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心
    【夏洛特小姐：】
    【計劃正在如我們所想般順利實施，我已經取得溫弗雷斯的初步信任，得以加入進十字路醫院的團隊，成為一名義務勞動的護工……雖然沒有酬勞，但也算是包吃包住，夥食也很不錯，肉素齊全營養均衡。】
    【我提議，以後我們福爾摩斯偵探所也應該雇傭一位專職的廚師，這樣既能免去我們外出就餐的時間，也能夠隨時隨地吃到新鮮出爐的甜點。】
    【話題好像有點扯遠了……讓我們回歸正題，那位年輕小夥子還好嗎，我下手是否太重了？但為了不讓克羅薇特也就是當時與我一同就餐的女士，她也是溫弗雷斯團隊中的一員）看出問題，我必須得使出渾身解數。請替我向他說一聲抱歉。】
    【我現在已經正式住進十字路醫院的員工宿舍，這是我最後一次回到公寓，或許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我們會暫時斷絕聯係，我需要投入全副心思來偽裝成安分守己的木馬，避免特洛伊城內的士兵端詳出問題。】
    【按照我們原先約定的計劃，在完全取得溫弗雷斯團夥的信任以後，我將會啟動第二道通訊途徑……按照目前的進度進行，我估計這個過程大約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如果我的下次回信日期已經超過了這個期限……那我便有很大的可能已經叛變失節，請夏洛特小姐立即啟動緊急預案……將我抹除！】
    【j·謹啟。】
    沃森借著夜色發出這封密信以後，便摧毀了手中偽裝成晾衣杆的橡木長弓，切斷弓弦，分裂弓臂，粉碎成完全看不出原本麵貌的垃圾，再與其他相似形狀的生活垃圾混雜在一起丟棄。
    隨後背起他最重要的行李，一大袋的槍械與兵器，離開了這處短暫棲身的公寓。
    …………
    十字路醫院員工宿舍是一棟凹字形的小樓，就在醫院後方一百來英碼的位置。
    宿舍樓共四層，每層七個房間，三間雙室房，四間一室房，如今入住率才堪堪過半……從這裏大概就可以看出溫弗雷斯的野心，他似乎是想要組建一支數十人的密教團隊。
    似乎是為了員工財產的安全，宿舍樓的外圍修有一圈兩人高雙掌寬的圍牆，門口柵欄門的鐵條也有小臂粗細。而當沃森環視過周邊以後，更是發覺原來這宿舍樓是建立在一處急轉的河灣之上，河流湍急且彎度極大，難以停靠船隻，而且天然的石麵河堤也有八英碼高……如果有意圖不軌者打算從從後方偷襲宿舍樓的話，難度頗高。
    就連宿舍樓本身也是建立在隆起的小山坡上麵，頗有易守難攻的味道……但也僅限於冷兵器時代的衝鋒，根本無法抵禦住現代火炮的轟襲。
    沃森來到自己新分配的小房間，這裏雖然是無人居住過，但沙發、床鋪、衣櫃等家私一應俱全，浴室裏還有自來水供應……至於餐房則是公用的，大家一起開火一起共食……倒是讓他回憶起祖國八十年代的工人分配房。
    他此刻踏著夜色回來，已經能夠看到一些日班的護工已經歸來，他們成群結隊討論著工作與生活上的事宜，諸如今天那個病人又裝腰背疼痛來騙取麻痹藥物了，過幾天咱們一起休息去逛街嗎，你家小孩現在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讓你丈夫他們也搬過來一起住啊……
    他們似乎隻是在閑聊著瑣事，看起來就像是一群剛剛下班的碌碌打工人。
    可這些看似平凡的下班護工，他們的身影落在沃森的蛾之視野中，卻都呈現出異型的非人姿態——他們不過是一群大致維持著人形輪廓的怪物罷了！
    隻見這些護工的胸膛都隆起一塊麵盆大小的畸形血肉腫瘤，肉瘤與胸膛之間連接著虯結的根須，似有自己的生命般不歇地搏動，透過那如透明般的薄皮，能看到內裏詭異的血肉組織中有某種繽紛的色彩在流動。
    肉瘤搏動間，或是迸發出熾白的光輝，或是噴吐出沸騰的蒸汽，或是刺出尖銳的增生骨片，或是流泄出嫣紅的粘稠液體……這不過隻是溫弗雷斯團隊的其中一部分教徒，體內卻都蘊含有禁忌的超自然力量！
