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老蛾與白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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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老蛾與白蛾
天色黯沉而烏雲卷積,風也似是陰鬱的,雪也似是灰暗的。
懸崖之上的眾人忙碌於應付這起為貪婪而引發的戰鬥,全然沒有察覺殘陽已緩緩西斜落下。
當輝光落下,黑夜也將再次籠罩大地,那是遠古物種瘋狂縱宴之時……即是蛾相複蘇的時刻。
燈,象征著不仁與理性。蛾,象征著激情與非理性。
二者本是近乎完全對立的不同準則,大部分的密傳者都不會選擇同時兼修這兩類性相。
迥異的準則自然也會衍生出迥異的性相欲望,那過於懸殊的異質饑渴極有可能會將密傳者的思想撕裂兩道截然不同的板塊,一半理性無仁而一半激情感性,猶如人格都已經分裂。
哪怕有膽大妄為的密傳者敢於同時研習這兩類禁忌知識,也必然會有意識地擇取其中一類為主要方向,使得兩者的性相成長進度一高一低,如此才能避免承受那極具差異的異質饑渴將自己撕裂。
老米卡利斯年輕時候便是如此操作的,他將燈相晉升為自己魂軀的主導性相,燈相賦予的強盛理性可以幫助他更好地管理家族旅館的生意,並且能夠在與不同密教教團的交流周旋中尋找到利益最大化的機會。
而較弱一些的蛾相則可以幫助他更好地操控鎮內的居民……那些愚昧無知的凡人,自以為我們米卡利斯家族隻是無私奉獻地庇護他們,殊不知他們也隻不過是我們圈養起來的肉豬罷了。
作為牧場的主人,我們自然會盡心盡力地護佑底下的羔羊,好讓他們能夠白白胖胖地成長,直至收割的那一天。
然而這樣燈相強盛而蛾相稍弱的日子並沒有永遠地保持下去。
那一天老米卡利斯的孫兒即將誕世,他的親生兒子與即將分娩的兒媳都懷有狂野的蛾相、貪食的杯相與無休的心相,但所幸他們的力量尚且微弱,甚至還未抵擋三階的層級……如此微弱的力量,縱使糾纏交合,也幾乎不會生誕下新的力量,也就不會因此而觸犯天孽,誘發吞噬子嗣的饑渴。
然而老米卡利斯還是遵照著家族的警示,在分娩室的門口默默守護著,分娩的過程似乎並不太順利,年輕的兒媳哀嚎了一整個夜晚,那腹中的胎兒也沒有半點要降世的跡象。
老米利斯直接敲擊著分娩室的大門,輕聲提醒道或許可以采用刨腹的方法——這是自古老東方傳來的分娩手法,是隻有體質強大的密傳者才能使用的手段,凡人若是也學習這血腥的方法,多半隻會落下母死而兒存的結果。
然而當那那刀刃劃過肚皮的輕微聲音響起以後,連遠在門外的他都能夠嗅探到門縫裏流泄而出的致命芬芳,洋溢在空氣中的異質饑渴,以及兒子兒媳那莫名異變的顱內之光!
彼時的老米卡利斯急忙推門而進,便愕然發現自己最擔心的情況果然發生了,那微乎其微的概率居然降臨到了我的孫兒身上!
縱使是如此微弱的力量交合,居然也真的生誕下新的力量,並且引發了天孽欲望的降臨!!!
老米卡利斯一進門,便感知到自己的兒子與兒媳此刻已然染上難以抑製的異質饑渴,這饑渴遠遠勝過性相衍生的欲望,是連長生者也無法逃避的可怕欲望,而一旦他們克製不住內心的幹渴與饑渴將新誕的子嗣吞噬,那便是當真觸犯下天孽的罪行——吞噬繼承自己力量與血脈的子嗣的罪行!
犯天孽者,為世界所不容,這些吞噬自己子嗣的密傳者將會轉換為另外一種既非人亦非畸變者的怪物,永生永世都為嗜血欲望所俘獲的怪物!
而老米卡利斯的兒子與兒媳此刻便是為這異質的饑渴所淹沒,正在舔舐著猙獰暴出的獠牙,眼見即將就要犯下天孽的罪行!
