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滅絕的從未滅絕
    “難道約翰先生是我失散多年的親生哥哥？！”
    賽巴斯蒂安如是想道，殊不知他現在正處於情難自禁的隨心所欲狀態，這一道本應隻存在於心中的驚呼，已經以喀嚓咕嚕似的怪異聲響從他的咽喉漏風破洞處流泄出來。
    顱內之蛾不禁捧腹大笑狂野振翅——哈哈哈，這小蛾子可真是敢想啊，居然想要認我們作哥哥，按輩分他應該稱呼我們為老祖宗啊！
    沃森隻是麵露微笑，他雖然沒有開口，但一縷蛾之法力已經朝著前方泄露過去，這一絲微弱的法力難以對貌似畸變的少年造成任何負麵影響，反倒是其中蘊含的那一絲癲狂的囈語和嗡鳴，進一步助長了少年腦內的混亂。
    而越是混亂越是癲狂，塞巴斯蒂安就越是歡樂，他感覺自己好像又變得更加自由更加隨心所欲了啊！
    他興奮地大笑著，高興得四肢拍地如同一頭喜獲美食的狒狒，這樣的動作本來隻會讓人覺得他滑稽和搞笑，然而配合上他此時那猙獰的麵容，渾身浴血的姿態，獠牙縫隙的肉絲，以及旁邊那具殘破不堪的屍骸……
    在昏暗難見晴朗日光的陰沉天空下，在老樹形體枯槁扭曲如絕望焚死哀民的森林中，回蕩怪異刺耳的詭異笑聲，充斥著鹹腥又濃甜的致命芬芳，一位似蟲又似人的可怖生物在同胞的屍體旁邊興奮地手舞足蹈。
    這恐怖的一幕足以嚇得任何一位凡人在一瞬間冷汗浸濕了衣衫，在骨寒毛豎中就情不自禁地兩腿發軟想要轉身就跑，怎奈肌軟無力踉踉蹌蹌摔倒在地，隻能眼睜睜地望著那可怕的怪物麵露陰惻惻的笑容，朝著自己一步步靠近……但沃森顯然不是這樣的凡人。
    他的臉上依舊掛著那副公式化的露上八齒的親和微笑，甚至主動踩踏著滿地的汙血走上前來，手掌搭在畸變似少年的腦袋上，輕輕地撫摸著，如同對待家養的寵物，但蛾之鱗屑已經經由掌心噴吐而出。
    大量的癲狂的難以理解的低聲囈語，如同是交響樂團在指揮棒落下的瞬間齊聲起奏，各式各樣紛紛雜雜的樂器奏響開始在塞巴斯蒂安的顱內震震回響，就仿佛是一整支樂團都塞進到他的腦袋裏頭，用他的顱骨作演奏的大廳，演奏名為瘋狂的交響曲。
    低沉單調空洞的音節在顱骨內壁回旋著碰撞著，轟得單薄的顱骨顫栗震震，劣質的骨骼碎屑在這混亂的嗡鳴中簌簌而落，但立即便有嶄新又複古的塵封已久的灰暗骨骼掙脫曆史的束縛和封印，於衰朽破碎舊形體的至深內部狂嘯著猙獰突出！
    畸變似少年的發絲一縷又一縷地自行脫落下來，輕飄飄地隨著海風緩緩搖擺落地，他原本殘留在尖銳獠牙後邊的兩排平齒也一顆一顆地掉落下來，骨碌骨碌地滾落食道。
    那破爛不堪滿是泥土草屑血汙的衣衫也是緩緩脫落下來，敞露出來的健壯身軀腹部留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些許消化未盡的殘餘物透過孔洞流泄，而傷痕兩側的血肉纖維都在歡欣地扭曲舞蹈，一根又一根像是隨風而動的野草。
    塞巴斯蒂安那雙漆黑的多刻麵眼瞳也似是染上一絲殷紅的顏色，兩道既灰又白還紅的半清澈半粘稠液體從他的鼻端流淌而下，滴落他銳利上突的獠牙，終歸還是沿著利齒回到口中。
    少年的分叉長舌一品嚐到這舊自我的滋味，頓時便感到有強烈而刺激的味覺感官信息，朝著他那已是一團混沌漿糊的大腦狠狠地撞了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塞巴斯蒂安的形體劇烈地顫抖著，從他咽喉破洞處傳出來的如狂風呼嘯般的怪異聲響，既似是驚恐的尖叫，又像是痛苦的哀嚎，還似是興奮的歡呼。
    “這樣的美味！這樣的甘甜！這樣的鮮美！”
    “為什麽感覺比剛才的杯之血肉味道還要醇厚刺激一百倍啊！！！”
    &t;div cass=&ot;ntentadv&ot;>    “這就是自由變化混沌的味道嗎？！”
    “這就是拋卻掉舊自我的快感嗎？”
    “啊啊啊——好爽好爽好爽，簡直就比和卡洛琳旖旎還要舒服爽快上百倍啊！！！”
    塞巴斯蒂安禁不住就想要咆哮道出自己的感受，然而那破損異變的聲帶已經不足以支持他盡情地宣泄內心的暢快舒爽，在他起腔嘶吼的瞬間便已經完全振裂崩斷——原本足以響徹天際的嘶吼，現在隻剩下極低頻率的嗡鳴聲響，卻也使得林中枯樹微微顫動似瑟瑟發抖。
    頭頂蓋上傳來的知識與力量卻在此刻戛然而止，少年那狂熱瘋癲的笑容當即凝固，他似是犯癮的鴉煙客，焦急地拽拉著對待自己如此親切善良必然就是自己至親兄長的約翰哥哥的衣角，如同饑餓的小獸般嗚嗚哽咽，可憐巴巴地抬頭似在乞求——天曉得沃森是怎麽從那副猙獰畸變的麵容中品味出可憐巴巴這一情緒，或許蛾與蛾之間的交流就是如此地詭異。
    極低頻率的次聲波從少年咽喉的破洞傳出，而沃森卻能夠完全知曉其中意思。
    “嗚嗚嗚，約翰哥哥，求求您！”
    “再給我一點吧，我還沒有滿足，我還沒有過足癮呢！”
    “約翰哥哥求您了，再給我點吧，一點點就行，嗚嗚嗚約翰哥哥求您了，您讓我幹什麽都行，我以後一定會乖乖聽您的話！”
    “嗚嗚嗚，約翰哥哥您就再給我一點吧！！！”
    因過度施展蛾之法力以至於麵色都有些蒼白的沃森，聽著這頭畸變似怪物少年的苦苦哀求，隻是麵露慈愛的笑容，輕輕撫摸著對方那滿頭癩痢似的腦袋，微笑著說道：“下次吧。”
    隨著仇怨對象性命的終結，蛾之法力的灌輸停止，理智似乎又短暫地回歸到塞巴斯蒂安的思想中，他注意到約翰哥哥那疲憊的麵色，就已經明白自己剛才那番暢快淋漓的體驗，哪怕是對於約翰哥哥來說也絕非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他隻能暫時克製下內心的異質饑渴，繼續回去實施對杯之根肉糜的粗加工。
    沃森沒有多餘地去詢問對方的工作，他隻是站立在旁邊默默地等候著，就像是在海灘等待著弟弟堆壘沙堡的好哥哥。
    但實則他內心卻是回憶起來，當初顱內之蛾吞噬杯相以後，在蛾相晉升的幻覺中，那頭怪物曾經對他說過：“滅絕的從未滅絕，死去的從未死去，一切皆藏匿於內。”
    “所以每一個人類的體內深處，都潛藏著一頭曾經滅絕死去的古老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