    獨自走下樓梯的沃森微微皺起眉頭來，他在心中想道：“為何這群人的虛幻本相看起來如此相似，胸膛統統寄生著碩大的可怖肉瘤，簡直就像是同一條流水線的產品……難道這是另一條具備普及性的密傳道路？溫弗雷斯居然還掌握有如此知識？！””
    他一邊思索著一邊緩緩來到樓下，正好與歸來的護工們碰麵，他們麵對這位新來的同事，紛紛熱情地招手打起招呼。
    “嗨，約翰先生，今天東西都搬過來了嗎？”肉瘤生有一對微小似雙目縫隙的小姐問道。她的肉瘤中似乎在醞釀著某種至白的光輝。
    “約翰先生吃過晚飯了嗎，沒有的話待會一起吧？”肉瘤透明似鮮紅膠狀物質的大媽問道。
    “昨晚休息得怎麽樣？要是房間裏有什麽缺的壞的，你就直接過來201找我老比爾。”胸膛肉瘤中流動著如熔漿般熾熱液體的光頭大叔說道。
    “都搬完了，感謝但我已經吃過了，好好好都沒問題……”沃森麵對這群護工怪物的親切問候，也回以真誠的笑容，頻頻點頭稱是。
    而在人群正中間的克羅薇特則是大聲地呼喊著，“大家動作快點，待會我們還得為約翰先生舉辦歡迎儀式呢！！！”
    “對啊對啊，差點忘了今晚還得舉辦儀式。”
    “老比爾，東西伱都準備好沒有？”
    “哎我老比爾辦事你還不放心嗎？東西我早都準備好啦！”名為比爾的大叔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胸膛，震得那肉瘤流淌出岩漿般熾熱的液體。
    克羅薇特看起來不僅僅是吉祥物，似乎在這堆人中還擁有著一定的地位，她拍手笑著說道：“那好極了，咱們也好久沒有舉辦過歡迎儀式了，等一會院長下班回來，咱們就正式開始！！！”
    …………
    沒過多久，忙碌完私事的眾人就都聚集在宿舍區域的中心，搬來大塊的木材堆積成小山，沃森全程都很是熱心地參與著，幫著搬運物品布置會場，分派清澈如白酒的液體。
    沃森望見那位老比爾來到木材的小山旁邊蹲下，從懷中掏出一瓶玫瑰顏色的粉末，口中念念有詞。幹燥的木材在頃刻間燃起熊熊烈火，升騰的火勢扭曲如蛇在狂舞。
    火光映亮宿舍區域，橘紅色的光照在所有人的臉龐，他們齊齊端起杯中酒水，默念著意義不明的祝詞，隨後默契地舉杯痛飲，初來乍到的沃森也在身旁克羅薇特的示意下飲盡杯中酒。
    隨著甜味如花蜜的熾熱酒水下肚，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頭似乎蕩漾起某種別樣的亢奮情緒，心髒也搏動得更為有力而迅速，心率在一瞬間超過兩百！可他卻未感受到心律失常的痛苦，隻覺得體內似乎湧起源源不斷的活力，軀體輕快又舒適。
    是心之準則的影響……杯中液體是心的佳釀嗎？
    沃森麵帶喜悅地放下酒杯，忍不住讚歎道：“好甜好味道！這是什麽水果釀的酒水，我怎麽感覺體內好像有一股活力湧出，連我的左腿似乎都變得更加有力了！”
    克羅薇特隻是微笑著沒有回答。
    酒水下肚眾人的情緒都變得高昂，幾位熱鬧氛圍的護工拿出樂器演奏起激昂的樂曲，掌拍打著膚色潔白的大鼓，鳴奏如雷點轟轟的音律。
    一對似乎正在熱戀中的男女手牽手邁入空闊的場內，麵朝著熾熱燃燒的篝火，開始跳動起歡快的舞蹈，吟唱音節不明的質樸歌謠。
    他們舞動之間眼波流轉，以富有力量美感的舞蹈傳遞彼此之間的感情，又像是在表演讚頌山鬆之美的憂愁歌劇。
    這徹底帶動起會場的氣氛，眾人紛紛邁入場內，手牽手圍成一圈，圍繞著篝火踏出古老的舞步，足跟踏下引大地震震，拳頭擊打胸膛，似乎暗含著某種雷鳴似的節拍。
    他們開始哼哈起如遠古戰吼似的歌曲，某種超越凡人想象和認知的事物似乎也隨著為召喚而來……歡迎儀式正式開始！
    但假若此刻有住院的病患閑著無事出來溜達，他就會發現護工宿舍樓隱藏在幽深的黑暗中，哪怕是極力地遠望也隻能看到一團朦朧的陰影。
