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熱淚盈眶
    約翰沃森神清氣爽地提起褲衩。
    遵照華生的囑咐釋放完內心的不堪以後，他頓時感覺自己的心靈都仿佛得到了淨化，精神的境界都得到提升。
    他甚至開始思考宇宙的本質、哲學的奧秘——我到底是誰、我到底從哪裏來、我到底將要到何處去？
    猶如沉思者般平靜的約翰沃森，這個時候再度回想起好哥們華生的教誨，喃喃自語道：“沒錯，我應當像個真正的男人一樣展現自己的自信與強大，用我強大的人格魅力來征服這朵高嶺之花！！！”
    “相信你自己，約翰沃森，你可以的！！！”
    “你可是真正的戰爭英雄！雖然現在已經失憶了，但英勇與榮譽與驕傲這些騎士般的精神，理應深深鐫刻在我的血肉與骨骼中……是的，沒錯的，哪怕我已經喪失那段時期的相關記憶，可這也無法更改我便是戰爭英雄的本質！”
    “我，約翰沃森，可是活生生的傳奇啊！！！”
    約翰沃森虛舞著拳頭，仿佛是想要以此來鼓勵懦弱且自卑的自己，他的心髒也似呼應昂揚的心思而熱切搏動著。
    啪啪啪，103號病房角落的陰影中傳來輕微的拍掌聲響。
    不知道為什麽，約翰沃森總感覺這每一道掌擊清響都恰當好處地落在自己心頭，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的心髒都在忍不住跟隨這節拍搏動。
    “說得好啊，沃森！”華生緩緩自角落的陰影中走出，他雙掌相擊的頻率也在逐漸地加速，可反饋到約翰沃森耳中的鼓掌聲卻是越來越奇怪，已經不再是啪啪啪的脆響，反而是十分詭異地變得悶沉且沙啞起來。
    這愈發高頻率的拍掌聲仿佛每一下都拍進了約翰沃森的心頭，他已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確實是在跟隨著擊掌的節拍搏動，隻因任何人的心跳都不可能像是自己現在這樣狂野混亂。
    可他並沒有感到任何的不適，相反還感覺自己的思維愈發地活躍愈發地敏動，仿佛都能察覺到世界在緩緩轉動，仿佛都能聽聞到天空呼吸的氣息……不過為什麽這擊掌聲為什麽那麽奇怪，完全不像是肉掌能夠迸發出來的聲響，更加地嘈雜，更加地刺耳，更像是、更像是什麽東西發出的聲音來著？
    約翰沃森苦苦思索都找不到一個恰當且合適的形容詞，就感覺內心憋屈得厲害，就像是話語已經吐到喉嚨、可卻是始終都沒有辦法完全吐出，實在是難受至極。
    “更像是兩柄軟鈍的刀刃擊伐，又更像是一柄生鏽的絞剪在開合。”
    “啊對對對，華生伱這形容得實在是太貼切了！”
    約翰沃森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形容詞，隻感覺自己內心的憋屈與難受都隨之一泄，興奮得都要以拳擊掌高呼。
    “那是當然！除了我還有誰能夠這麽懂你啊……咱倆可是最好的哥們啊！”華生終於停下擊掌，一把摟過約翰沃森的肩膀，親昵地說道。
    麵容浮現異樣狂熱情緒的約翰沃森連連點頭，“也是啊，如果真的要問在這個世界有誰比我自己還要更理解我自己，那確實隻有華生你一個人了。”
    然而下一秒，約翰沃森便感覺到，僅僅隻是間隔了一個夜晚，好哥們華生似乎就已經發生了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變化。
    而其中最為明顯的便是，某種可以稱之為真實感的奇妙感覺。
    以往華生的臂膀搭在他肩頭時，雖然自己也的的確確能夠感受到觸感的微微沉甸，但此時此刻他的觸感卻是變得格外地清晰，似乎都能夠感應到華生臂膀內部血液緩緩流動的聲響、血管微微搏動的輕微聲響——理應隻存在於自己想象中的華生赫然變得生動起來，如同有血有肉般真實！！！
    約翰沃森雖然是文盲，但他其實並不傻，他早先也曾偷偷向喬治醫生詢問過，究竟自己腦海中時不時回響的幻聲是什麽來源，難道是自己的顱內住進了一頭無形無相的魔鬼嗎？
