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門開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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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9章 門開門關
    還未等古老怪物將真正的答案悄然道出。
    沃森在聆聽到格裏比這一連串謎題時,理應空蕩蕩的顱內忽而震蕩起不知來源的怪異嗡鳴。
    顱骨在震震作響,那遺留在顱內的碎肉殘渣開始劇烈地振動。
    隻是這次顱內的嗡鳴不再是毫無意義的低語,嗡嗡嗡聲響中潛藏著另類的秘密。
    縱使寄宿其中的顱內之蛾已經脫離死去,可真正存在於內的古老還未消亡。
    古老的色彩,斑駁的幻夢,久遠的回憶湧上心頭……沃森也似是終於爭奪回眼眸的所有控製權。
    隻見他的右瞳劇烈地戰栗著,黑瞳與眼白來回左右抖動似黑白相間如纏繃帶,某種古老而久遠的幻象將沃森俘獲——他居然在密傳晉升的幻象中,又一次陷入了幻象。
    幻中之幻,如夢中之夢。
    恍惚間他仿佛行走在遠古第一大陸的茂密雨林,彼時的驕陽尚且健全和強盛,那熾熱的輝光格外地強烈,既蘊含著滋養萬物的創造力,也蘊含著足以驅散一切黑暗的毀滅力。
    而他很顯然正是屬於慘遭驅趕的黑暗。
    縱使這時候的輝光還勉強算得上是仁慈和公正,可這些善意更多的是給予諸神所選中的新物種——那些曾經隻配淪為他們圈養寵物肉食奴隸的劣等直立猿。
    自從偉大的石之神祇消散,吾族的處境也愈發地艱辛和困苦。
    那些惡意的篡奪者在重新書寫曆史的秩序和規則,天地間的一切事物都似在排斥吾族仇視吾族——甘甜的清泉蘊含劇毒,甜美的枝椏腐爛惡臭,飽滿的果實滴落酸蝕。
    就連聊以解饞的直立猿猴也開始掌握那股強大的禁忌力量,開始反過來狩獵他們曾經的主宰。
    但是,但是!
    新晉的斑紋王對吾族賜下了善意,授予吾族前所未有的逆化秘法——祂教導吾族該如何規避天地的警惕,該如何虛假地死去。
    力量退化蜷縮為最初的卵,重新包入血肉的繭蛹,自我鎖進至深的黑暗,於內裏守候,直至破開卵殼的那一日到臨。
    他望著不遠處的嘈雜喧鬧的直立猿群,舒展開在林間光斑下顯得閃耀如焚燒的翅膀,毅然而然地朝著那高歌歡舞的部落飛去!
    輝光爆耀,熾熱滾滾,利刃湛亮,冰寒徹骨,雷霆咆哮,迷醉熏神……他在諸神賜下的力量麵前倒下了。
    血肉焚熟淪為祭祀的牲食,屍骨肢解為展覽的戰利品,眼瞳割下鑲嵌於至高的皇冠……可我的死去隻是虛假的欺詐之相,這是一場連天地與自然也無法識破的欺世騙局。
    “我,仍然存活在殺死我的人身上。”
    “我,從未曾死去。”
    “我,終將再複蘇。”
    “我,即是介殼種,我一直存在於凡人的內裏。”
    單目失神的沃森在恍惚間吟誦出這樣的話語。
    古老的怪物滿意地點頭,緩緩收回直沒入手中頭顱至深至內中心的鎖匙利爪。
    而那顆黃金色的頭顱,鎮守牡鹿之門的具名者格裏比,則在聽聞到謎題的答案以後,發出轟隆一聲地呻吟。
    “回答——正確!”
    格裏比那凸脹的眼眸中心流出熔金色的淚滴,直似是祂的眼眸都已經融化。
    熔金淚滴滾落那碩大的麵頰,緩緩滴落在地,又再度燒灼出一道凹陷的焦黑坑洞。
    而一直攔在麵前如崎嶇尖刺路障似的血痕鹿角,也在轟隆隆似雷鳴的聲響中緩緩挪開,溫暖而又寒冷的琥珀色輝光從內裏的門廊流泄而出。
    那耀眼的光斑投映在沃森的臉頰,他本以為自己會感受到如沐春光的暖和,但肌膚當即反饋回來的卻是熾烈的灼燒痛覺,那單薄的血肉都已經在輝光的照耀下通紅熾亮,隱約可見慘白的骨骼,升騰起肉質的焦香。
    牡鹿之門,學徒之門,晉升通曉者之門。
    沃森的右瞳終於停止了癲狂的顫動,他直視著那輝光,那輝光也似在直視著他。
    二目相對之下,某種別樣異質的情愫也在目光中滋生,是饑餓嗎,是渴望嗎,是盼慕嗎,還是原始本能的急切需求?