    既目睹不見熱烈的篝火舞蹈，也聽聞不到任何的歡歌樂聲……除非他膽敢直接靠近到這正處於神秘儀式中的小樓，屆時他便會知曉隱藏在這座道貌岸然醫院之下的最大秘密，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
    克羅薇特也拉著旁邊的新教友加入到這支起源自人類誕生之初的第一大地的古老舞蹈。
    沃森的腿疾尚未完全痊愈，根本跟不上舞蹈的節奏，隻能踉踉蹌蹌地跟隨著眾人轉圈……然而隨著舞蹈的逐漸熱烈，沃森感覺到某種力量從掌心傳來，從歡笑的克羅薇特那裏傳來，他那理應遲鈍無力的腿腳赫然不自覺地踏起，迎合著舞蹈的韻律而踏動——就是被牽引的提線木偶。
    他們踏著一樣的步伐，嘶吼著一樣的音律，動作與節拍聯結一致似在共鳴，他們的心靈似乎也產生了某種共鳴，可始終還欠缺某種關鍵的特質。
    直到溫弗雷斯在教徒的盛情邀請下加入……這支舞蹈終於誕生靈魂，某種狂熱的念頭通過牽繞的臂膀在眾人之間傳遞，不息的蓬勃生機也在眾人之間流動。
    這一瞬間，沃森的腦袋內似乎湧進來許多紛雜的思想，他仿佛能夠聆聽到其他人的心聲，感知到他們所想……但同時，其他人也能感知到他的想法。
    “嘻嘻嘻，約翰先生終於加入我們教團了，克羅薇特又多出一位新朋友！”
    “聽說這個約翰之前是女偵探的助手，教主怎麽肯答應他加入的？”
    “放心吧，既然教主已經默許他加入，那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信的話，你試試看聆聽他的心聲，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異常。”
    “你說得有道理啊，讓我來試試……”
    沉寂的顱內之蛾猛然蘇醒，振動鱗翅揮灑異樣的法力，星星點點的鱗屑在沃森腦海中匯聚成一副圖畫，畫中的沃森也在高興地大舞。
    “咦，他似乎就隻是沉浸在舞蹈中，沒有想到其他事情呢。”
    “哼，我都說約翰先生值得信賴了，你們怎麽還偷偷竊聽約翰先生的心聲……克羅薇特生氣啦！”
    在聯結統一的思維中突然響起一道極具威嚴的聲音，“夠了！所有人，專注於儀式的進行！”
    至此，紛雜的念頭終於平息。
    可沃森卻感覺到有另外一道異常明顯的波動竄入體內，波動裹挾著如強橫的念頭推開他的心扉，闖進他的意識，試圖竊取他記憶中的秘密……隻可惜，哪怕是溫弗雷斯也難以識破顱內之蛾的偽裝，隻能窺見他心中那一副歡騰舞蹈的圖像。
    於是，溫弗雷斯隻能在約翰的心底埋下一顆種子，埋下一枚滋生忠誠的念頭……然而當他的波動及意識離開以後，顱內之蛾輕蔑地一笑，揮舞著鱗翅將這可笑的種子扇出腦海，徹底地遺忘。
    沃森深諳自我催眠之道，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完全依賴於顱內之蛾，也在強行操控自我沉浸入歡快的舞蹈氛圍。
    隨著儀式聯結的進行，他也開始逐漸能夠理解對方如猶如雷鳴震響的波動韻律，他似乎又一次陷入了幻境。
    焚燒不盡的篝火堆光影開始扭曲，橘紅色彩黯淡成黑如幽暗的山巒，嫣紅的液體從山嶽頂峰噴湧而出，直衝上雲霄。
    升騰狂舞的火焰飄入空中，在雲層轟轟震響，化作孕育雷霆的風暴，青紫色的閃電劃破天際，似將山巒與風暴連接。
    山巒母親噴湧杯之血，警醒風暴降下心之雷霆，他們似乎在低聲竊語，談論著他們的未來，也在探討著如何規避此類未來。
    咚，咚咚，咚咚咚——沃森的心髒前所未有地劇烈跳動，似乎下一刻就要衝出胸膛，奔向天空與雷霆交織共舞！
    晦澀玄奧的密傳經文隨著心髒的搏動而生，經文字如畸形扭曲的血肉，仍然在不休止地蠕動著。
    沃森猛地張開雙眼，他的心髒搏動著泵出嶄新的血液。
    他已經知道應該如何才能與共舞的眾人溝通。
    “感謝各位同事，我已然知曉雷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