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百鳥棲息(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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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一樣是黑的,甚至比之前的壓石艙還黑,四周有重腥鹹的海鏽味,悶在裏麵久散不去,讓人喘不上氣。陳陳剛才摔了一下,他的腿還在疼,抽著疼還漲著疼。他被馬川背著沒有使勁,可能是因為他比誰都緊張。人一旦緊張,就容易繃緊身子。
緊張巴瘋子,緊張他們自己。陳陳還在喘氣,他知道自己的臉有點白,問:“巴瘋子呢?他會不會有事?”
馬川沒有立刻說話,但陳陳能感覺他前麵的馬川動了動。他好像也在喘氣,是輕微的,說話沒之前那麽勻速了:“不知道,但我知道巴瘋子前輩有事的可能性不大。”
外麵的火已經熄了,向裏開著的那半扇鐵門並沒有關嚴實,縫隙裏看到已沒了火光。陳陳不知道剛才巴瘋子幹了什麽,為什麽突然會冒了火,要不是馬川跑得夠快,差那麽一點,他後腦勺的那一片頭發就不保了。
陳陳想去看,馬川沒有攔他。他慢慢地移過去,黑暗的地方好像還很有多絆腳的東西,他好不容易到了鐵門口,門口卻被推開了,突然的,探出了一張沒有生氣的死人臉。眼睛沒有眨,嘴也是閉上的,渾濁的乳白色眼珠子一動不動。
陳陳出現了短暫的大腦空白,他沒有料到這張臉會飛,還認識他似的,一直呆滯地盯著他。他差點從上麵滑下去,他剛想說跑,接著,就聽到了巴瘋子的大笑聲。
陳陳這才注意到,比窗口大一點的鐵門,竟然垂吊下了一根粗鎖鏈,上麵已有了鏽。巴瘋子一手抓著鎖鏈,一手撐在了鐵門的邊沿,他一邊笑,一邊起了身,然後把那張死人臉甩在了他身上。陳陳一聲大叫,大罵我去你姥姥!
死人臉熟透了,寄生在後腦勺裏麵的軟節蟲也一動不動了,身上還冒爛熟惡心的熱氣,陳陳碰都不想碰,趕緊把那張要死不要死的踢走了。
他們在鐵壁裏麵,四周的可見度低,裏麵到底有什麽看不清,但能感覺到,裏麵的雜物挺多,有些還堆放在一起。借著鐵門外比裏麵略微明亮一點的光,陳陳看清楚了巴瘋子的樣貌,他忍不住要笑了,這一次他真該得意一次了。
巴瘋子的頭發已被燒得發卷,隱隱約約還在冒著煙,氣味不太好聞,比受了潮的煤燒鍋爐的氣味還難聞。他寬大的衣裳也被燒得發緊,袖口和襟口已經破爛了,總之,一副落魄樣,好像跳進了礦洞裏打了一個滾。
陳陳忍住了笑,他不該忍的,可他不忍又有幸災樂禍的嫌疑。他正色道:“你的運氣實在很好,頭發竟然沒有燒光。”不管陳陳有沒有笑,這都是擠兌。
幸好巴瘋子並不在意,就算他真的沒了頭發也不在意。這裏的空間本來是挺大的,可巴瘋子一上來,就顯得擠了,可能是人和人都挨在一起。
巴瘋子咧開嘴一笑:“傻小子啊傻小子,我的頭發沒了,你的膽也沒了,你說,算不算扯平?”
陳陳心裏罵,扯平個屁,那都是你故意嚇的,要是真有事,他肯定沒有那麽大的反應,他是進步青年,進步青年是會進步的。不過嘴上沒說,人往門口探。
爛船艙本來就爛,這一些更爛了,滿地的廢墟冒了火星子,碎木屑一半燃成了炭色,四周都散著熟爛的死人臉,到處亂七八糟的,簡直比亂七八糟還亂七八糟,不過,他斜對麵角落的石堆是完好的。石堆壘了一個塚,塚裏麵自然是老學者的屍體了。
想起老學者的屍體,他就不好受。他輕歎:“老學者的屍體……沒什麽大礙吧?”