    沃森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他現在隻想立馬遁入門後,盡情地沐浴在輝光之中,讓頭顱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塊骨骼都浸潤在粘稠的光液裏頭。
    輝光可以肆無忌憚地觸碰我撫摸我蠶食我,我也可以無所顧忌地暢遊於輝光的海洋。
    我與輝光再也不分彼此與你我,我即是輝光,輝光即是我!
    沃森的眼瞳填滿了饑渴的光斑,他的呼吸愈發地粗重,掙紮著想要擺脫頭頂利爪的束縛,蹦蹦跳跳著躍入那敞開的光之門,晉升至更高的境界。
    “嘿嘿,別著急嘛。”
    古老的怪物按捺住手中頭顱的躁動,雙手捧起那張迷失於輝光美麗的臉龐,而第三隻手鑽頭似的畸形指頭則已經深深地刺入躁動者斷裂的脊柱骨。
    喀嚓喀嚓嗡嗡嗡的鑽骨聲響,直接搭乘著骨髓響徹在沃森的顱內。
    那入迷的輝光不知何時竟已經潛伏進來,變換的光影凝結成蠕動的大腦狀,似乎是想要藉顱內之蛾消逝的空隙,直接占據住約翰·h·沃森的思維主導位置,誘使此人追逐輝光追逐知識追逐絕對的理性。
    古老怪物隻是輕蔑地笑著,螺旋狀的指骨鑽頭尖端緩緩流出一股腥甜而又腐臭的粘稠液體,那顏色既黑又白,卻又截然鮮明互不混雜,將那脆弱的骨骼浸染成另類的斑駁之色。
    既黑又白的色彩迅速染透這顆頭顱,漆黑的血肉飛速地生長,慘白的骨骼則緊隨其後——古老怪物取出顱內之蛾的開顱裂縫如獠牙大嘴緊咬般愈合。
    沃森顱內已然是近乎完全密閉的空間,蠕動的輝光這才潘然醒悟,掙紮著撞擊顱骨的內壁,想要脫出生天。
    然而一切都已經遲了,既黑又白的色彩瞬間便蔓延過來,如同饑餓的異蟲張開畸形如剪的口器。
    哢嚓哢嚓——
    倉皇逃竄的輝光剪碎成一縷縷細絲,就如同是閃爍著特級廚師耀眼光芒的頂級米線。
    老饕之蛾夾起這香氣撲鼻且鮮活狂扭的米線,卻沒有直接放進自己的口中,而是先夾起一小口,輕輕吹出一口混亂的濁世之風,吹散那米線表麵蒸騰而起的滾燙理性。
    &t;div cass=&ot;ntentadv&ot;>    然後更是灑下星星點點的變化、奇想、非理性、直覺、尋覓、混沌、渴慕和激情作調味料。
    而這小口滋味斑駁多彩的米線,則是直接送進來嗷嗷待哺的小沃森嘴中,縱使這頑不聽話的孩子萬分拒絕,也抵不住古老怪物那壓倒性優勢的力量。
    沃森欲絕還休地吞咽下這味道稀奇古怪的輝光米線,他的顱內當即蕩漾起別樣的斑駁輝光。
    這既黑又白的輝光已經凝結真正的實質,在這顆殘破頭顱內部構建出一縷縷的線條。
    那線條纏繞交織似血肉似骨架似鱗翅似多足似剪喙……這是一頭全新的顱內之蛾,一頭更加貼近約翰·h·沃森本性的顱內之蛾。
    “嘿嘿,這下子就差不多了!”
