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告別(上)
字數:3616 加入書籤
老學者沒有理他,臉上又出現了老不正經的神色,他自顧自說:“說故事在我,聽故事在你們,怎麽能混為一談。”陳陳聽不懂他的胡說八道,幹脆不理他,站起身,認真打量起內牆的羊皮圖畫。馬川拾起一本書,翻開幾頁,指著一行鬼畫符的字,上前問老學者:“我想知道這上麵寫的什麽,這上邊的字好像是組成的圖,但又覺得是講的故事。”
老學者眼睛一亮,嗬嗬笑道:“我能回答我能回答。”他拿過馬川手裏的書,看了幾眼,說:上邊說的你恐怕沒興趣,說得是寒荒之國,有二人女祭女薎,她們正處在兩水之間,一人手裏拿著兕角酒杯,一人捧著祀神的圖案,朝山神作祭獻。”馬川吃驚道:“哪裏還有國?這書的記載的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老學者默不作聲,這個問題也是陳陳感興趣的,他仍然在看圖,但什麽都沒看進去,悄悄後退,靠近老學者,想聽聽他要說什麽。
老學者歎了一口氣。這下該陳陳吃驚了,老頭沒想到還會歎氣,他回過頭,看到老學者臉上一閃而逝的疲倦,這應該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神色,但陳陳感覺這個老頭很倔強,一直扮演個不服老的角色,恐怕馬川的話觸碰到了他一直疑惑但苦於沒辦法弄清楚的心事。
陳陳的口氣不由緩和了,他坐在老學者的旁邊,說:“真真假假有那麽重要嗎?我覺得這種東西放在書裏麵就應該有他的道理,不必苛求真相。”聽了這話,老學者的麵色變得難看,他跳起來,激動道:“重要,當然重要!這些東西被掩埋,必須得有人將它們挖掘出來重見天日,要不然所有人都活在無知和愚昧裏”
老學者的反應讓陳陳和馬川嚇一跳,陳陳自知失言,老學者對待書中記載的東西已經看重得比自己都重要了。馬川上前安撫老學者,道:“陳陳的無心之舉,也是為了安慰您,老學者不必苛求於他,他什麽都不知道。”陳陳忙點頭。
老學者也知道自己過激,臉色變得緩和,歎了口氣,苦笑道:“我這一生都在為此奔波,王朝裏什麽都有,但我卻不滿足,無數條命換來了一點一點的擴張的版圖,大命是命,小命也是命,這是矛盾但又不得不為的事情。”老學者疲倦地吐出一口氣,又說:“我本來想等你們睡著了再和你們講講故事,真假不重要,就是想讓你們聽聽,結果把自己搭進去了。”
陳陳不知道要說什麽,隻能跟著苦笑。馬川卻問:“那內牆上掛著的,是您自己一點一點朝外探索出來的嗎?”老學者回頭看了一陣,似乎陷入了回憶往事裏,他感歎道:“是啊,不止是我,還有很多人,可活著回來的沒幾個,漠北原本在王朝的版圖裏也是漆黑一片,要不是二十年前的那場大戰,不知道這麽多漆黑的地方還要維持多久。”
老學者像是自言自語:“我曾經在史館看到古書中記載的一片大林,傳聞它有百裏寬百裏長,是大神的權杖所化,當時年輕氣盛,又是武羅司的隊長,負責探索外域,以權謀私為了滿足自己的求知欲,帶了一群精英隊伍沒有向王朝稟告,私自出了王城,王城以外可怕的東西數不勝數,我們折損了一半人,費盡千辛萬苦,終於看到了那片林。那是我當時看到的最壯觀的場景,這片林竟然生長在海中浮土上,方長或三百裏,每次駭浪一打來,那樹根便隨著浪動而鼓動,當時的震撼話語裏是說不出來的。”
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對外境的事物著迷,史館裏的書我大部分我都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但也是許多年後的事情了。我們在折返回王城的途中,出現了意外那本是可以避免的後來回到王城的時候已經隻剩下幾人,傷勢都極重,可慘了,當時就記得我沒意識了。王知曉後,震怒之下要將我們施以極刑,其實我早就做好了以死謝罪的準備了,對於他們,我很愧疚。但那些不識趣的臣一直在為我們求情,他們說我們什麽功大於過,帶來了要道的版圖他們盡放些狗屁!誰不知道他們心裏的小九九。後來王又不殺我們了,要將我們押入牢獄,關我們一輩子,這不是折磨我們嘛,還不如給我們一個痛快,我在牢裏等啊等,地都要被我坐出了一個坑,高牆都要被我看出一個洞,可一輩子還沒過呢,二十年後就發生了慘烈的戰爭”
