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作家的故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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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隻是打了個小盹兒,小帥就已經長到了7歲。
    雖然之前說過,如果是女孩就賣掉,可母親在這一次生產過程中受了傷,以後恐怕再也無法孕育孩子了。便隻好將她留了下來。
    父親連名字也沒有給他取,母親則給他取了個小名叫小美。
    不美的女孩最好不要叫小美,容易遭到嘲諷;美麗的女孩呢,就有些不同了,不管叫什麽都會遭到嫉恨。
    幸好我們這位小美長得不醜也不美,平凡到不會有人想要去嘲諷或嫉恨她,不會有人為她的成績喝彩鼓掌,也不會有人為她的不幸遭遇正義發言。
    小美的不幸從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心靈和rou體不匹配的矛盾,就像呼吸一樣如影隨行。
    小帥,一個21歲的大學生,如今竟然棲身在一個七歲女童的身體裏,注定是糾結而別扭的。
    無能的人往往隻能將手伸向更加無能的人。每次父親借著酒勁發/e完一通之後,母親便會躲進她狹小的房間裏,默默流著淚,卻並不和她說話,隻是肆無忌憚地往她身上傾倒著悲苦的情緒,以至於她自己不會被這些情緒所淹沒,不會在絕望中窒息。
    “你為什麽不走?”終於有一天,小美忍不住開口問道。
    她像一隻受驚的兔子,猛然轉過頭來看著她,仿佛有些不敢相信剛才說話的人是自己的女兒:“你說什麽?”
    “你為什麽不走?為什麽不離開他?”小美冷靜地重複問道。
    可女人依舊是一副癡癡傻傻的樣子,呢喃道:“去哪兒?”
    “哪裏不能去?有誰綁住了你的腳?”
    “……怎麽生活呢?我又沒有錢。”
    “不能幹活嗎?有誰綁住了你的手?”
    “……住哪裏呢?我又沒有房子。”
    “不能租嗎?找個包吃住的工作。”
    “……被人騙了怎麽辦?”
    “小心些唄。”
    “……被人搶了怎麽辦?”
    “報警唄。”
    “……被人殺了怎麽辦?”
    小美被問住了,隻好無奈地說道:“不會的。”
    “唉,算了,那種沒有奔頭的生活又有什麽意思呢?伺候誰不是伺候呢?好歹我已經和這個人在一起過了幾十年了,還算得上是知根知底的。待在這裏,我有地方住,有東西吃,這輩子也就這樣隨便過過了,還能怎麽樣呢?”
    小美終於無話可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自己也被困住了,尚且不能自救,又哪裏有餘力拯救別人,不如先去睡一覺,擺脫這具什麽都做不了的兒童軀體。
    又打了個小盹兒,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裏一片昏暗,看起來是個夜晚。
    …………
    可能被屏蔽部分……
    …………
    “啊……”這聲尖叫隻來得及發出半秒鍾就被強行製止了,另一隻粗壯有力的手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
    “不許叫!”酸臭的食物發酵氣息混雜著酒氣噴吐在她臉上,叫人惡心地要吐出酸水來。緊接著,身上就好像被壓了一塊巨石,令她絲毫動彈不得。
    “唔……”那個女人在過去十幾年裏持續不斷傾倒在她身上的絕望今天就要將她溺死在這裏!
    “媽——”嘴巴好不容易掙開一條縫,她用盡全部希望求救著。
    “不許叫!”男人一個巴掌甩過來,打得她眼冒金星。
    “媽……”她一邊掙紮,一邊仍然不死心地嚐試著。可力量懸殊,她沒有一絲一毫的勝算。
    “媽!你說話啊!你說話!你為什麽不說話!”
    “媽!你說話!你說一句話,發出一點聲音也好!”
    她用盡全部的痛苦在喊,可是沒喊幾下,聲音就像不堪重負的氣球被吹爆了,喉嚨處堵了一口血,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你隻要說一句話,我就原諒你!隻要一句!”她在心裏拚命呐喊。
    可是,一直到這場噩夢快結束的時候,也沒有人和她說一句話。
    “怪胎!”黑暗裏,站在床邊的影子看上去四肢粗短,膀大腰圓,就像一隻巨大的黏糊糊的軟體動物,他怪聲怪氣地吐了口唾沫,不知道在罵誰。
    無數隻爬上了她的身軀,恐懼和惡心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她的靈魂。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冷不丁地傳來一聲熟悉又吊詭的鳥鳴。兩隻紅色的眼睛躲在樹梢的影子裏一明一滅地閃動。
    “喔歐——你要不要醒來?”她竟然突然聽懂了那鬼鳥的叫聲。
    “這可真是一個又長又可怕的夢……”小美無力地躺在床上,喃喃道。
    “那你要不要醒來?”鬼鳥又問道。
    “醒來之後,這一切就會消失嗎?”
    “喔歐——”這句話她沒聽懂,不知它答的是會還是不會。
    可就在這時,她的腦中好像閃過一道光,緊接著一道雷聲炸裂:“原來……我現在在夢裏,剛才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夢啊!”
    “那你要不要醒來?”鬼鳥再次叫了一聲。
    她從床上慢慢坐起來,推開了窗子,向那隻鬼鳥伸出了手。鬼鳥仿佛和她心有靈犀,輕巧地跳到了她的手上。可沒等下一秒,少女已經反手掐住了它脆弱不堪的脖子。任它長得多麽恐怖,叫聲多麽滲人,終究不過是一隻輕飄飄的小鳥罷了,如今被人類扼住了咽喉,兩根手指隻需用上一分力氣,就能輕鬆將其置於死地。
    “我才不要醒來。”她淡漠地說道,那兩隻紅色的眼珠從眼眶裏滾落了出來,掉在她腳邊。
    “如果我醒了,剛才發生的一切就真的變成夢了,是不是?”
    “如果我醒了,要不了多久我就會把這個夢忘記,是不是?”
    “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夢,即使那些真真切切的傷痛就切切實實發生在我身上。”
    法律審判也好,罪人伏誅也好,都不是消除罪惡的手段,而隻是無奈的補丁。這個世界千瘡百孔,修修補補,篳路藍縷地才走到了今天。
    如果被害人的記憶慢慢消失,那些曾經施加在他們身上的罪惡是不是就會開始褪色,直到完全消失?恐怕,這才是真正能使罪惡消失的方法吧??
    如果加害人不曾有過愧疚和悔恨之心,那就更好了!大家全都當做無事發生,那麽我們這個世界必將變得更加美好、和平、幸福、快樂!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不醒來呢?為什麽還要沉浸在虛無縹緲的迷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