地交代了他是如何製造各種意外手段殺害王金龍、趙強、陳衛東以及李有林父母五人的罪行。
    第一個作偽證誣陷茉莉的王金龍隻做了三年牢就被保釋出來了,黃楊當即展開了報複行動。他用金條做餌,將王金龍約到一個水庫,匡騙他隻要告訴自己真相,就會把金條送給他。等他說完,黃楊卻將那根金條遠遠的拋進了水裏,引他下水去尋。當王金龍精疲力盡,想要上岸之時,站在岸邊的黃楊將他無情地踹了下去。
    這些嚐試中當然也有過失手,或許是因為這些人都是爹不親娘不愛的拖累麻煩,流氓混混,沒什麽人願意費時費力去追究他們到底是因何而死。這或許也是黃楊複仇之路上的幸運之處。
    隻有李有林父母讓他感到最為棘手,為了能夠徹底擺脫嫌疑,他甚至事先放棄了白玉揚的身份。
    這些年裏,他一人分飾兩角,一邊以白玉揚的身份在西寶莊裏教書,一邊仿佛早就預料到以後可能東窗事發,用自己原本的身份自考了一所專科學校,並取得了教師資格證。
    他拚盡全力,活著兩個人的人生。前半生,他用愛治愈傷痛,後半生他從恨中汲取力量。
    黃楊一口氣說了一個多小時,對警察的問題有問必答。可惜的是,這些案件時間都太久了,已經沒有物證可查了。
    說到林輝和陸一凡時,黃楊冷笑道“我給過他們機會,他們原本可以不死的。”
    “我把林雪柔的衣服和書包扔在水裏,偽造她落水的現場。如果他是真的擔心自己的女兒,怎麽可能就呆站在岸上幹看著?”
    “那天,我借口想先和林輝談一談,來到停車場等他,坐進他的車和他說了一會兒話,下車時故意遲了一些,就是為了在駕駛座上撒上紅磷硝酸鉀粉末,以及炭粉等可燃物質。如果他當時下了水,沾濕衣服,那些粉末也就會被沾濕,就像煙花爆竹受潮後會失效一樣,他的車也不會發生爆炸。可他偏偏沒有。所以,等他坐到駕駛位上,隨著刹車起步,身體和座椅產生摩擦,就導致了爆燃。”
    淩楓聽了目瞪口呆,沒有想到他竟然還有這麽一層考慮。
    黃楊接著說道“假如那個網紅真的願意用日本式最真摯,最懇切的方式道歉,即使隻是劃破一點皮膚,他也不會死。淩警官,聽了我剛才說的,你應該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是的,他會因為切腹產生的皮肉傷提前去醫院。河豚毒素雖然致命,可如果能及時就醫,還是有較大概率可以保住性命,更何況是毒發時就已經身在醫院的人。可偏偏陸一凡本來就是嘩眾取寵,並非誠心道歉,因此,根本不會弄傷自己,更別提要去醫院了。所以毒發時他隻能獨自掙紮,卻又因為河豚毒素麻痹了神經無法自救。
    一個女兒還沒找到,就急著和學校談賠償問題的父親,即使看到疑似落水的女兒,真的會衝下去親自救援嗎?一個為了流量和金錢可以罔顧事實,胡編亂造,引導輿論隻為自己能躲在幕後獲利的所謂“網紅”,有一天竟然說自己認識到錯誤要悔過自新了,真的可信嗎?
    雖然他給出了選項,可那些人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幾乎是沒什麽懸念的,就像陳宇亮絕不會承認自己曾經收受賄賂,協助被害人家屬逼死了他的女兒一樣。
    姑獲鳥出了一道選擇題,一道對於這些人而言必死的選擇題。
    “你為什麽要殺害他們兩個人?他們兩個人和你女兒的案子沒有任何關係吧?”這是淩楓現在最大的疑問。
    黃楊的眼神突然飄忽起來,他張了張嘴,卻沒發出聲音。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因為……我把林雪柔當成了我自己的女兒,我不能容忍她受到一點傷害。”
    淩楓皺了皺眉,明顯能感覺到他有一種欲言又止的局促和困頓。可對於要挖出一個人心底最深的秘密,淩楓又深感力不從心。
    “十幾年前你就已經設計殺害了王金龍他們,為什麽把陳宇亮和秦楠竹留到二十年後再動手。”
    “因為我想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向我坦白,承認錯誤,或許我真的會放過他。”
    文嶠推測地一點沒錯。
    “可秦楠竹還活著。”淩楓提醒他。
    “是啊。”黃楊並無懊惱之色,反而顯得更加坦然。
    “聽說她跳樓自殺了,隻是被你們救下來了。既然她做出了正確的選擇,自然就有資格領取獎勵。”
    審訊室外的觀察室。
    “隻要願意真心改過,老師就不會懲罰你了。可惜,大部分學生寧願接受懲罰,也不會悔過自新。”柳夢微搖搖頭,一臉惋惜。
    立在一旁的文嶠,卻還是神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樣子。柳夢微瞥了他一眼,好奇地問道“你覺得這案子還有疑點?