老學者看著陳陳和馬川,唏噓道:“那個年輕人和你們兩個差不多大,我這個老頭子都無法想象他到底經曆了,能有這麽大的能耐,在百姓思想受縛,精神與肉體又受如此折磨的外城裏,他竟然能想到自由。這一點我這個迂腐的老頭子是比不上,慚愧慚愧啊。”
聽了老學者的經曆,陳陳肅然起敬。二十年前外城的武羅司隊長的職位高低,相當於他知道的人民解放軍官銜的少尉。別看官職不是特別大,但話語權很重,況且老學者還能不向王朝稟告,自己就能帶隊伍去王城外,這個就可見一斑。
老學者說的年輕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在陳陳看來,這樣的人在一個慘痛的年代裏解放了所有人,一定是一位偉大的人。老學者說比不上,但也是位有前衛思想的人。在所有人認為地球的方的時候,隻有老學者提出自己的質疑,說這個地球是圓的,陳陳清楚老學者在當時肯定遭受了他無法想象的磨難,被所有人謾罵質疑還是最輕鬆的。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做那樣的人,但無奈他做不到。
陳陳感歎道:“我真希望和這樣的人握握手,哪怕說說話也行,不過我見到了老學者,也不算虧待我了。”老學者連忙擺手,說:“要命要命,你見到我我可不願意見到你,我這個臭脾氣原本早就改了,要不是你們怎麽會又被發現。”
陳陳直樂,馬川問:“那後來呢,我聽說當時的戰況可是慘烈無比,之前陳陳還問我發動那場王城之戰的革命者是誰,我想了想,怎麽也想不起來,現在我是知道慚愧是什麽滋味了。”
老學者歎道:“這個不怪你,關於這樣的事情,不是經曆者通常體會不到當時的慘烈和悲痛,隻要過好現在來之不易的穩定日子就行了。你要了解,隻能去王城的史館,不過當我看到二十年前曆史的時候,氣得半死,他們竟然隻是一句帶過,連那位年輕的人的名字都沒有提,而是大肆讚揚歌頌而後起義的同胞王軍。唉也對,他們贏了戰爭當然是由他們書寫,現在王城之所有能拓展和開放,就是現在他們贏了當時的戰爭,取代了外城的王,做成了王城的王。不過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這和王的開明也有很大的關係”
陳陳憤憤道:“太不值了!太不值了!你說他這樣換來了什麽?他用自己換來了所有人的自由,還沒人記得他,我替他不值,二十多年前,怎麽說現在已經快四五十歲了吧?他在哪座大山裏隱居呢,還是小隱隱於王城,我要去拜見拜見他。”
馬川說:“我記得他,老學者記得他,你也記得他,也許他並不是叫所有人記住他呢,我們不能用狹隘的眼光去看待他,無論怎麽樣,都不能阻擋他是一位偉人。”陳陳也無話說,隻能歎氣。
老學者也說:“不提他嘍,不提他,提到他我的心就犯賭,太可惜了,可惜啊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也許去了他該去的地方”這樣的話題讓陳陳覺得沉悶,各自都不說話,如果此時有大煙的話,陳陳真希望給老學者抽一口。
馬川坐到了陳陳身邊,他笑道:“如果有機會,我倒是想出去漠北,到處去看看。”陳陳提醒他:“記得帶盤纏,帶多一點銀,一定要能吃飽喝足,因為說不定我會跟你一起去。”
老學者聽他們說話,自己在翻找什麽東西,過了一會兒,他拿出一本滿是灰塵又破爛的書冊,陳陳隻能依稀認清楚上邊寫的一個“獸”字。老學者一下坐住,長籲一口氣,說:“這本畏獸圖,是前人的智慧,上麵描述的是一些奇珍異寶和不知名的傳說怪物,原本記載在帛書上,可被我填冊在這本書,好多年嘍。”他又湊上前,神秘兮兮地對馬川和陳陳說:“你們可知道我在哪兒得來的?”馬川和陳陳都搖頭。
老學者小聲道:”墓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