    彼時喬治醫生並不知曉他所指的是另外一道聲音，而以為這位病人指的是後勤醫生釋放的潛移默化心聲，便自以為是地解答道：“如果真的要追究這道聲音的來源的話，我更傾向於是約翰你內心的潛在意識……我們醫院之前與歐羅巴大陸的醫學界交流溝通過，都普遍認為人類的內心存在有某種潛在的心理活動。”
    “這類潛在的意識，往往是人類內心已經發生、但卻還沒有達到意識狀態的輕微心理活動過程……縱使極大多數人都無法察覺到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可這些感受卻是客觀存在的，隻是埋藏在內心極深處，卻無時無刻都在擾動我們的判斷，甚至在無形之中操控我們的行為舉止。”
    “舉個簡單的例子，一位全職母親每天在家中任勞任怨地忙活著各種各樣的瑣碎事，她的體態因生育而走形，她的肌膚因烹飪而粗糙，她望著鏡中的自己都開始感到自卑，害怕著丈夫因此而厭煩自己、在外麵飼養年輕的金絲雀。”
    “可實際上這不僅僅隻是懷疑，她的丈夫每天夜裏都遲遲晚歸，偶爾襯衫上更是會沾染上其他香粉的味道……全職母親其實已經發現丈夫出軌的事實，隻是一直在以各種理由來欺騙自己，但她的潛意識不會作偽，會無休止地提醒她丈夫已經出軌的事實。”
    “更更簡單直觀的例子，假設約翰你小時候曾經見識過父母爭吵分離的場景，那麽你潛在意識中便會對婚姻關係充滿了警惕與排斥，縱使你後來遇上了一位美麗而智慧的女士，你非常喜歡這位女士，十分願意與她結婚，可當真正步入教堂前的一瞬間，你還是會忍不住膽怯退縮……”
    “這便是因為童年陰影而遺留下來的潛在意識，連自己都無法察覺的潛在意識，也正是約翰你內心最最真實的想法！”
    彼時約翰沃森聽完喬治醫生這長篇大論以後，便不自覺地呢喃起來，“原來那都是我最最真實的想法嗎？”
    喬治隻以為約翰沃森在猶豫腦海中響徹心聲的可信性，為了能夠加速治療的進度，讓同事的工作效率大大提升，他當即以一連串摻雜著晦澀醫學名詞與直白解釋的言語來反複佐證這一說法的確切性，進一步加深約翰沃森的信任。
    約翰沃森聽完那連串的複雜言語已經是有些渾渾噩噩，但他還是聰明地從中提煉出最為核心的意思：“也就是說，我隻要相信無條件相信內心的聲音……就是最正確的做法對吧，喬治醫生？”
    “沒錯，約翰你理解得完全正確！”
    “這潛在的意識說不定就蘊藏著你缺失的記憶，隻要你認真聆聽腦海中的聲音，想必很快就能夠完全痊愈失憶症，恢複消失的記憶！！！”
    喬治開心得都想要鼓掌，心裏盤算著這下子約翰沃森應該是會無理由地聽信同事釋放的潛移默化心相之聲了吧——在他的認知裏，約翰沃森腦海中雖然偶爾會響起第二道聲音，但那明顯是刃相的異質饑渴，而區區一階的刃相饑渴顯然不可能勝過醫院同事反複釋放的共鳴。
    &t;div cass=&ot;ntentadv&ot;>    然而喬治卻是從來沒有想到過，或許約翰沃森腦海中的第二道聲音並非隻是單純的性相饑渴，而是來自一頭不可捉摸的振翅怪物。
    “怎麽，在想為什麽我變得越來越真實？”
    華生又一次看出來約翰沃森心中的疑惑，或者應該說作為沃森潛在意識的他本就能夠知曉對方的內心想法。
    “你忘了喬治醫生說的嗎，我可是你的潛在意識啊！我變得越來越真實，不正是代表著你越來越貼近自己的本心了嗎？！”
    “你的治療過程越來越有成效了呀，現在明麵意識與潛在意識之間的縫隙也越來越狹窄……看來不用多久，你就能回憶起來、或是重新認知失去的兩年記憶！”
    “屆時，你能夠重新變回真正的約翰沃森！”
    “真正的約翰沃森嗎……”並不虛假的約翰沃森喃喃自語道，他內心又忽而感覺到莫名的惆悵，假若自己又重新變回華生解讀文件中那個英勇悍戰到讓他都覺得陌生的約翰沃森，那這個軟弱而彷徨的自己，是否就會徹底地消失呢？
    那到時候的我，還是原來的我嗎？
    “好問題啊！你的思想境界真的越來越高了，都快達到歐布利德斯的高度了，你都已經能夠自行領悟‘彼時的我非此時的我’的高深詭辯學了！”