他那因燈相而得來的強盛理性思維急速地運轉著,在腦海裏頭飛速思索著當前的情況。
天孽者為世間所不容,哪怕死去以後魂靈也將被囚禁在利刃階梯之下,永生永世承受那無盡饑渴的折磨,這樣的未來,對於已經遭遇天孽欲望俘獲的兩人來說必然是極其悲慘的……然而我能否幫助他們抑製下這可怕的異質饑渴呢?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力量生誕下力量本就是天地所不允許的逆舉,因此而衍生出來的天孽欲望更是連長生者也無能為力的罪孽,他不過隻是區區牡鹿之門也未曾邁過的密傳者,根本無力逆反這樣的局麵。
那如果讓二人吞噬掉自己新生的小孫子又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呢?
天孽不僅為天地所不容,就連隱秘世界也不會容忍這類兼具畸變者的饑渴與力量、密傳者的理智與狡詐的怪物存在於世間。
就連那些潛藏在曆史陰影之下的長生者或許也會對兩人發起進攻……米卡利斯家族這麽多年以來建立的勢力,很有可能便會因此而毀於一旦!
那麽,眼下便隻剩下唯一一個選擇——那就是殺死沉淪在天孽誘惑中的兩人,救下自己的小孫子!
而且這個時候老米卡利斯也回憶曾經在某殘破古老典籍中見過的記載,據說那些躲過犯天孽者父母吞噬的新生兒,這一類特殊的密傳者子嗣天生便具備有密傳的性相力量,並且魂靈對司辰秘密的承受能力也更加強大,即是具備有更深更遠的潛力,是極有希望順利地晉升為高階密傳者或長生者的好苗子!
如果自己的小孫子當真如那殘破古籍中所說的一樣……那我們米卡利斯家族豈不是將要迎來一位足以庇護家族上百年的強大密傳者?!!!
包庇犯天孽者所帶來的風險,與擁有一位強大密傳者的光明未來——在這樣的選擇麵前,燈相理智強盛的老米卡利斯當即之下便作出了抉擇…不,不應該稱為抉擇,這樣的選擇根本就不需要作出任何的取舍,幾乎不加思索就能得出答案!
於是下一瞬間,耀眼的光芒凝聚成近乎實質的劍刃,附著在米卡利斯的家傳寶匕上,輕而易舉地便切割下兩枚即將觸犯天孽的罪惡頭顱。
而那才剛剛離開孕育胎盤不久的孫兒已然睜開漆黑圓滾的眼眸,更是具備有如幼兒般強健的體魄,哪怕親生父親因斬首而鬆弛了手臂,將他摔落在地,他也能即刻在空中翻轉身軀,以肥嘟嘟的肉手肉腿拍地,而後昂首迎上澆灌而下的雙親熱血,盤腿坐在血泊中興奮地拍打起手掌。
彼時的老米卡利斯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在心底驚呼,我這孫兒果真是天生的密教苗子!日後的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必成大器啊!
雖然損失了我最親愛的兒子與兒媳,但能夠收獲這麽一個天資卓越的孫子……你們夫婦的犧牲是值得的啊!
然而當光刃上的至親鮮血也飛濺到老米卡利斯臉上時,他的顱內之燈焰火忽而一陣激蕩,那可怕的天孽誘惑居然並未隨著兒子兒媳的死亡而完全消逝,竟還殘留在他們的鮮血中!
不堪回首的洶湧異質欲望衝上腦袋,連向來理智冷靜的燈相輝光也沁染上那一抹血豔妖異的色彩。
&t;div cass=&ot;ntentadv&ot;> 老米卡利斯沒有能夠抵禦得住這樣的誘惑,在自己剛剛降世的小孫兒麵前,將那兩具無首的鮮活屍骸吞噬得一幹二淨!
所幸屍骸中的力量並非是傳承自他的血脈,而是兒子與兒媳辛勤踐行準則的成果。
他雖然在殘留天孽欲望的誘惑下做出了天孽者的舉動,但實則並未算是真正的觸犯天孽,他的心智暫且還算正常,嗜血的欲望也並未將他淹沒。
隻是隨著同相吞噬的反饋,一直壓抑著成長的蛾相竟是悄無聲息間也晉升至四階的層級,自此燈相與蛾相每日每夜都在魂軀內互相廝殺搏鬥,試圖爭奪這副軀殼的真正主導位置。
每當朝陽升起,那蘊含著燈相力量的一縷輝光映照在大地,老米卡利斯魂軀內的燈相便會藉此奪得爭鬥的上風,占據思維的主導位置,以理性的輝光充盈大腦,然而這理性卻是以血肉活力作燃油換取而來的。
而當輝光落下,幽深的黑暗降臨大地之時,蛾相也會藉此將虛弱的燈相拖下,奪回頭顱以內的寶座,用混沌與渴慕替換乏味無趣的燈相思維,讓狂野的激情填滿大腦,然而這激情卻是以拋卻健康的代價換來的。
老米卡利斯的命體,正是燈相與蛾相廝殺的主戰場,他的健康狀況每日愈下,遠比同輩的密傳者還要衰老,若非他本身還懷有一縷杯相的增生力量,怕是思維與肉體都會在蛾與燈的激烈鬥爭中受到波及摧毀。
而在他代行天孽以後,高威爾旅館又遭遇了夜勤局的襲擊,但是因為失去了兩名成熟的戰鬥力,終究是收獲了慘敗,幾乎所有的藏書都被劫走,家族裏隻留下了稚嫩的嬰兒與兩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但老米卡利斯卻在暗中截留下家族藏書庫中最具價值的物品——那本記載著不眠之秘的古老典籍,是他留給孫兒的最後寶物,諒必在未來的某個日子定能助其登上密傳的頂峰之路!