巴瘋子說:“沒有,我還去看了幾眼,跟睡著了一樣。”他笑了一下,並不愉悅。
一陣沉默。沉默一般是無言,無言就是不知道說什麽。不管什麽原因,都是難受的。
陳陳往回撐了撐,他覺得這裏有點滑,感覺是傾斜的。事實上,還就是傾斜的。
陳陳忍不住道:“我怎麽感覺這裏是倒著的。”他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隻摸到了打狗老煙槍和掛在脖子間的望遠鏡。沒有火折子。
他回頭問馬川:“還有火折子沒?”他發現這樣的東西雖然用著不方便,但沒有了就要命,現在這種環境,沒有可見的火光,走一步就要絆一腳。誰知道絆他們的是什麽,誰知道他們摔下去了等著他們的是什麽。
馬川搖頭:“沒了,最後一隻給你了。”
陳陳有些失望,這種失望不亞於死人臉沒有衝他眨眼。然而,他再轉過頭想打量這個地方的結構的時候,巴瘋子卻吹了吹,然後他手裏的火折子亮了。
陳陳愣愣的,眨了眨眼,問巴瘋子:“你的火折子哪來的?”
巴瘋子說:“你的。”
“我的?”
“你的。”
陳陳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的怎麽會在你手上?”
巴瘋子說:“老子順過來的。”
陳陳又沉默了一會兒,這樣簡短又莫名其妙的對話讓他不知道該接什麽。他回頭看著馬川,好像在問,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馬川聳聳肩,然後笑了笑。
陳陳又看回來:“你順過來的,我怎麽不知道?”
巴瘋子咧嘴一笑:“你要是知道,我巴瘋子還叫巴瘋子?”
也對,陳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想到巴瘋子還有這下五門的手段。他拍了拍手,打算起身往前走。也沒什麽好糾結的,管他媽從誰身上順來的,隻要有就行。
誰知道巴瘋子卻大笑,湊上前說:“老子順的,你信不信?”
陳陳被突然湊上前的巴瘋子弄得有點懵,不知道他要耍什麽名堂,隻能愣愣地點頭。
“你信不信?”巴瘋子又問。
“我信我信,大哥,你要幹什麽?”陳陳急了。
“不幹什麽,”巴瘋子起身前走,“老子騙你的。”
得,陳陳不知道該誇巴瘋子無聊還是罵他有趣,隻好起身悶頭和他往前走。
周圍顯了光,借著微亮,陳陳注意到三麵的鐵壁上也附著了一層斑駁的海鏽,味道依舊難聞。他們正在傾斜延伸往上走的縫沿間。他隱隱看到巴瘋子前麵的不遠處有一些被海垢覆蓋已成斑綠灰色的鐵坨子,他的腳畔還有幾捆粗大的鐵鏈子,要不是看到了就被絆倒了。
他跨過去,又回頭看了一眼馬川,馬川正打量這裏的環境,然後抬頭的時候就不動了。
陳陳也順著他的目光往上看,他發現頭頂還挺高闊,大概有三米左右,但是有一點讓他奇怪了。
他們的頭頂也是一塊覆滿海鏽的鐵板,這不奇怪,奇怪的是,上麵也有黑黝黝的洞,連續排列,每隔一米就一個,像窗口一樣,連在上麵的鐵門不知道是因為海鏽的原因,已一動不動,好像成了一體。比窗口大的門越深,就越暗,陳陳定睛一看,發現是肉壁卡進了門口裏,顯出了蠕動的肉痕。頭頂怎麽會有這樣的門?
馬川用手肘動了動他,問:“發現了什麽?”
陳陳搖頭,他想是想到了什麽,就是不確定。
這時,巴瘋子叫了一聲:“嘿,她娘的,這裏還有炮台。”
有炮台他就更確定了幾分,他忙過去。一看,發現這裏果真是倒斜的。
那幾門散架炮台的敞口正倒抵住鐵壁上,像被掀翻了一樣豎擋在巴瘋子麵前,很明顯的,原來不是的擺放位置。
陳陳拿過巴瘋子的火折子,湊上一看。發現這三門炮銃均為銅質,形製也類似,隻不過也覆上了一層很厚的銅斑。身管前端均有一個大於身管的敞口,身管後部的裝藥室有裝引線的點火孔,隻不過潮濕發腐了。
陳陳叫巴瘋子清理幹淨,巴瘋子肯定不聽,結果是他和馬川合夥拿斷刀掛幹淨的,十分吃力又不討好。
等顯露了炮銃的的原身,陳陳卻愣住了,因為這個炮銃真的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