    古老怪物嘻笑著拋出頭顱,頭顱仍在沿著拋物線前飛的過程中,它便已經彈出鎖匙狀骨片,猛地朝麵前的空氣一劃,漆黑無光的裂縫頓時綻開在空氣中,從中掉落出一具無首的強健軀殼。
    前飛的頭顱與掉落的軀殼之間似乎存在著某種強烈的吸引力,帶動著無首軀殼一齊朝溢光的學徒之門飛去,在門前完成融合,頭顱安坐於軀殼的肩膀之上。
    隻是源自古老怪物胸膛的表皮依舊殘留在頭顱與軀幹之間,似是繩勒絞脖後留下的瘀血痕跡。
    古老的怪物還沒有遺忘自己的承諾與交易,它振動著寶石樣的剔透翅膀朝著黃金似的格裏比頭顱飛去,鎖匙狀骨片延伸擴大似厚實的巨劍,徑直插入那巨大頭顱的額頂。
    深深刺入格裏比額頭的鎖匙骨刃扭轉過三百八十七度,在堅硬而又脆弱的赤金頭顱鑽出一個碩大的空洞,直連通至內部那由冰冷符文凝結而成的肥白輝光。
    古老怪物從自己後腦勺拔出積攢最久歲月沒有修剪的巨大鬥牛狀彎彎犄角,猛地插進因剛剛抽出鎖匙骨刃而正在飛速愈合的額間孔洞。
    湧動的熔金將額間的孔洞閉合起來,也同樣將那根蒼白的蛾之犄角封鎖在皮囊間,犄角內部附帶的遺忘拋卻力量將一直殘留在格裏比的頭顱內部,直至那洶湧的冷冽顱光將其凍徹如碎裂的冰棱。
    格裏比發出了一道遠比先前聽聞到謎題答案還要響徹轟隆的鬆弛呻吟,濃白色的煙氣從祂的鼻端噴吐出來,撞在焦黑的地麵上,轟出道道不規則的裂痕,如極地冰川消融崩潰而碎裂飄洋的板塊。
    “這樣就足夠了,這根犄角遠比先前我留下的力量還要深沉和頑固,足以讓格裏比你忘卻掉那些痛苦的記憶很長一段時間……或許可以一直堅持到那一位複蘇時刻的到來。”
    古老怪物輕輕撫摸著自己拋卻的蒼白犄角,它那遍布細密鱗片的臉龐也似乎染上了一絲疲倦和勞累。
    “想必屆時你也就不再需要我來幫助伱忘卻悲痛和遺憾了吧。”
    它似乎是因疲憊而顯得有些悲傷,又或是遙想到某個悲觀的未來,歎息道:
    “到時候,我們便再也不會相見了吧。”
    可以一直支撐到偉大者重新歸來之時嗎……格裏比聽到這頭怪物的話語,眼眸似乎又一次地濕潤了。
    熔金色的淚滴不斷地打轉著,卻又為祂縮了回去——不行,可不能讓這家夥察覺到我的真情流露。
    ——絕不能聽信飛蛾及其下屬的任何謊言!
    ——絕不能讓飛蛾及其下屬察覺內心的柔軟!
    ——如若慘遭飛蛾一係的家夥識破心中缺陷,那必然就會陷入到它們所編織的無盡謊言當中,直至自我都被悄無聲息地吞噬。
    於是它隻是用悶沉的嗓音回複道:
    “哪裏的話,咱們可是好姐妹啊!”
    “以後隻要你有空隨時都可以來這裏找我,我們繼續暢聊多重曆史之間的有趣隱秘,那些不為人知的具名者糗事。”
    “例如你上次所說的,那個慘遭噤聲書局設法囚禁並汲取力量數百年的倒黴具名者——哈哈哈,那可真是一件極有意思的趣事,我至今回想起來都情不自禁想要發笑呢!”
    “對了,話說那個倒黴的家夥後麵逃脫出來了嗎?”
    格裏比悄然順勢地轉移話題,觀其神態似乎真是隻是一頭喜好八卦的母鹿之神,那兩枚碩大凸脹的眼眸裏閃爍著好奇的光。
    古老怪物從赤金頭顱的額頂飛下,伸手撥弄了一下插在太陽穴的雙螺旋犄角,似乎是在試圖調整天線的接收信號,藉此獲知外麵那重曆史的各樣細節。
    蘇格蘭康沃爾海岸的布蘭庫格島,那殘破的修道院建築上空也似是刮起一陣妖異的颶風,呼嘯的寒風摻雜著某種行跡不明的漆黑顆粒狀。
    這些不明漆黑物的飛行速度快得可怕,飛行的軌跡也似詭異地蜿蜒,是以從修道院建築內延伸出來的防禦性探照燈根本無法捕捉到這陣突如其來的怪風,也就無法得知這是哪一位投下的窺視目光。
    古老怪物順勢從太陽穴掏出來些耳屎似的灰白腦垢彈飛,“嗯……似乎現在都還沒有跑出來……還真是個不可多得的窩囊廢啊。”
    “不過算算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大概再過二十年左右,祂也就可以順利地逃出生天,並施展下報複性的詛咒,使這處圖書館迅速地衰敗和凋零……直至那位命中注定的新管理員到來。”
    古老怪物說著抬起頭望向即將遁入學徒之門光影中的小沃森,貌似焦急地說道:
    “哎呀光顧著跟你閑聊,差點忘了照看我的新馬仔!”
    “算了我先走了,以防門後那些燈佬趁我不在對我的馬仔動手動腳!”
    “回見格裏比,下次有空再聊。”
    “回見,下次一定要再來呀!”
    格裏比轟隆轟隆地回複道,祂微微地搖頭晃腦,那血痕斑斑的鹿角也隨著搖擺,似是在揮手道別,實則內心卻是在想著最好再也不要見麵了。
    然而當祂凝視著那完全融入至輝光門廊中的畸形異影,堆積在鹿臉上的和睦笑容頓時冷卻下來,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凝重的神色。
    “約翰·h·沃森已經邁過學徒之門。”
    “看來飛蛾一係的計劃又再次啟動。”
    “或許我應該將此事稟報給吾主,勸吾主緊閉所有的門關……多重曆史之間的通道是時候該完全封鎖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