然而令他感到疑惑的是,自己那理應天生便具備有性相力量的孫兒,在不久以後便如同退化了一般變得癡愚呆傻似普通的凡人嬰兒。
除去遠比同齡人強健的體魄與精力以外,竟是絲毫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之處,就好像當時那個坐在父母血泊中鼓掌大笑的嬰兒,隻是老米卡利斯彼時受到天孽影響而恍惚的幻覺。
不過當老米卡利斯反複多年地診斷過塞巴斯蒂安的情況以後,他能夠察覺到那一絲天生的力量仍然隱藏在體內的深處,且正在逐漸地積累著壯大著,或許等待到某年某日便會自然而然地覺醒,屆時我真正的孫兒也將複蘇!
但是考慮到賽巴斯蒂安畢竟是天生的密傳者,如此稀有罕見的生命,在隱秘世界的其他勢力眼中,簡直就是前所未有的絕佳寶貴素材,是行走的天材地寶!
為了不讓家族未來的希望被其他密教徒掠奪搶走,老米卡利斯嚴格限製著自己孫兒的行動,絕不允許他離開自己的管控範圍,是以可憐的塞巴斯蒂安這輩子就從未離開過偏僻的伊爾克斯茅斯鎮。
………………
因受到重新占據思維主導位置的蛾相影響,老米卡利斯的意識忽而開始神遊,好似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光,好似又見到了那渾身浴血卻大笑不已的小塞巴斯蒂安。
但下一刻他也明確地感受到腦內回蕩的劇烈嗡鳴,那絕非是自己顱內之蛾能夠傳出來的低語。
那似尖嘯又似嘶吼還似高歌的怪異嘈雜聲響在顱骨內部震震回響,那變化無常的絮亂的瘋癲囈語似是遠古時代尚未創造出具體語言,隻能模仿著偉大生物話音的原始先民在驚恐地尖叫……你這低等的劣質種族竟敢模仿偉大者的語言,簡直是就是罪該萬死!
某種難以形容的恐懼從血脈之河的源頭蔓延滋生,迅速地俘獲老米卡利斯的意識,他在恍惚間似乎望見黯沉的天空也崩塌下來,那濃濃厚重的黑暗似滔天的巨浪將自己淹沒。
這具蒼老軀殼的血肉都開始紛紛發出無聲的尖叫,想要逃離那慘遭原始恐懼本能腐蝕的大腦,想要遠離這即將遭受偉大者懲罰的罪民。
蒼老的皺褶的幹枯肌膚是最先承受不住恐懼的部隊,一粒粒如同細沙般的皮膚碎屑瑟瑟抖落,直似是倉皇逃竄的難民。
一根根纖細如線的鮮紅肌肉纖維也顫栗著扭動身軀,掰斷自己與下麵部分血肉之間的聯係,如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雀鳥般顫抖著蹦跳出來。
但轉瞬間便有嶄新的粉嫩肉芽從缺失的部位增生而出,這些因苦痛而增生的杯相血肉暫時地抵禦住那混亂癲狂的蛾相影響,硬生生地遏製住肉身崩解撕裂的驅使,維持住形體的穩定。
衰老之蛾封閉上洞開的眼窟,用蛾相的野性直覺感應著遠處那道舉槍的身影,仰天發出一道沙啞的嘶吼,猛然踏地急速前衝,朝著年青的蛾人發起進攻。
蒼白之蛾也迸發出咻的尖嘯刺響,振翅一揮,拋卻的細長金屬彈丸朝著迎麵而來的衰老之蛾射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