    “秦楠竹第一次來警局配合調查時說了一句話,當時我隻是隱隱感覺有哪裏不太對,但不能肯定。現在想起來,或許是她用詞含糊,或許隻是巧合,也或許是切切實實的疑點。”
    “哪句話?”淩泠急切問道,她不知道文嶠什麽時候也這麽愛賣關子了。
    “她說有位警察去學校找過她,還說過那天有一位女士打電話給她,指的應該就是我和柳夢微。林雪柔失蹤的那幾天,我跟著警隊去過學校幾次,學校裏的一些師生應該能認出我的身份。人們往往默認跟在警察身邊的人也是警察,所以,如果有人看到我們兩個人在學校調查走訪,會說‘有位警察’這樣的話嗎?”
    柳夢微說道“我印象中隻對黃楊說過,我們兩是同行。可是,最開始的時候,他也誤以為我是警察。”
    淩泠腦筋有點轉不過彎了來“這能說明什麽?”
    “你還記得當時調查陸一凡死因的時候,曾經問訊過那家奶茶店的店員吧?”文嶠沒有解釋,直接對淩泠說道。
    “他們說當時人很多,店裏忙碌,不可能觀察每位顧客的情況,即使看到了顧客的臉,也不可能有心思去留意,除非他們當中有記憶力超群或對人臉極度敏感的人,但很可惜,並沒有。這種一閃而過的瞬時記憶,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從腦中消失。”
    “好在這其中還是有一個特殊之處的,那就是奶茶本身。奶茶這種飲料的絕大部分受眾應該是40歲以下的少年和青年群體,四五十歲的比例極少,更別說一個六旬老人。如果那天出現一個這樣年紀的人來買奶茶,還擠在一大幫小青年中排隊等候,店員會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你的意思是……”淩泠長大了嘴巴。
    “這是一種推論,無法作為證據。”文嶠頓了頓,有些猶豫是不是要說接下來的話。
    “其實,當時在陸一凡租住的小區樓梯間裏找到了一個空的奶茶塑料杯。上麵提取到了陸一凡的指紋,基本上可以肯定就是他最後喝的那杯奶茶。除了他自己的指紋,還在上麵提取到了一枚疑似他人的指紋……”
    “那不是正好拿來做對比!”淩泠興奮地說道。
    “那枚指紋恐怕不具備比對意義。”文嶠給她潑了盆冷水。
    他突然拿起桌上的一個玻璃杯遞給淩泠,她雖然有些迷惑,但還是自然地順手接過了。
    “他們做事非常周密,指紋這樣的事肯定也想到了。隱藏指紋的手法有很多,比如在手指上貼膠帶,塗膠水。因此,奶茶杯的杯壁上沒有留下指紋,而是在這裏——”
    他指了指淩泠用小拇指托著的杯底,“靠近指甲的小指側麵有一小部分可能是因為不在膠水或膠帶的偽裝範圍內,得以在杯底留下了痕跡。”
    “隻是這片痕跡實在太小,可比對的特征點太少,甚至無法排除這枚指紋就是死者自己留下的。”
    柳夢微趁他們兩個人說著話,悄悄退出了審訊室,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也如願聽到了故事的尾聲。。
    審訊室裏淩楓還在詢問各種細節,淩泠拉著文嶠詢問各種其他可能性,他們正在為這些錯綜複雜的問題愁眉苦臉,焦頭爛額。
    可柳夢微並不為此苦惱,她早就明白這個世界充滿了未知和不可知。哥德爾也早就說過了,這個世界上多的是無法被證明也無法被證偽的命題。就像那天在檔案室裏翻開茉莉的案卷,傾聽她無聲的呐喊時,她同樣聽到背後那些堆積成山的泛黃紙張裏,還有窸窸窣窣,此起彼伏的低語,其中的委屈,離奇,巧合,錯誤,疏忽,失漏,更說與誰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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