    “歐布利德斯是誰？”
    “一個老騙子而已，不用理會這點小細節，總之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保持現在胸腔內的激昂自信……待會的你肯定會讓福爾摩斯大吃一驚！！！”
    “嗯，我一定會的！”
    得到自己潛在意識的鼓勵以後，約翰沃森內心的不安與迷惘也仿佛因此煙消雲散，他現在可謂是信心十足，堅信自己一定能夠扮演好真正的自己，一定能夠打動美麗智慧的福爾摩斯小姐！！！
    他對著麵前白皙牆壁的倒影整了整病號服的衣領，而後綻放出有若華生似的獰然笑容。
    ………………
    複而戴上手銬與腳鐐的約翰沃森，在三位老熟人護工的陪伴押送下，離開了中度失控的二號病房區域。
    異常熱情的鄰居又一次貼在門板的小窗上向外窺視，他那猶如烏鴉般枯瘦的臉龐滿是割裂的傷疤，猶如一道道緊閉的門縫。
    他怪誕地呱笑著，“誒嘿嘿嘿，我的新鄰居怎麽今天打扮得這麽帥氣啊，看樣子該不會是要去約會吧？！”
    “桀桀桀，別著急否認，我可是都聽到你剛才的對話了……是想去泡福爾摩斯家的明珠吧？”
    “我勸你還是盡早放棄為妙吧，福爾摩斯一族的家夥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占到便宜的……想當初兄弟我可是為此付出過極其慘烈的代價啊，要不然以我那靈活的身手，又怎麽會淪落到住進這憋屈乏悶的瘋人院啊！”
    “啊啊啊——好無聊好枯燥啊！！！”
    “我想要竊聽女人的婉轉哼吟啊！我想要偷窺雪白與古銅的糾纏啊！我想見洶湧浪濤層層疊疊啊！！！”
    古怪的鄰居說著說著忽然就用腦袋拚命地撞擊著門板，咚咚咚的悶沉撞響接連響起，以致於負責押運約翰沃森的護工都有些慍怒，猛地抬手一棒敲在104號病房的門板上。
    “你別他媽的給我鬧事！”
    咚的一聲巨響並無法打斷這位可悲瘋人的自殘舉動，直到另一位經驗豐富的護工悄悄靠近門窗低聲道：“卡爾查爾斯，你老實點別給我們惹麻煩……隻要你乖乖聽話，晚些時候我就給你取來你之前一直心心念念的《塵世樂園》1862年臨摹版。”
    “《塵世樂園》1862年臨摹版？”名為卡爾查爾斯的病人聽到句話頓時停下了動作，滿是鮮血的麵容忽而開始綻放出笑容，額頂的傷痕好似蜘蛛網般裂散。
    那位經驗豐富的護工並沒有直接回話，隻是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卡爾查爾斯也當即心領神會地流露出猥瑣的笑容，嘻嘻嘻地退後回到自己的床鋪上，老老實實地躺著不動如同一具屍體。
    全程旁觀著這一幕的約翰沃森微微搖頭，心想二號區域裏的瘋子還真是可怕，幸好自己的瘋癲症狀已經緩解了很多。
    按喬治醫生的說法，等到下個星期自己就可以轉移到更加穩定安靜的一號區域，不然要是一直待在這吵吵鬧鬧的二號區域，我還真是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想要將這座汙垢的瘋人院屠戮一幹二淨！
    約翰沃森很快就將這短暫的一小段插曲拋之於腦後，重新恢複了華生教導的沉穩冷峻表情——猶如是一位曆經風霜的成熟男士，哪怕現在麵前有一座巍然大山轟然崩塌，巨石朝著我滾滾碾來，我就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他挺拔腰杆眉頭微皺薄唇緊抿，神態肅穆認真仿佛要奔赴戰場，就連三位護工都忍不住側目，心想這家夥又在發什麽瘋？？？
    約翰沃森麵前的會客室大門緩緩開啟，他一眼就望見了在會客桌後等候的夏洛特福爾摩斯小姐！
    ‘啊夏洛特小姐真是太美了——美得好像是天空的太陽那樣燦爛奪目，清冷高貴的氣質猶如在大放光芒，光芒是如此地耀眼，我似乎都要為她的光芒閃耀得熱淚盈眶！’
    嘶——不對，原來不是夏洛特小姐太耀眼，而是我太久沒眨眼，眼睛幹得忍不住落淚了。